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牽線

　　本來我還很納悶，這棟別墅雖然說很大，但是從前留下的房間也都挺大的，應該客房也沒有幾間，來這里的人都是為了觀光，一般都在外面玩的時候吃了，誰愿意在這里無趣地用餐，根本沒有必要專門配一個廚房那么麻煩，管著還很費力。

　　但是下去的時候莫凡一解釋我才明白，因為別墅有些年頭的緣故，在這一帶算是知名的，上了年紀的老人都能夠說出些七七八八來，所以每天慕名上山的人還是很多，加上這邊的天氣特別，說變就變，別墅觀景位置也出奇好，因此很能留住人，廚房每天的收益自然也可觀。

　　果然，進餐廳的時候，已經坐了滿滿的幾桌子人，四五十個的樣子，說話很大聲，海闊天空地起勁聊著，連外面的雨聲都聽不見了，空氣似乎也變得熱烈起來，彌漫著酒水跟飯菜的味道，居然還有薄荷水的清涼。

　　一般的餐廳都在室內，但是這個餐廳卻是建在別墅外的空地，能夠看見山腳下的點點亮光。除了挨著別墅的一面，天花板跟其他幾面都是用厚實的玻璃圍成的，很是雅致，直徑四尺左右的大圓桌搭上淡香檳色的蕾絲桌布，花草種在角落或者掛在頂上，情調獨特，可以看見雨水不停從玻璃沖刷下來，燈光也恰到好處，很是迷人。

　　我暗想，莫凡還真是有點生意的頭腦，有這樣的心思把老舊的別墅變得生機勃勃。

　　我發呆的時候，他已經從廚房端了兩份飯菜，招呼我到最靠尾的一張桌子坐下，這里跟那些人隔了一大段距離，比較清靜，透過玻璃還可以看見外面的雨景，才這么一會功夫，這天就完全黑了下去。

　　“這張桌子靠后，平常很少客人用，我一般都在這里吃。”他坐在我斜對面，替我倒水，“快吃吧，要不然涼了。”

　　“你怎么也沒吃飯呀？”我拿起勺子，奇怪地看著他。

　　他吃了兩口，抬頭道，“今天算吃得比較早了，平常都要忙到很晚才吃。”又頓了頓，“你先委屈一餐吧，現在點炒菜已經顧不上了。”

　　“沒事，我一個人吃不了多少，這已經很好了。”我喝了一口湯，味道很不錯，是大城市少有的回甘，問道，“就你一個人，怎么不多找兩個人幫忙呢？”

　　“我忙得過來，再說，我也已經習慣了，天天看著這房子，我心里也高興。來這里的人基本都很好相處，感覺跟自家人似的。”他憨厚地笑笑，又低頭吃飯。

　　難得他一個人里里外外把別墅打理得井井有條，有著邊郊地區的人獨特的實心跟質樸，穿著也低調，沒有大地方男人的花哨跟眼高手低。

　　“這餐廳真不錯，坐著就讓人覺得舒服。”我吃飯有吃一會就停下來休息一會的習慣，停下來的片刻，我就看著這餐廳四周感慨。

　　莫凡笑了笑，“做記者的品位就是不一樣，可對我來說，這餐廳只是布置得馬馬虎虎，我的審美觀還是不行。不過，我對這塊地方有不一樣的感情倒是認真的，那是因為餐廳這塊地方原先是我祖母最喜歡的。”

　　我一下子想起了房間發現的那張照片，憑著職業的敏銳，我隱約覺得他的話里面有東西可發掘，“真遺憾，老人家已經去世了，你一定很懷念吧。”

　　他沉默了一下，淺笑著，搖了一下頭，“算是吧，有時候會想起很多。這里原先是個露天陽臺，祖父在世的時候，祖母很喜歡跟祖父在這里坐著喝茶說話，看風景。祖父去世之后，祖母隔很久才到這里自己坐坐，有時候會獨自坐一下午。我小時候經常在這里玩，大了之后雖然出去讀書，但是放假還是會回來，坐在這里看看書。祖母去世之后，才把地方擴大，改成了餐廳。”

　　“這么說，老人家對這棟房子一定有很深厚的感情，怎么輕易就出租了呢？”我突然覺得自己失言了，這些理由或許不是我應該知道的。

　　“這個一兩句話難說清楚，你想知道，等改天有空我再慢慢告訴你吧。”他坦誠說道。

　　我為了挽回剛才的冒失，于是換了話題，“下了雨只能在屋里待著，豈不是很可惜？要辜負這里的風景了。”

　　“你要看，下雨的時候可以打傘出去走走，這幾天云層低，又是南風天，估計還要下好些天，只怕你到時候先煩了。”他的臉上始終掛著清淡的笑意，言語溫和有禮。

　　“怎么會？在大城市想走走也沒這種機會呢。”我想了想，隨口問道，“你是學什么的？”

　　“學機械工程的，研究生畢業幾年了。”他稀松平常地回答。

　　我一驚，一口飯嗆著在喉嚨里面，連忙咳了幾下，端起水杯掩飾我的失態。

　　他倒是笑了，“你沒事吧？”

　　“只是很意外。”我放下杯子，看著他。

　　“知道的人都挺意外，覺得我應該有個好前途，不應該窩在這里。”他說得很直白。

　　“人做一件事，總是有理由的吧。”我停了一下，說道，“就好像我做記者，到處寫東西，也說不出什么理由，只是很喜歡，就算別人都不理解。”

　　想起男友周凱的埋怨聲，我心頭一緊，差點連拿筷子的心情都沒有了。

　　莫凡卻是很驚奇，“你是第一個這么說的人，我還以為你跟其他人一樣，要勸我去找份好工作。”

　　我尷尬笑笑，沒有說話，低頭吃飯，東一下、西一下地扒拉著，送到嘴里的米沒幾顆。

　　“飯菜不合適嗎？”莫凡已經吃完了飯，替他自己倒了一杯水。

　　“不是。”我搖頭道，“可能是趕路過來，有些累了，不要緊。”

　　“你做記者，平常都負責寫什么東西？”他好像對我的工作挺有興趣。

　　“什么有趣就寫什么，我喜歡到處去找有趣的故事。”我回答道。

　　“那你這次過來，是為了這棟房子嗎？”他定定看著我，我這才發現他靜靜坐著的時候，少了忙起來時候的風風火火，竟然也有幾分儒雅清朗，整個人干干凈凈。

　　“不是，只是為了寫兩篇關于人物的傳記，不過聽你這么一問，是不是這房子真的有什么故事值得讓人去寫下來？如果有，我一定寫。”我十分肯定地說道。

　　“故事是一定有的，但是我所知道的，算不上是故事的全部，有一個人知道的比我多，甚至知道這房子建成之前的很多事情。”

　　“你說過，這房子是你祖母起的，那這房子的故事，一定也是關于你祖母那一輩人的故事了？”我的直覺忽然靈敏起來。

　　“應該是的，除此之外，我想不出還有什么故事了。”他說道，“過兩天我去探望她，你如果有興趣，可以去當面問問。但是，她的身體時好時壞，祖母去世之后，這兩年她的身體也越來越不好，也不知道還記得多少以前的事情了。”

　　他口中的這個她，我不知道是誰，但是他肯熱心地為了我牽線去見一個難得的人，我還是十分感激的，這個我未知的故事，或許可以前所未有地震撼我的內心。

　　“謝謝。”我看著莫凡，報以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