第一十一章    開口

　　我很難說我到底后不后悔那天沒有去把孟湘追回來，但我現(xiàn)在卻很確定孟湘不坐在我旁邊的課上，除了無聊，還有失落。我說不清楚自從認(rèn)識孟湘以來，她在我的生活中扮演著什么角色，朋友？好像她還從沒把我當(dāng)做可以傾訴的對象。同桌？但此刻坐得離遠(yuǎn)遠(yuǎn)的背影，正是她對我們這一層關(guān)系的全力否定。其余的關(guān)系我懶得去舉例子，然后再順理成章地去推翻。最后我只能伏在桌子上，等待慢騰騰的下課鈴聲來救我一命，陪伴我一起等待的是小籠包的味道。

　　小籠包是我今天給孟湘買的第一頓早飯，作為爺們，賭注輸了，就絕對不能賴賬。明明早就想好等孟湘來上課的時候，就用很瀟灑的姿勢把早飯甩在她的桌子上，但計劃的不如變化的，令我沒想到的是，我好不容易等來了孟湘，她卻連瞧都沒瞧我一眼就輕易地選擇坐在離我遠(yuǎn)遠(yuǎn)的座位上。從她的這一反常的舉動中，我得出了兩條結(jié)論，一是她生氣了，二是她顯然很生我的氣。但回想昨天，我不過就是跟那個韓莉莉說了幾句話而無心冷落了她，事實上我也是為了她好。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就讓韓莉莉直接與她對峙呢，順便我也好估算一下孟湘的攻擊力。

　　想到這，我也覺得很好笑，可就算孟湘生我的氣，也不能辜負(fù)了我給她買的早飯啊，換作從前，我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接沖到她面前，把飯放在她的桌子上。可我還是考慮了一下孟湘的感受，她是一個很內(nèi)斂的人，如果我直接沖過去的話，她肯定會忍受不了別人對她異樣的眼光。雖然從開學(xué)到現(xiàn)在已有兩個多月了，班里各色各樣的女生多少讓我有所了解，但我看得出來，孟湘還是沒能融入這個集體當(dāng)中來，甚至她覺得這里是陌生的，就算她總跟那倆個所謂的朋友在一起，但還是沒能讓她覺得有所依靠，因為常常我還是會看到她一個人走在偌大的校園里，背影孤寂，卻又有所堅定。

　　陌生的力量是相互的，既然她可以對周圍感到陌生，而周圍的一切也可以對她感到陌生，所以陌生與陌生相撞是沒有感情的，甚至可以是犀利的，既然都是相互陌生的，那就沒必要有所顧忌。所以我也怕周遭的陌生對孟湘是沒有顧忌的，那樣的話，我的罪惡將是無赦。

　　于是我決定把一直都與女生玩得很好的大嗲小嗲叫來，他倆見我遞給他們的是他們的最愛，剛要激動，就被我無情地給堵回去了，我說任務(wù)完成的話，中午我請客。看他倆信誓旦旦的樣子，我打心眼里放心。我的視線緊跟隨著他倆的步伐，只見當(dāng)小嗲把小籠包放在孟湘的桌子上時，孟湘對他倆說了句什么，小嗲就立刻把小籠包拎了起來，又見他倆轉(zhuǎn)身沖我的方向來了。

　　“怎么了？”我看著被退回來的小籠包，心想著是不是孟湘嫌她有點涼了。大嗲卻一本正經(jīng)地跟我說：“酷女王說，她不吃見色忘義的人的救濟(jì)糧。”我一聽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看來她是因為昨天的事生氣了，但我不知為何心中還有一絲竊喜。

　　“你倆別聽她瞎說，她肯定是嫌包子涼了，她不吃就算了，要不你倆吃吧。”然而我沒想到的是，平時視吃如命運的倆人卻一口拒絕了，大嗲擺擺手說：“我們不吃見色忘義的人的救濟(jì)糧。”

　　我順手抄起一本書就拍在了他的頭上說：“怎么招啊，還怕傳染怎么地？”

　　大嗲小嗲嬉笑著跑開了，大概是我動靜太大，招來了全班的好奇的眼神，我無所謂地瞥了下白眼，卻與正回過頭瞅我的孟湘的實視線相撞，我立馬從生氣的表情換成一個笑臉，但孟湘只回贈了我一個白眼就轉(zhuǎn)過頭去了。

　　當(dāng)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我從睡夢中好像度過了一個漫長而又臃腫的一個世紀(jì)，我伸直了懶腰，朦朧的視線中我沒尋到孟想的身影。心想，糟糕，如果我再不去找她的話，恐怕她就永遠(yuǎn)消失在我的視線里了。平生中第一次萌發(fā)出怕失去一個人的恐懼感，為此，我懷疑，我是不是開始變得成熟了呢。

　　從第一次見到孟湘開始她始終都給我一種神秘的感覺，那感覺不恐怖，相反卻為此更加有吸引力，而這種吸引力更似一場捉迷藏的游戲，作為去捉人的那個人，雖然心里清楚藏起來的那個人所在的大致范圍，卻很難精確地找到那人所在的角落。

　　我記得小時候跟光子他們玩捉迷藏的時候，我總能第一個把光子抓到，同樣光子也會把我先找到，于是我們好幾個小伙伴的游戲，就變成了我抓光子，光子抓我的游戲了。后來實在沒辦法，再玩的時候，他們只讓我和光子藏，不讓我倆抓了，但可氣的是，每次我和光子藏的地方都一樣，但又難找，最后就上演了光子的老媽和我的老媽攜手來找我們回家吃飯的場景。當(dāng)然多數(shù)的時候，回到家不是先吃飯，而是先吃一頓胖揍。

　　后來等我和光子再大一點的時候，我突然想起問光子，為什么我們總能先把對方找到呢？令我沒想到的是，光子給了我一個富含意蘊(yùn)又值得考究的答案。

　　光子說:“知道他們?yōu)槭裁凑也坏轿覀儐幔渴且驗樗麄儧]有咱倆之間的那種心靈相通。換句話來說就是咱倆心有靈犀，懂了吧？”

　　我當(dāng)時瞪著大眼睛點了點頭，其實是似懂非懂。

　　而如今的我才突然明白，原來那種心有靈犀是多么的重要，可惜的是，我和孟湘之間沒有。

　　我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宿舍，正看見小楊在換隊服，見我回來一臉的喜慶，把剛脫下來的褲子甩到了床上，轉(zhuǎn)頭問我:“下午籃球比賽，你去不去？”

　　現(xiàn)在的還真對這個沒有興趣，我搖搖頭說:“算了，又沒我啥事!不過你們系怎么老有比賽啊，還上不上課啊？”

　　“我們這是為系里爭光去了，上課有這個重要嗎？翔，你真不去，我跟你說美術(shù)系的美女可都去當(dāng)啦啦隊呢，你可別后悔啊！”

　　“你這么說，我更不能去了，把我當(dāng)什么人了!”

　　“跟你開玩笑呢，我不是看你一臉的冤樣，想逗逗你不是，你怎么了，不會失戀了吧？”小楊說著一屁股坐到了我的床上。

　　我白了他一眼說:“你見過失戀了還這么淡定的嗎？我要是失戀了的話，我肯定早跑出去尋下一個目標(biāo)去了。”

　　“呦，聽你這么說，好像失戀就是你的家常便飯似的，那能讓你這么淡定的事情是什么啊？”

　　“你幾點比賽，趕緊走，別在這煩我！”

　　“不行，你今兒必須告訴我，不然我寧愿不去看美女也要在這煩你！”小楊的語氣跟一大姑娘似的，我一下笑了出來。

　　“那我要是不說呢，有本事你就真別去看美女了，留下來陪我一起淡定。”

　　“行，程翔你狠，我沒你狠行了吧，你等我比完賽回來再跟你促膝長談也不遲。”

　　小楊很沒出息地穿上球鞋要走，在開門之前卻又回過頭對我說:“今天美術(shù)系的系花也在，不去別后悔啊！”

　　“滾，就算系花她媽在我也不去!你這沒出息的貨!”

　　小楊沖我做了個鬼臉跑了，在門關(guān)上的瞬間，屋子里便也一下子冷清了下來，安靜的就只聽見我一個人在嘆息，但我不知這嘆息的意義何在。我苦笑，可能多半是后悔沒跟小楊去看美女吧。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大嗲和小嗲同時出現(xiàn)在宿舍里，他倆看見我躺在床上很是驚訝，小嗲更是疑惑地趴在我的床邊問我，平時這個時候不都在會美女嗎，怎么今天這么乖地在宿舍里睡覺呢？

　　我翻了個身說，今天爺不開心。

　　大嗲說，不開心才更要出去約會啊，干嘛在這憋著啊？

　　我又翻了個身說，那照你這么說，我開不開心都不許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宿舍里唄，怎么，打擾你們了，壞你們好事兒了？

　　大嗲立刻就沖我飛來一本書說，程翔，就你齷齪!

　　我拿起他飛過來的那本書，坐了起來說，我可不齷齪，是你想齷齪了吧。

　　小嗲接過我的話說，難怪今天孟湘不吃你的早飯呢，肯定是你有問題。

　　“我有什么問題”，我說:“明明是她把我想壞了，我不過是……算了，我跟你倆說不著這個。”

　　“那你跟誰說去，跟孟湘說去，那估計你也沒戲了，我剛看見她跟別的男生一起去圖書館了。”

　　大嗲也立刻附和道:“對對，雖然那男生不如你帥吧，但人家看起來起碼是個正人君子。”

　　我一聽立馬急了:“正人君子？那我非得見識一下不可了。”

　　說著我飛快地跳下了床對大嗲小嗲說:“你們倆最好是站在我這一邊，圖書館是不是？”

　　他倆商量好似的點點頭。沒等他倆再說什么，我就沖出了宿舍。

　　在去圖書館的路上，我的心里是五味雜陳，我說不上到底是什么滋味，但那種滋味我還真是這輩子中的頭一回，連楊倩把我甩了的時候都沒這種感覺，那這么說的話，跟楊倩比起來，孟湘在我心里其實是更重要的，可是我還沒整理好孟湘對我的意義，若真是這樣的話，恐怕一切來得太突然了，讓我一時分清楚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逐個樓層的尋找著孟湘，在打開每個自習(xí)室的門之前我都祈禱她就坐在這個教室的角落里，安靜地寫著字，當(dāng)我打開這個樓層的最后一個自習(xí)室之后，我終于看見孟湘坐在里面的角落中，她正安靜地低著頭寫字，她習(xí)慣在寫字的時候聽著音樂，可她心無旁騖的樣子，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走不進(jìn)她的世界。

　　而我此時卻努力地向她走著，我想不管我能不能走進(jìn)她的世界，但我至少要站在她身邊，這對我來說是對的事情，也是必要的事情。可正當(dāng)我最認(rèn)真最努力的時候，我最不愿意看見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那個男生，那個在大嗲和小嗲口中所謂的正人君子還是出現(xiàn)了，原來他早就坐在孟湘的身邊了，要不是他突然靠近孟湘的耳邊跟她說了什么，我還以為一定是我最先站在孟湘的身邊的，看來最后還是我遲到了。我看見孟湘在他說完之后微笑著點點頭，那是我未曾見過的少許的溫柔，然而她卻又在我意料之外的情況下突然抬起了頭，我已來不及回避她的視線，她灼熱的目光偏又激起了之前光子問過我的一個問題:“你對孟湘有意思嗎？”

　　換句話來說是，我喜歡孟湘嗎？

　　是啊，這個此刻就在我面前不遠(yuǎn)的角落里坐著的，似乎永遠(yuǎn)不諳世事，與世無爭的女生，她既不漂亮也不會說一些好聽的話，她只關(guān)注于自己卻從不過問他人，可她也對這生活充滿著熱情，她也明明很孤單卻從來不說她需要人來陪伴，她的優(yōu)點在很多人看來也許都是缺點，因為在這個浮躁的社會中，人們不需要一個安靜的人來打擾他們熱鬧的生活。所以，就是這樣一個普通甚至是不起眼的女生，我，程翔，一個不求上進(jìn)，安于現(xiàn)狀的不良花花少爺，能喜歡她嗎？

　　我忽然有種想問她一句的沖動，我，可以喜歡你嗎？

　　而事實卻是在孟湘看見我之后，我竟然不爭氣地轉(zhuǎn)身走掉了，所謂的走掉，其實是逃跑，因為我不想看到除了我之外的男生坐在孟湘的旁邊，因為我不習(xí)慣，孟湘的同桌，不再是我。

　　從圖書館出來后，我才發(fā)現(xiàn)外面的陽光是很溫暖的，就像別人給我一巴掌之后又賞給我一個甜棗吃似的那樣溫暖。

　　真好。我說。

　　這感覺不像失戀，倒像是戀人之間吵架過后些許的沉默，我不理你，你也不理我，其實心里都裝著彼此，只等著誰先開口的一句抱歉，而彼此也只欠著彼此的一個擁抱。

　　我停駐在籃球場的外面往里張望，里面正熱鬧滿天，果然小楊說得沒錯，啦啦隊里有好多美女，而且都是長發(fā)飄飄，身材嬌好，奇怪的是，面對這些美女我竟然一點都沒動心，換作從前的我，估計早就沖上去要人家號碼了，而現(xiàn)在，我想到的卻是孟湘，與她們相比，反倒顯得那個有男孩子氣的短發(fā)女生，是特別的珍貴。

　　我們誰也不欠誰的抱歉和擁抱，我們只是在等誰先開口而已。我決定去孟湘的宿舍樓下等她，無論多久，我都等著，這不是為了愛情，而是為了許多一切的未知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