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憶甚濃

　　出了城，就能看見一座郁郁青青的小山。再走兩公里，上了山坡，還未到山頂，就能看見右側有一條水泥路通向山里，望不到盡頭。路兩旁高大的香樟樹在水泥路上投下斑駁的影子，許了大地和行人一片實實在在陰涼。行到深處，再拐一個彎，就到了E中學。學校門口有兩顆粗壯高大的常青樹，上面掛著迎接新生的橫幅。茂盛的葉子花席卷了左墻半壁。

　　“都茗雨，最后再給你一次機會，一會兒報了名可就來不及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想好了。說過不后悔就不后悔的。”都茗雨興高采烈地往學校里走，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閃過。

　　“媽！你看那是不是蘇顏？”還沒等到回答，都茗雨就跑過去，想和她打個招呼，可她走得太快，一時追不上，只好邊喊邊跑。等跑到蘇顏身邊時早已氣喘吁吁、有氣無力了，使勁最后一點力氣打在蘇顏肩上：“蘇顏！”

　　蘇顏心事重重，轉過頭來一臉茫然，瞇起小眼睛看著都茗雨，驚奇而又懷疑的叫了一聲：“茗雨？”

　　“我叫了你老半天了，你都不理我。”都茗雨上氣不接下氣。

　　蘇洋一下子樂開了花，眼睛在粉嫩的臉上融成一條彎彎的細線，藏在眉下不展。都茗雨用手捏了一下她的臉頰，滿嘴的羨慕：“你還是那么白嫩嫩的。”

　　“你怎么會在這里？”

　　“因為你在這里，所以我在這里。”都茗雨一臉的俏皮。

　　“我才不信呢！”回頭看見門口有人進來，“舅媽！”說著邊跑過去幫忙。

　　“這個讓茗雨來拿吧！你拿這個。我看就她拿的東西最多。”說著遞給她一個不大的布袋，“好幾年不見，你都長這么大了。你在哪個班？”

　　“一班。”剛想問問都茗雨在哪個班，就聽見都茗雨高興地說和她在一個班，就沒再問了。走著走著，突然想起什么來：“對了，前天來報到的時候，我看見你名字了，一直沒見到你，我以為有人和你名字一樣呢。沒想到真的是你。我帶你上宿舍吧。”

　　“恩。”

　　一切安排妥當后，天色也漸晚了。

　　兩人在林蔭道上，慢慢朝教學樓走去。

　　“這兒風景真好！”都茗雨牽著蘇顏的手環，邊走邊顧四周。

　　蘇顏邊走邊想著什么，偶爾朝都茗雨手指的方向看去。

　　還沒走到教室，就聽見教室里鬧哄哄的聲音，到了門口，見人都坐滿了，不好意思再往里走，見門口第一排空著，只好將就著坐下。

　　“蘇顏，今天有晚會？”

　　“對，我都差點忘了。”

　　“什么時候說的？前天報到的時候。”

　　“哦。我沒來啊。”

　　“我先睡會兒，等下老師來了叫我……”說著就把頭埋進手臂里。

　　“恩。”

　　都茗雨迅速掃視了一遍教室。新同學們都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天，正開心。沒有幾個認識的人，也不好意思插進去。正要收回目光時看見后排有幾個人圍著一個扎著兩個小辮子的女孩，并沒有在聊天。過了一會兒，隱約聽見有人夸她唱得好。都茗雨本來打算湊過去看看的，可惜自己被堵在里面，蘇顏睡得正香，只好作罷。趴在桌子上胡亂發呆，聽見門外強勁有力的腳步聲。心里猜著會是誰？第一個想到的當然會是班主任。這時候，班主任和腳步聲對都茗雨來說都是一個謎。

　　現在已經確定了腳步聲是往這兒來得了，一雙球鞋很快進入了都茗雨的視野。她屏住呼吸。終于，一個身材高大，穿著運動服的人甩著胖嘟嘟的手出現了，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臉，他就迅速進了教室。

　　教室里一陣慌亂，好幾處響著同樣的聲音：老師來了！

　　都茗雨見狀偷偷地笑了，也湊著蘇顏輕輕地喊了一聲：“老師來了。”

　　教室里很快鴉雀無聲，可還不見蘇顏醒來。都茗雨也不敢再出聲，只好用力拽了拽蘇顏的胳膊，兩人搗騰了半天，也沒有聽見老師說什么。

　　忽然看見一個俊俏的高個子男生被同桌推起來。后排有人議論：這個就是我們班的第一名……

　　“大家好！我叫訾陌塵。”語氣還算流暢，臉已經羞得通紅。“訾是……”他停頓了一下，“‘訾’不是紫色的‘紫’。”他已經被自己的幽默雷倒了，欲笑不能，聽見全班的笑聲后再也沒止住，顯然已經不能再說下去了。這時他身旁的那個調皮同桌，邊站起來邊接著他的話：“‘訾’是訾陌塵的‘訾’，大家可以叫他‘小塵’，之所以給他取名叫‘陌塵’，是希望他好好學習，遠離紅塵……”

　　他自己也笑得說不下去了，只好換個話題：“我叫卜星星，就是算卦的那個卜。”看見大家一頭霧水，他偷笑著坐下。

　　現在開了個頭，大家輪流做了自我介紹，最后留下印象的也就那么幾個。都茗雨緊張的心還沒有完全平息，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在耳邊一閃而過：“大家好，我叫洛沂。”便已不是自己了。

　　晚上，大家把桌子都拉到四周，中間馬上就成了一個“舞臺”。

　　凌雪葵第一個上，先唱了一首《第一次愛的人》，以沙啞而又澄澈感人的音色征服了全場，大家不放她下去，又唱了一首《不想懂得》，才算“勉強過關”。卜星星不僅來了一段柔情的《小烏龜》，又來了一段爵士，同學們對他的印象更深了。晚會接近尾聲，蘇顏來了一個小魔術，同學們紛紛湊上去觀看。

　　都茗雨活躍了一天，晚會才進行到一半就迷迷糊糊睡著了，醒來的時候見大家忙里忙外。

　　晚會結束，班主任作總結：“……今天晚上有同學生病，同學們表現得很好，以后三年希望大家能想今天一樣，互相幫助……”都茗雨沒再認真聽下去，趁這同學們還做得規矩，開始順著教室挨個“搜查”，終于發現目標：一個戴著藍色鏡框眼鏡，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男孩，小學和都茗雨在一個學校，只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第二天，按照慣例應該開始軍訓的，大家也做好了心理準備。誰知開學第一課竟然是勞動課，而且一上就是兩天。一個大孩子帶著一群小孩子，歡樂不少，也順利完成了任務。

　　七天的軍訓雖然只剩五天，但卻沒少鍛煉。每次總要唱好校歌和軍歌才解散。老師介紹這座山叫文筆山，還參觀了已經被改成魚塘的“書海”。

　　開學一段時間，大家都漸漸熟悉了，并且也都在班里交了朋友。飯后喜歡在走廊里，倚著欄桿四處觀看的都茗雨發現了安暖暖另類的行蹤：總是和別班的同學一起吃飯、玩耍。于是對她充滿了好奇，幾次想跑去問她為什么不和班里的人一起玩的，但最終都忍住了。

　　第一次考試下來了，凌雪葵不僅是班上第一，而且還是年級第一，訾陌塵緊隨其后，給班級和班主任臉上都長了不少光，也讓同學們羨慕不已。都茗雨成天打打鬧鬧，成績平平也算正常。

　　都茗雨早在開學的時候就記住了凌雪葵和訾陌塵，現在更是印象深刻。漸漸地發現他們都好優秀，心里蠢蠢欲動，想要和他們交好，但遲遲沒有行動。她也想要一個優秀的自己，只是一直無法掙脫現在的自己。

　　自從第一次考試過后，訾陌塵每次都穩拿第一，期末考試也不列外。都茗雨也很穩定，每次都是十一，與其說是穩在第十一，倒不如說是卡在了第十一。

　　一次偶然的機會，都茗雨和凌雪葵聊了起來。第一次講話，兩個人都有想把自己心里所有的想法告訴對方的沖動。都茗雨第一次想要好好聽別人講話，凌雪葵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說那么多心里話，由于膽怯并沒有說太多。而真正讓她們走進彼此的世界，在對方的生命里駐扎的，卻是那一次。

　　那個傍晚，都茗雨吃完飯就直接回教室，正好碰見凌雪葵一個人在教室，就想過去和她搭訕。剛在他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凌雪葵就向都茗雨使了一個眼色，都茗雨轉過頭看見訾陌塵哼著小調，興致勃勃地從外面進來，徑直走到座位上。

　　兩人相視一笑。

　　“他居然在哼歌！”都茗雨還沒止住偷笑。

　　凌雪葵有些激動：“他今天居然沒有看書。”

　　“他每天都來那么早嗎？”

　　“應該是吧！他應該各方面都很優秀吧！”凌雪葵從訾陌塵身上移回目光，輕輕嘆了一口氣：“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真是自愧不如。”

　　“恩。”都茗雨有些驚呆了，是不是那些優秀的人都會自己反省。沉默片刻，臉上載著無限期待：“我要是有個像他一樣的哥哥該多好。”

　　“其實我還想認他做哥哥呢！”想想就有些興奮，“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

　　都茗雨眼睛一亮，“這主意不錯。”都茗雨環顧了一下四周，“要不我們現在就去吧。”

　　“不太好吧！他肯定不會同意的。”

　　“沒問題的。反正他現在又沒在學習，趁教室里人少。”說著便站起來，拉著凌雪葵朝訾陌塵走去，“放心啦，絕對不會影響到他的。”

　　面前突然多了兩個美女，訾陌塵有些措手不及，臉立刻羞紅，看了一眼她們，便把視線轉移到桌子下面，兩只眉毛在不停地跳躍。

　　“訾陌塵，我們想跟你商量點事。”凌雪葵聲音壓得低低的，生怕會驚嚇到他，“不知道你會不會同意。”

　　“什么事？”訾陌塵迅速看了她們一眼，臉上帶著不為人知的笑，看不出是驚奇的笑還是驚喜的笑，或者兩者都有，又或者兩者都沒有。

　　“我們想認你做哥哥。”

　　凌雪葵話音剛落，都茗雨馬上補充道：“你放心好了，我們絕對絕對不會影響你學習的。也絕對絕對沒有什么企圖。”

　　“怎么會……這么突然？”訾陌塵愣住了，“這個……我不知道該怎么說。”

　　沉默了一會兒。

　　“等我考慮考慮吧！”

　　兩人樂開了花，“好的。”

　　都茗雨順帶在訾陌塵前面坐下，“你剛才進來的時候哼的什么歌啊？”

　　“什么時候？我哪有哼什么歌。”訾陌塵笑了一聲，偷看了都茗雨一眼，“你一定是聽錯了。我五音不全。”

　　凌雪葵忍不住提高了聲音：“你明明唱了。我也聽見了，是那首……我一下想不起來了。”

　　“幻聽，你們肯定是幻聽。”

　　這個世界上見了女孩子會臉紅的人不少吧，而借著臉紅撒謊抵賴還那么幽默的人，恐怕只有他訾陌塵一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