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一個女人的路遇

　　女人下班后，依然走在那條熟悉的回家路上。

　　今天，她穿了一件瘦身的連衣燕尾裙，上白下藍，前短后長。早上起來看天氣預報，今天本地氣溫達33度，所以她就選擇了這么一件雪紡的、涼快的裙裝。走在路上，太陽當頭高照，微微的有風吹起，裙子后擺隨著風飄起來，飄逸的，輕松的，她也感覺不是很熱。

　　女人邊走邊聽著音樂，遠遠地，她又看見了每日上下班時，都會遇到的那個在她家附近上班的人。越走越近，他們相視淡淡的一笑，算是默認的對彼此的招呼。這份遇見已經有幾年時間了，但是他們卻從未開口打過招呼。

　　和他擦肩而過，繼續向前。這時，女人看到了路旁一棵小樹下，一位老人借著樹蔭席地而坐。老人的頭發幾乎全白了，長著長長的花白胡子，歲月已經將他的臉打磨成了黑紅色，還在他的臉上刻下了一道道叫做皺紋的印痕；一套灰不溜秋的深藍色中山裝將他包裹，看起來舊舊的，腳上一雙白毛邊黑面布鞋，鞋邊已經看不出白色了，而是土黑色。之所以認為它是白色，是因為她小時候也穿過這樣的布鞋。他的面前還有幾個重要的道具：一個小的不銹鋼盆，里面放著幾張毛票，還有幾張元幣，一個臟兮兮的蛇皮袋子，一個簡易的樹枝拐杖。

　　請允許這樣說，這些是他的道具，因為這樣的乞討者，女人從現實中、從新聞報道里見過很多，知道他們多是團伙性組織，是專門以乞討為業的，這些人利用人們的同情心行騙，收入還頗豐。對于乞討的可憐人，女人以前遇到過，有過惻隱之心，年輕的時候還經常施于他們錢物。可是，這些年，這樣的人見得多了，這樣的報道也聽得多了，女人的同情心漸漸被這些欺騙行為所磨滅。

　　就在她將要走過這個"專業乞討者"時，老人的一個舉動引起了她的注意，他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塑料袋，打開，湊在嘴上，她看到里面是一點點干了的饅頭碎屑。看到這一幕，女人的心被揪了一下，以前從新聞里看到的都是，這些人討到了錢去吃好吃的，而眼前的他吃的竟是饅頭碎屑。她又糾結地回頭看了一眼這位老人，繼續向前走。這時，她看到離老人不遠的地方，有一對年輕的情侶從身上掏著零錢，女孩示意男孩把錢送過去。

　　看到這些，女人的心再也不能平靜了。她向前幾步，來到了十字拐角處的"方鑫糧店"。說是糧店，實際是一家賣食品的店，饅頭、花卷、蛋糕等，面做的、米做的、雜糧做的各種食品。旁邊是一家小型超市。她來到超市買了一瓶水，又從"糧店"買了兩個油餅，摘下聽音樂的耳機放進包里，將找回的零錢，連同錢包里的零錢，共二十幾元捏在手里，走向那位老人。而此時，她卻有些遲疑了，她默默地站在離老人不遠處的側后方，這個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老人的情況。

　　女人不清楚，以前看到這樣的人，從未如此留意，今天是怎么了，會對他這般仔細觀察？她也不清楚，她在遲疑什么，是想等人少的時候去，還是什么？她不知道。她倒像是要去做一件壞事一樣，怕被人看見，也像是內心有點矛盾不敢去做。就在她思索的這段時間里，老人抽完了手中的煙頭，幾次將蛇皮袋拿起又放下，最后背在了背上，但遲遲未起身。她覺得，他應該是感覺快過了下班時間，路上的行人漸漸變少，在這里再無收獲，亦或是已經有了收獲，才準備離開吧。或許他也正處于走與不走的矛盾狀態。

　　這時，她看見老人身旁走過一個女人，這個胖女人走了幾步停了下來，從包里掏著什么，"她也是想給老人錢吧，等她給過后，自己再去吧。"她這樣想著。結果胖女人從包里掏出了一個餅子，站在路邊自己吃了起來。哎！又讓她白等了一會，她想趕緊上去將錢和吃的塞給老人就回家。但是這時她又看見了，老人將不銹鋼盆里的元幣收起裝進了衣服口袋，盆里只剩些毛票，這個動作和她從新聞里看到的鏡頭有些相似。

　　她正想著，老人起身了，一只手拄著拐杖，一只手拿著那個裝錢的盆，慢慢地像火車站方向走去，她也莫名地跟在了老人的身后。很快，老人已經來到十字路口，剛好是綠燈，反方向的車停了下來。她想這時要再不給，老人走過路口就沒機會了，因為她家是另一個方向。她什么也顧不上想了，快步走上前，老人的手因為端著盆抬著，她一把將錢塞進老人手里；因為他手里還拿著其它東西，她就把水放在了老人懷里；"把這個餅子也提上。"她說著，同時在找尋老人能提住餅子的手，她把裝油餅的袋子掛在了老人的手指上，然后轉身離去。這一系列動作太快了，也有些慌亂。老人連聲說著："謝謝！謝謝！……"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她再也聽不見了。

　　繼續走在回家的路上，女人的心卻平靜不下來。幾十塊錢對于她來說，不起什么作用；可是對于沒有收入的老人來說，卻可以讓他少餓幾次肚子；就算是真的行騙者，這也是微不足道的，不會讓她受損，也不會讓行騙者“發財”。其實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一位老人。她總是這樣，不愿把人往壞了想，她總希望眼前看到的都是美好的。如果今天真的錯過了，我想，她的心里一定會多了一份負疚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