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我問。
“什么?”陳默反問道。
“信啊,”我說,“之后就沒再收到過?”
陳默搖了搖頭。
“可有再寫信過去?”我問。
“又寫過一封。”陳默說。
“是嗎?”我應道,“說了什么?”
“那封信你也看到了,只是寄了一張照片過去。”陳默說。
“沒有回音?哦,當然沒有回音。”問完我又幡然醒悟道。
“其實最后一封信也是隔了好久才收到的,原以為這么長時間沒有回信兩個人的聯系就斷了,說起來要真是這樣也沒什么好意外的,畢竟是兩個素未謀面的人。”
“你是說穆澤的最后這封信沒有及時寄到你的手里?”我問。
“正好趕上在外面打比賽,然后就受傷了。”陳默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休養了兩個月,也就是你冒出來的那段時間。回到學校之后才看到信。”陳默說。
“于是你就寄了那張照片過去?”
“是的。”
“干嘛不多說點什么,那個女孩看起來很喜歡聽你說這說那的。”
陳默定定地看著我沒有吱聲。
“干嘛這樣看著我?”
“真的想知道你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陳默說。
“這很重要嗎?”我扭頭看向車窗外面。
“應該不重要吧。”
“那就是了。”
“怎么說呢,當時的情況一片混亂,糟糕得很,腦子里就像一團漿糊一樣。我也試著去寫些什么,就像以前給她寫信那樣,但是做不到。語言七零八碎地怎么也組織不起來,就像花瓶掉在地上摔地粉碎一樣,這邊撿起一塊,那邊撿起一塊,但卻拼不到一起去。”
“因為我的緣故?”我問。
“也許吧,身體起了這樣莫名其妙的變化,總歸會在精神上有所影響。不過話說回來,比起現在,當時的你要老實許多,很多時候都是安安靜靜地一聲不吭。”陳默說。
“我現在也可以很安靜。”
“不一樣,那時的你似乎比我更加憂心忡忡,以至于跟我接觸時總是顯得小心謹慎。”
“比起現在,你似乎還是對那時的我更加抱有好感。”我說。
“面對弱小時,同情心總會油然而生,不過我也確實想過一些辦法。”
“把我解決掉的辦法?”
“是的。”
“比如?”
“比如把自己關在柜子里,比如長時間地遠離亮光,比如吃完安眠藥后用繩子一圈一圈緊緊勒住腦袋。”
“虧你想的出來。”
“覺得你是從黑暗中走出來的,像是一個夢一樣,所以希望你能再次回到黑暗中去。”
“如此看來再沒有比你身體里更黑暗的地方了。”
“是嗎?”陳默笑了笑。
汽車已經駛上了高速公路,不知道是外面的風景本就千篇一律,還是我只能看到千篇一律的風景,我朝外面看了一會兒,復又轉回頭來。車載電視里正在放著港產的警匪片,坐在陳默旁邊的乘客依然在打著電話。
一上車,這個油頭粉面下巴頎長的男人電話就沒停過,一會兒對股市行情發表見解,一會兒說到房子裝修時應該選擇何種品牌的地板和馬桶,一會兒又張羅起晚上要找誰誰誰一起聚聚。
緊接著,他又開始挨個對這些人的為人處世、品性特征、花邊軼事評頭論足起來,當電話兩頭就某個觀點達成共識時,他就會發出“咔咔”的笑聲,完了還會加上一句“就是這樣”。
電話里一會兒傳來男人的聲音,一會兒又換成了女人,一會兒又變成男人的聲音,一會兒又變成了女人。電話的那頭仿佛排出了一條長長的隊伍,隊伍里的人如同隨時都準備接過電話一樣。
我不禁懷疑,若是想讓這個世界恢復安靜,是不是只剩下耐心地等待他的手機電量慢慢耗光這唯一的途徑。
“其實還有更糟的事情。”陳默開口道。
“我知道的,速度方面的問題嘛,球也踢不好了,生活也受到了影響,是這樣?”我看了看陳默說。
“不僅如此。”
“還有什么?”我問。
“先問你件事情。”陳默說。
“只管問,難得跟你這么順暢地交流交流。”
“大學這幾年里有沒有過為了一個女孩而試著去改變自己,也許你并不十分了解她,但你愿意將所有美好的幻想圍繞著她去展開,甚至因此而暫時地迷失自我,可曾遇到過這樣一個人?”
我想起了小雨,然后搖搖頭說:“沒有吧……我也沒覺得自己需要改變什么。”
“那真是太可惜了不是嗎?”
“有什么可惜的呢……就算可惜,不也全是拜你所賜嗎?”我說。
“是啊,拜我所賜。”
“我很有自知之明,既然沒有機會讓人了解,自然也不想費力氣去了解別人……話雖如此,不過我發現跟你相處過的那些女孩都還是有點可愛之處的,難道你沒發現嗎?”
“可惜她們都沒在意你。”
“確實,不然我相信下面也就沒你什么事了,我自覺得比起你,還是我更討女孩子喜歡一點……你呢?那么些女孩里就沒一個讓你找不到北的?”我問。
陳默搖了搖頭道,“怎么說呢,有的愛是出于需要,有的愛則發乎于心。”陳默說。
“有什么區別嗎?”
“前者其實愛的是自己,而后者愛的才是別人。”
“還是沒覺得有什么區別……有誰會不愛自己嗎?”我說。
“那就當作是一回事好了。”陳默說。
“這就是你所說的更加糟糕的事情?”
“是的。”陳默點了點頭。
“不是那么糟糕吧?”
“那是因為你沒經歷過。”陳默說。
“是啊,我沒經歷過,你經歷過,你不是正在前往臨洲重拾舊夢嗎?”我有些生氣地說道,“那你覺得她會出現嗎?”
陳默靠在椅背上沒有做聲,定定地看著車載電視里不斷跳動的畫面。
“這幾年你們根本就失去了聯系,你覺得她還會記得當年的無心之言嗎?有多大的可能性呢?”我說。
“我不知道。”陳默說。
“再沒有比不知道更加適合用來當作推卸責任的借口的了,一句不知道,什么事情都推得一干二凈,但問題是你真的不知道嗎?”陳默沒吭聲,于是我接著說:“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只是還不肯承認罷了。就像你剛才說的,你應該正在將所有美好的幻想圍繞著她去展開吧?”
“也許吧。”陳默說。
“那么在你美麗的幻想中,如果你們見了面的話,會是怎樣一副情景呢?……你會跟她說起這些年你相處過的那些女生嗎?還有我是不是應該找個合適的時機做個得體的自我介紹呢?畢竟現在我也算是你的一部分,她曾經對你很坦誠,那你應該也不想對她有所隱瞞吧?”
“或許……”陳默看著我,然后故意般地拖長聲音。
“或許什么?”
“或許你將不僅僅是做個自我介紹,在以后的日子里,你將會有機會做更多的事情,自己的事情。”
“那我只好說但愿如此了。”
“希望到時,你依然能把那兩種愛當成一回事。”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
“還是你將永遠只知道一種,而不知道還有另外一種。”陳默輕聲說道。
說完,陳默沒再吭聲,我也不再言語,旁邊的長下巴此時也終于放下了電話,開始飛快地按著手機鍵發起短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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