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她不能在任由陳子昂隨心所欲的敷衍,自己下定決心以后便用心的經營**的生意,攢下的錢都盡數存著,她若要走,也一定要安頓好許茉莉,她若愿意與她一起,便最好。她把心里的想法盡數告訴許茉莉,她問她:假若我真的下定決心離開這里,你愿不愿意與我一起。
許茉莉正埋頭看一道數學公式,見她問的真切,她也回答得真心:姐姐,若是幾年前你這樣問我,我一定沒有一點猶豫,但如今我一心想成為一個略有學識的女子,你以前說不想我像你一樣庸庸碌碌的過日子,如今怎又這般反復。
罷了罷了,我不過是說笑而已。
到底,還是不忍心毀了她的夢想。
她還是有這么多的放不下,這里是她的地獄,可是除了這地獄,她早已無處可往,她是沒有家的人。這么想的話,倒可以自欺欺人的繼續墮落下去。
許茉莉有些試探的問她是不是跟陳子昂吵架了,她訕訕的搖頭說沒有,心里卻沒有一點底氣,他們就算吵架林耳朵也是甘愿的,因為只有面對在乎的人,才會挑剔對方,才會爭執不休。她不怕吵架,卻害怕陳子昂眼里的冷淡和敷衍,她需要足夠的愛,很多很多的愛才能撐起她的人生,可陳子昂卻不急于給她,她要求陳子昂帶她走,想讓陳子昂娶她,不強求他多專情,她只希望他對待自己與對待其他的鶯鶯燕燕有所不同,她急于安定,可這茫茫人海之中,誰能給她安定。
這是個處處充滿怪異思想的世界,這個世界里的人從這個身體到那個身體,從這張臉到那張臉,他們全都脫得一點不剩,但兩個情欲中耕耘的男女,哪里來的坦誠相見,不過是頭腦充血時的一點點憐憫之心,聰明的人知道是敷衍,遲鈍一點的,自以為是愛情。
林耳朵大約是后者,她尚且還堅信愛情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
陳子昂常常這般譏諷她:林耳朵,你是個不切實際的人,你常常有一些迥異并且不切實際的想法,你的這種思想,讓你自己看起來像個病人,一個茍延殘喘自欺欺人的病人。
他一邊說一邊轉身過去與身邊的人調情,林耳朵聽來刺耳,見他這般隨意的戳破她心中的念想,心中抱怨,早就失了繼續說下去的興趣。一言不發的站起身走開,陳子昂伸手抓了個空,也不追過去,環抱著其他的女子說幾句情話,她聽到,心中清冷無力。
他日日來**找她,有時候正好碰到她與客人糾纏不清,他們環著她的腰,她在他的眼光中仰頭親吻他們的臉,她臉上笑靨如花,他卻早已醋意橫飛。作為報復他夜夜酗酒,喝多了就與她整夜整夜的做愛,碾碎她一般用力。完事之后他酣然睡去,她還是半裸著身子起床抽煙,嘔吐,做所有寂寞中的女子做的事。
有時候她賭氣,鼓著腮幫問他:你憑什么管我,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你有什么資格管我。
陳子昂也不客氣,掐著她的下巴就沖她的嘴唇咬過來,她被咬得生疼,用盡全力推開他,他站在對面坦然的說:林耳朵,你是我的女人,永遠都是。
林耳朵的嘴唇被咬破了,血腥味一股一股的傳來,她討厭這種味道。心里暗自發笑,女人?他身邊從來不缺乏女人,因他長得俊俏且右臉有一小塊疤痕像極了一顆小小的心,在這種紋身遍地的年代,這樣毫不掩飾的張揚反而能快速的迷惑人的眼睛。那里本是被灼傷的地方,應該有著觸目驚心的疤痕,他卻能遮掩得這般恰到好處,不愧是流連情場中的人。但她心中卻沒有出息的抱有僥幸,很久以后她想起陳子昂臉上霸道又堅定的神情,心中仍舊隱隱的陣痛。
她緊緊的抱住身邊的這個男子,乞求那點點可憐的溫暖,他身上那樣熾熱,滾燙如火,卻怎樣都滲不進她的心。陳子昂摩挲著她輪廓清晰的鎖骨,醉眼朦朧,一如既往的附在她耳邊呢喃:耳朵,我愛你。
林耳朵收緊了手臂:子昂,不要離開我。
陳子昂輕笑:我怎會離開你,耳朵,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這樣的情話,不知道在床第之間與多少個女子說過,但林耳朵深信不疑。又或者心中明亮,卻實在不忍戳破心中的念想。就連沈曼那樣的女子都甘愿與他糾纏,林耳朵問她:曼姐,你可曾喜歡過陳子昂。
她們都是一樣的女子,輾轉在不同的面具底下,空虛且滿足。她對沈曼充滿尊重,她的果斷和凌厲讓人沒有反抗的余地,但她又只是這世間的小小女子,抽煙的時候習慣抬起食指彈掉煙灰,眼睛細長,有一種滄桑透徹的美。
她深深的吸一口煙,吞吐出來的煙像一顆小小的心,她語調清冷:愛情是舍生的事,我是貪生怕死的人。
語氣與蘇姐同出一轍。
女人多愁傷感起來與一個詩人一般。
倒是有人愿意帶林耳朵走的,一個修車的中年男人,尚且年輕,衣著卻邋遢,白色襯衫上一團一團的污漬,嘴上的胡子刮得干凈,連點胡渣都沒有,該是第一次到這樣的地方來,林耳朵見多了各種各樣的人,眼前的男人卻讓他覺得新奇,有幾個小姐故意過去搭他的肩膀,他一臉驚慌的趕緊撫開。林耳朵看在眼里,不禁笑出了聲,他只跟沈曼說要找一個眼角帶笑的女子。沈曼不知他說的是誰,又不想花心思應付在他身上,只拂手讓他自己找去。林耳朵還帶著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就見他停在自己面前。原來,那個人便是她,她好笑,但也笑著招呼他。他扭捏得像一個等待洞房的小女子。林耳朵挨著他坐,鼻腔里一陣陣濃厚的油漬味傳過來,她背過身深深的吸了口氣,轉臉已經是笑靨如花,朝男人靠近了一點:第一次來?
男人拘束的點頭,一臉漲紅,有些口吃:其實,我早…就已…經注…意…到你了,你在我攤…子前面…的粥…攤子上…喝過粥。我喜…歡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最后一句是下定決心說出來的,林耳朵費勁的聽他說完這簡短的幾句話,已經控制不住輕聲的笑出來,她說:你為什么會喜歡我呢?
男人把手伸進褲兜里掏了很久,掏出一個塑料袋子來,林耳朵好奇的看他打開,里面全都是錢,一百、五十、二十、十塊、一塊、五角的都有,男人支支吾吾的說:這是我所有的錢,我全部都給你,你跟我走。
這句話說得相當順溜,林耳朵懷疑他并不是真的口吃。他把袋子里的錢全部掏出來擺在林耳朵面前的動作有一瞬間讓她覺得很感動。從來沒有一個男人這樣堅定的站在她面前,說我能把我全部的錢都給你,只要你能跟我走。這無疑是交出了他的身家性命,愛是舍生的事,這話說得很有道理。她甚至有些熱淚盈眶的想,若這個人是陳子昂,那該是她多么翹首盼望的事,她甚至會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奈何所遇總是非人。
她突然很想與眼前這個男子做一場愛,好像非要上一次床才能報答他的恩情,就連他身上的油漬味都變得這樣深情,她是這樣輕賤的女子。她伸手去撫摸他,他卻匆匆站起來:你…你別…這樣對…對我,我想…想跟你過…過日子,我…我會等…等你的。
說完就跌跌撞撞的推門走了,林耳朵看著桌子上一張一張破舊的錢,笑得肆意,眼淚卻已經大顆大顆的掉下來。過日子,多美的三個字,卻只有這樣的男人愿意給她。陳子昂呢,他大概正躺在某個女人的懷里醉生夢死。
子昂,子昂,你可知道我此時這般想念你。
修車的男人莫名其妙的讓她想起父親這個詞,不不,它們并不等同,父親是陷她于無望的人,她永遠不想提起這兩個字。
她沒有與人出去過夜,她從來不與人出去過夜,她蘸著吐沫數了數拿到的小費,輕蔑的笑了笑裝進包里。摸到男人留下的塑料袋子,內心一閃而過的潮濕。她想早點回家,給陳子昂做一頓豐盛的晚飯,與他閑話家常,他們很久沒有好好的說過話了,她甚至買了他最喜歡喝的啤酒,她愿意與他小酌一杯,雖然她討厭酒精的濃烈和刺鼻。她抽了一包煙,地上到處都是煙蒂,桌子上的飯菜一點一點的冷下來,陳子昂還是沒有回來。
他的時間和身體都屬于許許多多的女人,他在酒肉世界的燈光下笑得奢靡,他們這樣相近,卻又遙不可及。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說的是內心世界。
她心中寂寒,突然想去看看蘇姐,自從上次阿玲在沈曼面前戳穿她以后,她再也沒有去看過她,到底還是薄情的人,不愿被拖累。但她這樣身心倦怠,交談才能使她平靜。她從前給蘇姐找過的房子,不知道她還住沒住著,她憑著記憶找了去,那個地方樓層殘破,很多地方脫了皮,掉下幾塊墻壁,白森森的甚是恐怖。她勉強找到蘇姐的單位,站在樓道里敲門,一個陌生的女子穿著褪色睡衣開門。她疑惑的看了許久,才發現眼前素顏并且臉色蒼白皺紋叢生的女子就是她要找的人。她遲疑的叫了聲:蘇姐。
已經是千言萬語都沒有開口的余地。
兩個情欲中耕耘的男女,哪里來的坦誠相見,不過是頭腦充血時的一點點憐憫之心,聰明的人知道是敷衍,遲鈍一點的,自以為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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