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巷：紫痕

　　林浩被撤銷了小組長的職務之后一直對我不滿，桀驁不馴的性格迫使他成為了我們組最管不住的一個，他似乎開始記恨起我了，于是我便成為了別人眼中的第一個仇人，我不想這樣，對于我來說，事情越少越好，就這樣，我找到了林浩。

　　那是去圖書室的路上，路邊的槐樹成蔭，盛夏的槐樹林還殘留著槐花的清香，久久不能散去，水泥的路石旁，些許的槐花落在地上，或是被夏蟲咬的，早已殘破不堪。不遠處的清潔工拿著大掃帚賣力的掃著，發出“莎莎”的聲音，太陽并不是很毒，柔和的陽光透過槐樹片葉的縫隙，投下斑駁的光影。

　　那天林浩是走在我前面的，我追了上去：“林浩，你等一下！”

　　他還是一愣，之后頭也不回的往前走了，“林浩，你媽媽來了！”

　　林浩停下腳，看看天空，嘆了一口氣，回頭看著我，“蔣悅，你覺得很好玩是吧！”

　　“我只想對你說，我們不要在這樣了。這樣對班級，對學校影響不好。”

　　他輕哼了一聲，“影響不好，蔣悅，你也知道影響不好，我……我沒什么跟你說的！”

　　說完，轉身離去，“不要再跟著我！”

　　就這樣，他走了，我們之間的矛盾又加深了。真是一個泯頑不化的人，說什么都不聽，指不定要鬧出什么事，到時候管不住他了，可沒法給班主任交差了。

　　“喂，蔣悅。”

　　身后有人叫我，是珍姐。

　　“珍姐，是你，你怎么……”我看著她，些許日子不見，她的臉上增加了幾分滄桑，黑黑的眼圈，一股濃濃的煙味，吊帶的牛仔褲上幾個破洞，能看到褲管里纖細的腿，一雙白色的球鞋早已退休，蓬亂的頭發如同雞窩一般。

　　“我來學校看看，找找東西。怎么樣，你過的好嗎？”

　　我點點頭，“除了凌薇，其他……”我突然意識到自己不應該說某個人的名字，“很好的，我過的很好啊。”

　　她苦笑著，“呵呵，那就好。怎么樣，有……她們的消息了嗎。”

　　我搖搖頭。

　　“還真瀟灑，浪跡天涯的感覺一定不錯吧，你說是不？”

　　“……”

　　“好了，不給你說了，我得走了，有空我去你那喝咖啡。”珍姐說著，轉身而去

　　我叫住她：“珍姐，你要找什么，我可以幫到你的。”

　　珍姐渾身一顫，輕輕的說，“你幫不了我的，我找我的我和東子的回憶。”

　　我愣在那里，恍惚間我甚是覺得珍姐變得偉大起來，她可以在這個萬千社會反對早戀的年代，有著自己的原則，自己的堅守，即便最重要的部分不在了，而她依舊在堅持著。

　　一片槐花落下了，我低頭去撿，放在鼻邊嗅著槐花的清香，模糊的雙眼中，已是珍姐遠去的背影。

　　我繼續往前走，前面離圖書館不遠了，林浩向我走來。

　　我本不想搭理他，反而他倒是說起了話：“蔣悅，別去了，圖書館今天裝修，不開門。”

　　“哦，謝謝。”

　　就這樣，我和林浩一起往回走，我一路低著頭，腦子里都是凌薇，珍姐找尋著屬于她和東子的故事，而我呢，幾乎在這個校園的每一個角落，都是我和凌薇的故事。

　　“喂，怎么了你！”

　　“沒什么。”

　　我不想說話，林浩看了看我，“凌薇，她會回來的。”

　　我轉頭看著他，他一臉的嚴肅，沒有了剛才的嬉皮笑臉，“謝謝你。”

　　一周后的今天，還真讓林浩說中了，凌薇回來了，和東子一起。

　　那天我放學的比較早，回到咖啡館，媽媽又和往常一樣忙碌著，凌薇的媽媽竟然也在。

　　“媽，怎么這么忙啊。”我環視了一下店里的客人，“今天沒有客人啊。”

　　媽媽只笑不言，凌薇的媽媽走過來，“悅悅，你去后院看看……”臉上一種琢磨不透的表情。我放下書包向后院走去，磨砂的玻璃窗上，我看見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亭亭玉立的站立在那，是凌薇。

　　我推開玻璃門，遠遠的站在她身后，看著她，素白的紗裙下一雙黑色的連褲襪，上身是一件印花的打底衫，我慢慢的走近她，走近她，淚水不由自主的落下，我似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她轉身看著我，臉上早已經是掛滿了淚痕。

　　我們相互凝視了好久，直到雙方的眼睛完全模糊。

　　“我回來了，薇薇……我……”

　　我揚起手，沖著她的臉打去，她緊閉著眼：“蔣悅，你打我吧，打我吧。我知道我對不起你。”

　　手到了半空中，我卻怎么也下不去手，我狠狠的沖著自己的臉打了一個耳光。

　　臉鉆心的疼，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做，自己為什么會下不去手，自己竟然懦弱到這個點，我捂著臉，慢慢的蹲下身，那積壓許久的心結，再也控制不了了，頃刻間迸發出來，淚水無休止的流下，伴著臉頰鉆心的疼，我哭的很兇。

　　“蔣悅，你這是干嘛！你不要這樣！！”凌薇蹲下身緊緊的抱著我，“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該這樣做，對不起……”

　　她也哭了，淚水很快打濕了我的衣衫，我們抱的很緊。

　　那一刻，我們緊緊相擁，后院花藤架下，我們放聲哭泣。

　　我不忍心去打她，我抱著她無比單薄的身體，感覺要瞬間飄走一般。我看到她的脖頸處有紫色的咬痕，我忙用手遮住，我不想讓自己看見這般紫痕，更不想讓自己難過。至少，我在看不見這痕跡的時候，我覺得，凌薇依舊還是一個很乖巧的女孩。

　　我扶著她慢慢起來，她“哎呦”的叫了一聲，捂著小腿，我驚訝的看著她，“怎么了，腿怎么了。”

　　她急忙掩飾著，“沒什么，沒事。不小心摔倒的。”

　　我扶著她坐在后院的藤椅，拉下她的褲襪，那是一條條深色的紫痕，上面泛著青色，一條條鼓了起來，像是被什么打的。

　　“這是怎么了，這是怎么了。”我看著她，眼淚又落下來了。

　　“我回來的時候，爸爸很生氣。”她沉默了很久，“是我不對，我不該走。”

　　我附身在她的腿上哭著，她緊緊的抱著我，早已是啜不成聲……

　　夕陽映襯著余暉，紅了半邊天……

　　那晚，飯桌上，凌薇的媽媽不停的給我夾菜，我媽呢，不停的給薇薇夾菜。

　　“你看，薇薇回來了。這是一件好事。”凌薇的媽媽舉起酒杯，緩緩站起身來，“薇薇她爸下午又出差了，這次薇薇回來，我們當家長的也就放心了，這第一杯酒，我敬蔣悅的媽媽。這些日子，真的麻煩你了，給我講道理，讓我不要擔心薇薇。大姐，我干了。”

　　媽媽也站起身，“都是鄰里，就不要說這些了。”

　　凌薇的媽媽喝完了杯中的酒，臉色微微泛紅，她斟滿一杯，站起身，看著我，“這杯酒，我要敬給薇薇的好朋友，蔣悅。”

　　我被阿姨的舉動嚇到，我忙起身，端起杯中的橙汁，“阿姨，您別這樣，薇薇是我的閨蜜，應該的。”

　　“薇薇這次回來了，你們……你們又能好好的在一起了，阿姨敬你們……”凌薇的媽媽說著開始啜泣起來，“薇薇，以后要跟蔣悅好好的在一起，你們是最好的朋友……你……薇薇，我替你爸像你說對不起。”

　　“喝不了酒就不要逞能了。”身后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是凌薇的爸爸

　　“今天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能錯過。”凌薇的爸爸沖著我和媽媽點點頭坐了下來，“來，薇薇，白天是爸爸沖動了，懲罰了你，爸爸給你道歉。”

　　凌薇的爸爸說著站起身，凌薇也站起來，父女對視，凌薇的爸爸看著凌薇，緩緩的躬下身，“女兒，爸爸錯了。”

　　凌薇啜不成聲，離開座位緊緊的抱住了爸爸。

　　“媽，阿姨，我去趟衛生間。”

　　我轉身離開，回頭看看她們，淚流不止……

　　我想：凌薇對自己父母隱瞞的，是自己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