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把夜拉得很長,網吧外嘩啦啦的雨聲像某首聒噪的音樂。
已經晚上12點鐘,小房間里充斥著啪啪地敲擊鍵盤的聲音和粗魯的叫聲:“媽的,傻逼快放狙……”何飛似乎已經熟悉這樣的環境,大家手邊擺著零食和泡面,目不轉睛地望著那塊亮著白光的屏幕。
這里可以隨意說話,可以隨意和別人聊天,更可以光明正大的沉溺在自己的游戲世界里,誰都不理。不需要迎合,不需要偽裝,這就是網吧,他喜歡在網吧待著,即使他不玩游戲,家里太寂寞。
家里空著的泡面桶和網吧的一樣荒涼,壞掉的水管一直地滴水。單調的聲音能殺人。他不能忍受自己一個人躺在床上,寂寞的空氣將他包圍的感覺。
他不玩游戲,不會吸煙,不喜歡喝酒,也沒有女友。男人沒有了這些其實是寂寞的。
網吧至少還有雜亂的人聲,雖然嘈雜,卻證明著還有其他人存在。是的,他怕孤獨,別人的存在才能證明他自己的存在。
他用雙手抹了一把臉,布滿紅色血絲的眼球暴露在眼眶里。他想洗把臉,但沒有動。這時qq的圖標歡快地跳起來。他點進入,屏幕上蹦出一個聊天的方框。一大堆消息,密密麻麻的字,各種調戲,挑逗和胡扯。是一個群里的聊天信息。何飛已經忘記怎么加得那個群,但是今晚他決定加入那場混戰。
聊天需要對手,那晚他找到了對手。對手是一個女人,其實對手也只有異性才能激起聊天的興趣。當然實際上他也并不確定對方是不是女生,一切只是他的臆想。
她的網名叫白貍,名字既不妖艷,也不平庸。讀起來很輕松,又有美麗的音調產生。像疏離的幻境一樣玄美。
他們聊書,聊童年,海闊天空,天馬行空地聊。頗為投機。她一直不透漏自己的照片,一直時而艱澀,時而生動調皮地和他打趣。有時她和群里的別人聊,聊了一圈又會想起何飛,轉而繼續和何飛聊。何飛弄不明白她是不是有刻意和自己聊天,當然他不會問。
他有時猜測她的眼睛,有時猜測她的鼻子,有時猜測遠隔千里的她和自己發某個消息時的情緒。
那是場持久的對弈,一直到天色蒙蒙亮。他們才結束了聊天。
白貍:小飛,白貍的睡眠時間到了。好梱。
何飛:白貍,你睡覺要捆著自己嗎?偷笑/
白貍:委屈/,是好困!是好困!怪鍵盤君,不怪白貍呢。
何飛:晚安。
白貍:晚安。
何飛關掉對話框時,疲憊的眼角不自覺透出幾分笑意。
他走出網吧,雨已經停了,空氣清冷,晨光熹微,路有些泥濘。一夜未眠,他卻感到興高采烈,神清氣爽。他踩著泥濘的道路,去買早餐,身體左歪右扭,笑容卻一直在臉上掛著。
他是個乏善可陳的男人。他以為終于找到了生活里的樂趣。因此全身都開始亢奮。
他們的聊天越來越頻繁。何飛只要一有空,就和白貍聊天。白貍向他介紹許多書籍和電影。把種植的花草拍了照片發給他。她對他說她怎樣照顧那些美麗的花朵,也對他介紹那些花朵的名字。白貍說她喜歡住在外婆家,她把外婆家的月季花拍給何飛看。那是一朵盛放中的月季,何飛似乎嗅到照片里紅色花瓣的香味。于是何飛用那張照片做了手機背景圖。
玫瑰,薔薇,梔子花,薰衣草,罌粟……白貍給何飛發過很多照片,每一朵花都有一個故事。
漸漸的。何飛開始了解她喜歡誰,討厭誰,開始了解她童年的環境,和現在的環境。
他們有了幾十個日日夜夜的傾訴和交流。他們沒有任何設防,吐露著自己的傷心,高興和秘密。何飛覺得神奇,有時他甚至有一種錯覺,認為自己認識白貍至少十年了。
他們越熟悉,何飛就好奇白貍的長相。何飛給白貍發過自己的照片。可是白貍一直不給他發。她是那種理智警惕的女人,能很好的控制情緒和感情,雖然有時裝得很幼稚很意氣用事。何飛不一樣,何飛覺得自己已經淪陷了。如果這是場游戲,那么,誰先動情,誰先輸。
終于又一次,何飛上班和白貍用手機聊天,被老板發現了。老板鐵青著臉,當著眾人的面,大罵了何飛。何飛氣憤,晚上回去他給白貍發消息。
何飛:白貍,我被boss罵了。大哭/
白貍:別哭,別哭,快到白貍懷里來。
何飛:我想親親白貍。
白貍:你丫給我搭出租車滾!
何飛:你這么嫌棄我!還要搭出租車滾!
白貍:我想一腳丫子蹬你南墻上。蹬得你七竅流血。
何飛笑,和白貍曖昧一會,眉頭的疙瘩立即舒展了,笑意蔓延到嘴角,他從來沒有笑過這么甜,心里有幾乎無法抑制的甜蜜和喜悅。
何飛心想能被白貍一腳丫子蹬到南墻,即使內傷也是值了。
他已經沉淪。
災難很快來臨。
不久后白貍消失了,真正的銷聲匿跡。qq,微博,微信,人人都沒有了白貍的動態,何飛發的消息,她也沒有回。
何飛開始見識到網戀的黯然神傷。沒有了那些帳號,一個人會突然從你的世界抽離,什么都不剩,只有那些聊天記錄依然閃著美麗的余溫。多么殘酷,多么虛幻。
那天晚上又下起了大雨,何飛去網吧等白貍上線。他的眼睛通紅可怖,一直盯著屏幕。12點鐘,他開始抽煙,第一次抽,被嗆的連連咳嗽。3點鐘他開始喝酒,他的眼睛有眼淚在打轉,他對老板喊:“再加三十,包夜。”
他一直地等。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白貍依然沒有上線。白貍可愛的頭像依然是灰色。
晨光熹微時,他關掉了電腦。大雨仍然磅礴地下。他跑進雨里,雨把他淋成了落湯雞,他的淚水隨著雨水一起淌。
他在哭,雖然沒有聲音,卻咧著嘴,用盡了全力。
他失魂落魄地去買早餐,步履蹣跚。白色球鞋在泥濘里深一腳,淺一腳,幾次都差點跌倒。墻角有一株月季花,雨水把它打得殘缺不全,紅色的花瓣掉進泥里,被何飛踩踏得稀爛。
第二天,他窩在自己家里用電腦給白貍發消息。
他天真地想要告白。
“貍貍,你若摸我的心臟,你一定能感到溫熱的感覺和節奏分明的跳動。小飛一直向往著你的城市,想象你的足跡,那顆心圍著你轉,心心念念,只想得再近一點,再近一點。怎奈現實殘酷。”
“你知道,我每每打開窗,望著那月光,如綢緞的光芒多像絲絲縷縷的思念。我在想你神秘的臉龐是否像月光一樣華美。即使你是平庸,你也該有超脫凡世的氣質。我能想象你在皎月纖纖下的淺笑安然,你烏黑亮麗的長發是否齊肩。眼波流動間一點也不亞于那月光吧!繁星落花會從你身邊簌簌掉落,你的白色長裙會攪動花瓣嗎?你輕移蓮步是不是身輕如燕,翩若驚鴻?你一定是愛笑的,酒窩淺淺吧,像陽光一樣,明媚能穿透黑暗的笑容吧!你一定無邪吧,一定惠質蘭心,恬靜嫻美吧!”
“也可能你有活潑的一面呢!會突然調皮狡黠的做鬼臉,突然跳到我的身后,抱住我。”
“你肯定是善良成熟的,你一定不會斤斤計較,你一定善解人意。你愛美麗的花,憐惜可愛的草。你尊重所有生命,對一切都友愛,你會用你的全部溫情奉獻于這世界,即使他的冰冷堅硬,也會被你溫柔消融。”
“你愛落日還是晨曦,你愛酷夏還是嚴冬?我們可以去看落日,可以通宵不眠等晨曦,你冷了可以抱我的。我希望你對我講故事,因為我想對你講,從你小學的伙伴,到初戀。我會為你的心動而心動,為你的感傷而感傷。”
“你有過傷心嗎?走過快樂嗎?當記憶成往事,我們可以重拾的。我在身邊,記憶的傷痛和溫暖都不會惶恐吧!快樂會因為共享更加快樂,痛苦會因為依靠不再恐懼。我們在平日建起巨大的硬殼,其實我們可以毫不保留的相信。貍貍,我愛你。”
何飛在用鍵盤敲出一堆的字,黑壓壓的一片,他無法控制表訴的語序,他將想說的話一股腦地倒出。他發完,日夜守候著白貍的qq,頭像依然固執著,是永遠的黑5色。
他開始焦灼,開始整天爛醉。他喝醉時就能看見白貍。白貍經常出現在他的夢里。
他一連頹廢了三個月,直到有一天的早晨,他從睡夢中醒來,
他又點進了白貍的空間。
他留言:白貍我可能不會愛你了。我一直隔著網絡愛著你。可是昨天我做了一個夢,我又夢見你了,夢里我們中間隔茫茫的大霧。我想要去抱你,我努力地穿越了茫茫大霧,我來到你面前,可是我看不到你的臉,我很惶恐,我抱著你哭。抱著你卻沒有溫暖。
何飛在半年以后交了第一個女朋友。她叫靜靜。她是那種真正溫柔婉約,慧質蘭心的女孩。一襲白色的長裙,飄逸的長發。何飛喜歡牽著她的手,一起在夏日夜空下的大道上散步。星光灑在靜靜的劉海上,她的劉海剛到眼瞼,她喜歡淺笑安然地望著何飛。風吹動她的長發,翩躚如舞步。
何飛很坦誠地對靜靜說:“我曾經喜歡過一個女孩,她叫白貍。我自言自語的表白,自言自語的分手。但我的確愛過她。是她讓我走出了寂寞。”
貍貍只是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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