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幸福方程式

　　由夕離開前去找伊麗。那時已接近凌晨，疲倦的故城已陷入沉睡。夜色闌珊。無風無月，只有稀疏零落的星辰，在夜幕下閃爍著極為微弱的光。

　　那時伊麗父親因碰毒導致事業破產欠下一屁股債，昔日跟他稱兄道弟，關系極好的人見他落魄瞬間翻臉不認人。催債的說：負債子還天經地義，你要報警的話勸你想清楚，我們最多在牢里蹲幾天便可以出來，但我們出來之后便是你要考慮的事了。給你拖到現在，沒堵你家門口，潑紅漆。只因你和我們一樣...都是同一類人——都是在這個社會最黑暗最底層掙扎著的垃圾。情義我們盡了，別讓我們兄弟為難，我們也要吃飯......

　　伊麗找親戚，找父親朋友，說盡好話，看盡臉色，受盡冷眼才籌到點雞毛。人情冷暖這課終于深入骨髓。最后被逼無奈把房子賣了終于打發走那群討債的。但還欠下不小，走投無路去酒店陪酒，暖場。后來有個大老板看上她，要她做小三，替她還債，并說：你啥時候把錢還我啥時候可以走。

　　那人極愛面子，生怕別人發現，更怕伊麗跟別人鬼混，給他戴綠帽子。于是把她軟禁起來。以還錢為借口威脅她不許出門，不給她錢，吃喝什么的都是那男人安排。伊麗別無選擇只能甘做籠中鳥。此后她生活便剩下喝酒抽煙，唯一有所等待的便是那男人來與她逢場做幾場愛。

　　由夕來到按照伊麗所說的地址，按下門鈴。不一會兒伊麗出來開門，嘴里還叼著一支煙，一身濃濃的酒煙味，頭發盤起，露出潔白的脖子，雖落魄，紅顏依舊，美麗分毫不減，反而增添幾分妖艷。

　　伊麗神情詫異地望著由夕。

　　由夕也望著眼前的伊麗，一身酒味......又想到她的遭遇。一時心痛，不由自主伸手撫摸她蒼白的臉蛋。

　　由夕說：“我就是來陪你說說話，坐坐吃頓飯。”

　　一時間伊麗情緒大起大伏，突然落淚。黯然無神的黑眼睛里流出灼熱的淚水，那么滾燙。

　　伊麗冰箱里食材已經用完，只有數不盡的啤酒。由夕也沒在意，拿起一口氣就是半瓶。看的伊麗膛目結舌，他們笑談間嬉笑泛濫，沉默間總有止不住的悲傷益處。

　　伴隨時間過去，桌上的空酒瓶越來越多兩人也有醉意。

　　“伊麗。”由夕把手中酒瓶剩下的酒一口氣喝完突然說。說了句伊麗后突然又咋然而止，莫名其妙的滾落下淚水。慘白的燈光打落在由夕臉上，她繼續往下說：“伊麗，你知道嗎？我快死了。”

　　窗外突然刮起風，吹得玻璃一直顫抖，最初她以為由夕在開玩笑，但透過燈光看到由夕已經瘦得形銷骨立，感覺像是寒風中搖曳的燭火。一時說不上話，手中的酒瓶忽然掉落在地面，破碎。

　　良久的無言，之前的喧囂在時間的分秒下漸漸靜音，靜得聽見彼此紋絲呼吸。

　　由夕心中千萬不甘，但此刻卻黯然無聲。再豪邁地灌上一口酒，開始說起那晚和伊麗分開之后的事——和章的吵架，自己被騙失身...在之后章為報仇殺人判刑入獄，她的病情因此復發，在醫院被判死刑......

　　伊麗覺得時間猶如通往地獄的電梯，隨著由夕故事的深入，逐漸下沉。而由夕格外平靜仿佛在說著別人的故事，她把十八層地獄般痛苦的故事一一道來。中間沒有一絲停頓。一時間伊麗不知所言，泣眼望她。她說完后便再次陷入沉默，只喝著酒，眼角有淚，落的絲毫沒有聲音。

　　世上再無比這更凄涼的沉默了。

　　沉默間伊麗手機來了短信，打開一看是國寶的。

　　“如果我有了錢替你還債，你還會和我在一起嗎？我們還能回到從前那樣的日子嗎？伊麗，我沒有開玩笑我認真的。”

　　伊麗剛看完短信又來了：

　　“伊麗，我只想再問你一次——你還愛我嗎？”

　　伊麗手指條件般反射飛快的按下回復，只是無論如何也按不出發送。

　　“是國寶吧？”

　　伊麗詫異的望著半醉的由夕，似乎在驚訝她為什么會知道。

　　看了眼大驚小怪的伊麗，由夕笑著說：“也不用這表情，能讓你露出這種表情除了國寶我想不出其他人。”

　　伊麗沒有接下話算是默認，不知是醉酒的關系還是其他原因臉上有一抹醉人的緋紅。

　　“先不說我，那你...以后打算怎么辦？”

　　由夕望著一臉緊張的伊麗，不由笑起：“你對一個將死之人說將來？”

　　“不，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你以后打算......啊，也不是這意思。”伊麗說著說著發現詞窮，怎么也表達不出心中那意思，不由大囧。

　　由夕剛喝上一口的啤酒，看著如此大囧的伊麗差點噴了出來，大笑過后出奇的平靜，說：“伊麗其實你不必為我擔憂，我沒有一點不開心，現在很好，活的輕松灑脫，沒必要考慮將來，活一天賺一天......可以不計后果拼盡全力不留余地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只是...只是有點不甘心而已。真的，只有那么一點...真的只有一點不甘心..而已。.”

　　“伊麗你說的對，這個世上有兩種女人。一種用盡一生的力氣都無法得到她所想要的，而另一種的女人她只用了一晚就得到了她所想要的。而你，而我，哪種都不是......我們結果太像，過程卻又相差甚遠。我為愛殫精竭慮，卻輸給時間。你也為愛拼盡全力，卻輸給世情......到頭來我們都一無所有，遍體鱗傷。”

　　說著說著由夕潸然淚下。

　　望向說著如此灑脫之話的由夕，伊麗心情一沉，無限傷感，那一刻她感覺由夕快要從她生命里消失。一想到這心里像缺了一塊。伊麗還沒來得及心痛，腦袋開始搖晃，眼皮不受控制的往下拉，由夕的身影變得模糊，她腦袋突然感覺除了睡去再也抓摸不到其他行動信號。昏睡前她依稀聽見說：

　　“伊麗，我們都是歲月與癡情的浪子，該如何回頭？......”

　　那晚伊麗做了個夢，夢見在嘈雜的街頭，偶遇國寶與他妻子，牽著他們孩子的手，他們一家人歡聲笑語，其樂融融地與伊麗擦肩而過。

　　伊麗醒來那一刻多么心酸，淚還掛在眼角。又或許十年后真有那么一刻，早就無知無覺，只是點頭打個招呼的事情。

　　由夕已經離開。竟然就這么走了，留下收拾干凈的房子，留下一封信...就這樣走了。

　　伊麗拆開信，一張銀行卡掉落下來，伊麗身子一震，估計是由夕從那人得來的賠款。信里說：

　　伊麗，卡里有三十萬。我想你需要這筆錢離開這樣麻木的生活。首先我得道個歉，昨晚是我下的安眠藥，我還偷看了你手機。放心，該留給我媽的都留了，這是剩余的。也不是白給你，希望我走以后替我好好照顧好我媽媽。

　　我的事已如往事，早晚注定安息。你沒必要為我大哭大悲。我們之間的認識可以說是一來生二來熟，理所當然。前段時間我陷入掙扎不斷反問，如果...如果，可是話到嘴卻冷了下來——世間哪有如果。而如今我也心灰意冷，可以算得上看破紅塵，唯一讓我放心不下的是我怕我的病情，我的離去成為我親人更悲痛的來源，所以強顏也好，真到生死離別的那刻，希望到時候你笑著跟我說再見。

　　關于洛章，我希望他出獄后如果問起我的下落，請告訴他我已結婚離去......我已讓他錯過人生最年華的十年，不想成為他今后人生的負擔。

　　我不喜歡你們用一生的精力去忘記我，為了我去與想念斗爭。對我來說，我希望我在你們心中的份量如棉花糖一樣輕，只需時不時回憶下一我的甜便知足了。

　　說不害怕，看透了是假的。我只是不想更多人為我傷心。伊麗，我不知道我還有多少天時間，也不知道我與死亡相隔多長，多遠，我生命的長河又有幾個人離開幾個人進來。往事又開了幾班列車進出。我開始害怕失去，我的，你的，洛章的......我賭上一生的動情，卻玩了場必輸的賭局。但我堅信著，一定會有那么一天，記憶與想念，不會比我們生命更長。太陽雖遠，但必有太陽。

　　我是不擅長交談的一類人，至此話已盡。你是理科生，而我前陣子看書讀到到這段，作為我們的錢別的話最好不過。

　　∵憂愁是可微的

　　快樂是可積的,

　　∴從今天到正無窮的日子里

　　幸福是連續的.

　　又∵意志的定義域和值域是R

　　∴希望的導數肯定存在且恒大于零的

　　好運的函數圖像像是隨橫坐標時間的增遞而嚴格單增且無上界的

　　一切困難都是△＞0的有實數解的

　　綜上所述哦

　　幸福是無限的。

　　希望再次見面時你已在幸福的彼岸。

　　愿你一切安好。

　　落筆處是：

　　你今生來世的摯友，由夕。

　　伊麗捧著這封信，念著由夕的話：

　　“伊麗，我們都是歲月與癡情的浪子，該如何回頭？......”

　　“伊麗，我賭上一生的動情，卻玩了場必輸的賭局。但我堅信著一定會有那么一天，記憶與想念，不會比我們生命更長。”

　　一時熱淚盈眶，恍然間跌落進舊日的片段。

　　伊麗，伊麗......或許再也不會有人輕撫著她的臉蛋，這般溫柔的叫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