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光子沒有去赴約,他打電話過來說公司臨時有事讓我好好安頓下兩位學姐。我心里罵著他不靠譜,嘴上卻說,你放心,這點小事交給我吧。兩位學姐看來是華龍府的常客,對這里的環境相當了解,她們點菜時大方的勁讓我有點目瞪口呆,并不是因為我管不起這頓飯,只是在突然間想起了楊倩,盡管當初她老要我給她買圣代,但與此時的兩位學姐相比起來,反倒顯得每天給楊倩買圣代是多么小氣的一件事。
倆學姐吃的很客氣,客氣得把點老一大桌子的菜都剩下了,倒是喝了不少的青島,看著她倆面前的一頓瓶瓶罐罐,但頭腦仍很清醒的樣子,頓時讓我心生敬意,看來她們也沒少行走過江湖。
“學弟,你怎么不喝啊?”張薇手舉著啤酒向我示意。
我正埋頭認真地吃著鍋包肉,我從小就愛吃這個,以前老爸有局的時候,不點鍋包肉我就不來,弄得老爸的朋友每次請他吃飯的時候,都提前說一句,我已經點鍋包肉了。也弄得我我好像特沒出息似的。
“不了,學姐,我今天主要任務不是喝酒,是得好好護送你們回學校,你們喝的開心就好,別管我。”
我雖愛喝酒,但前提是光子得在,不然我才不放心我自己呢。
“切,真沒意思,原本說好光子哥來陪我們的,沒成想他自己先溜了,你說他不會是被那個小學生拐跑了吧。”
張薇帶著嘲諷的語氣,說完又喝了一口酒。
韓莉莉依舊頭腦清醒著,她手指靈敏地撥弄著電話,偶爾嘴角會不時地上揚,聽到張薇的一番話之后,她更順其自然地笑了:“小學生?恐怕內心的比你都鬼吧?就算是小學生的話,你也別瞧不起,要不你去小學門口看看現在的小學生都比你成熟。”
我聽到這話時,心里一顫,我明顯感覺出來其實這倆人是話中有話,從一開始她們就嫉妒光子寧可讓他們下來去打車也執意去送孟湘,而現在光子卻又把她倆拋給一個僅認識不到三個小時的陌生人,但即使是這樣,她們還得忍氣吞聲地默默接受著,這又說明了什么,我的結論是,實際上不是光子有求于她們,而是她們在倒貼著光子。我通過我這么多年的經驗來看,我的結論多半是正確的,這也難怪光子這么不把她們當回事了,想扔就扔了。雖然韓莉莉的話語里明顯帶著不服氣的口吻,但我聽著還是不舒服,若是說別的女生就算了,但孟湘,絕對不是她說的那樣的女生,至少,在我眼里是這樣的。
我覺得我有必要回應她一下,在我咽下最后一塊鍋包肉的時候,我從容地擦了擦嘴,然后把目光投在了依舊玩手機的韓莉莉身上,說:“學姐,聽你這話的意思就是你們還不如小學生呢唄?不過據我所知,小學生可不會對這里這么熟悉,相反對這里熟悉的可都是自稱不如小學生的人。”
有攻擊就難免遭到反駁,韓莉莉自然就拍桌子不愿意了,她把眼睛瞪得大大地質問我:“程翔,你在罵誰呢?”
我很無所謂地聳聳肩看著張薇說:“薇姐,你來評評理,剛剛我有說過一個臟字嗎?”
危機時刻才能看出人的本質,在這種火藥味漸漸升起的時刻,我先看到的是張薇的識趣,她拍拍韓莉莉的肩膀對我笑道:“學弟,你別介意,你這個韓學姐平時哪都好,就是脾氣不太好,你別往心里去啊。”說完她又示意韓莉莉說點什么。
韓莉莉肯定不愿與我鬧翻,畢竟我跟光子的關系是不可估量的,這點她們不會看不出來的。
“那個學弟剛剛我態度不好,我自罰一杯啊,原諒學姐好不好?”
“學姐這話你可就扯遠了,不過剛剛也有我的不對,我不應該說實話,我也有錯,但我不能喝酒,就以茶代酒吧,就當剛剛什么事都沒發生。”
我一口干掉半杯茶水,時間太久了,已經完全冷掉了,咽下肚子里的時候,感覺游進了一條小蛇。
冰涼又惡心。
我去結賬的時候,服務員說已經有人幫我們結好了,我一下子就知道是光子來結的,我問服務員那來結賬的人呢?回答是走了。
我掏出電話就打給了光子,有好一會兒,電話那頭才緩緩地傳來一句:“飯吃完了?”
“吃完了,你來給我結賬怎么不去找我們?”
“哦,有點事走不開,我怕你錢不夠就去了。”
“你傻呀,我有卡呀,再說你又是這的大會員怕什么呀,你是不是有事蠻我?”
“我除了每天吹牛裝逼泡妞,我還能有什么事啊我?不過今天確實是公司里的事,談一合作項目挺重要的,就沒去找你們,不過你小子可應該感謝我才是,把倆那么漂亮的美女都推給你了,你不應該對我是這個態度啊。”
“行,沒空跟你貧,不過我還是得告訴你一聲,下次可別給我找什么這個部長那個部長的了,我現在可沒興趣加入什么會什么組織的,我躲清凈還躲不過來呢。”
“這么說還是我這當哥哥的不是了,看來你是對那倆個漂亮學姐沒興趣啊,這可不像從前的你,不過你現在對什么有興趣?學習?籃球?不會是那個孟湘吧?”
光子突然說出孟湘的時候,我身體不覺緊了一下子,然后我很快地反應了過來說:“去你大爺的,總之你以后別再給我介紹什么學姐了,要泡妞你自己去泡去,最好去別的學校找去。”
“看來你小子還真是對孟湘感興趣啊,行,我知道了。”
“哎,不是,你說什么······”
沒等我說完,光子就電話給掛了,電話里的嘟嘟聲,好像在跟我挑釁道:“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我輕嘆了一聲:“不聽我說拉倒,不過就算我對孟湘感興趣,又怎么樣?”在內心里笑了兩下,卻在腦海里又重視起了這個問題:“你是不是對孟湘感興趣呢?”
是。不是。
恩,應該是不是。
再遇到光子的時候,我沒有告訴他之前與那倆位學姐鬧過的不愉快,敢情那倆學姐也不敢跟他講,我只是告訴光子那天倆學姐都醉了,我把她們送到了各自的宿舍,還惹來眾人鄙夷的眼光。光子點頭笑稱,那自然是難免的,習慣就好。我說,這種事情能習慣的恐怕就只有你吧。光子卻大言不慚道,我那哪是習慣,我覺得是天經地義。我徹底敗在他那死不要臉的精神下,不過這才是光子該有的人生態度,要不然讓就不配叫光子了。到底是經歷過風雨,久經沙場的人,在他眼里,多大的事都是豆大的雨點打在身上,只有癢癢,不會疼痛。
今天對我來說或者是對我和孟湘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就在上個星期的這個時間這個地點,我跟孟湘簽下了賭注,如果我輸了的話,就得賠上一個星期的早飯。對我來說早飯不是重點,重點是我真的很好奇孟湘的話到底有多邪。
跟往常一樣我坐在教室的最后邊,離上課還有五分鐘的時候,孟湘才遲遲出現,在她之前的是平時跟她在一起的那兩個女生,她倆倒是笑容滿面的,而孟湘進來的時候,表情卻很平靜,平靜得似乎有些悲傷。那兩個女生沒有管孟湘就直接坐在了前面的空座上,孟湘跟她倆打了的招呼就往后邊走來了,我趕緊招手示意,她瞅了我一眼依舊面容平靜,卻好像也夾雜著點遲疑。不過最終還是坐在了我的旁邊。
我很高興她又坐在了我旁邊,剛想跟她打招呼,她卻先來了一句:“你,你今天沒,沒買早飯吧?”
我以為他是在提醒我賭注的事,我搖搖頭說:“我還沒有輸呢,為什么買啊?”
“輸?”孟湘有點懵地看著我,然后才恍然大悟似的揉了下頭發說:“對啊,我和你還有賭注來著,我竟然把這事給忘了,呵呵。”
看來倒是我提醒她了,那這么說剛剛她問我買沒買早飯,是因為······
“我沒吃早飯,我真的很餓。你有沒有吃的?”孟湘的眼神里帶著些許的閃躲,我知道她肯定是不好意思但又餓得沒有辦法了,這對她來說是一種很不輕松的乞討。我很想責備她來這么晚還沒吃上早飯,但看她很可憐的樣子我只得把書包翻了個遍,最后只找出了一塊士力架,我放到她桌子上說:“你別嫌我扣,這是我僅有的干糧。”
孟湘點點頭卻沒說什么,她拿起那塊士力架,想了想還是放下了,然后轉過頭突然對我說了句:“謝謝。”
這回輪到我發懵了,平時怎么沒看她這么客氣呢,于是我故意把手搭在了她的腦門上,問我了一句:“發燒了?”
孟湘像觸電似的把我的手打掉了,她白了我一眼說:“是禽流感。”
就在此時上課鈴響了,毛鄧老師踏進教室的那一刻,就像是帶著升值的判官一樣,我的命運就掌握在她的手里,我刻意看了孟湘一眼,我以為她會比我更緊張,但我沒想到的是她竟如此的不和情景,更令我欽佩的是她從容不迫地看起了三毛。
我心里暗嘆,三毛好啊,在從軍記里面他可是個堅強的小孩。之所以暗嘆,是因為怕說出來的話會遭到孟湘的白眼加降龍十八掌,因為三毛是她比較欽佩的作家。
但我還是比較關心我和孟湘的賭注,雖然覺得很幼稚,但莫名地卻覺得很開心。開心到什么程度呢,開心到我很認真地聽完大半節課的毛鄧,還記住了新民主主義革命的總路線和基本綱領。后來想想還真有點佩服自己。可賭注的結果還未見分曉,我偷偷瞄了一眼孟湘,她依舊不動聲色地看著三毛。
就在這時毛鄧老師突然提起了嗓門說:“上節課我有問過三個代表的問題,誰還記得?”這話聽起來特別尖銳,尤其對我來說更是致命一擊,心里狂喊,不要叫我,不要叫我。我一緊張突然抓住了孟湘的胳膊,孟湘嚇了一跳,轉過頭來看我,然后很友善地對我笑了一下。我本想說大姐你不會這么神吧?只見她漸漸舉起了她的右手。
“好,那位同學你說一下。”
“代表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代表······老師,我忘了,能不能叫程翔來幫我說完。”
“好,那程翔同學你來替她說完吧。”
莫名地就開始擔心自己的智商了,要知道從前可只有我欺負別人的份,可從來沒人敢這么光明正大地挑釁我呢,說是挑釁,倒不如說是被耍了。但更可恨的是,明知道被耍了卻還得忍氣吞聲地愿賭服輸。
誰讓耍我的那人叫孟湘呢。
“你這是作弊。”我很不服氣地把賭注往孟湘的桌子上一拍,但還是親眼看到孟湘把賭注上寫我名字的地方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我這叫智取,但你不能怪我,要怪就怪老師偏偏就又提問三個代表了。”孟湘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說,你是不是跟毛鄧老師有勾結?”我真的很奇怪。
“勾結?我要是真有勾結的話就不會只賭一個星期的早餐了好不好?我這叫運氣,運氣,你懂嗎?但懂不懂都沒關系,現實就是如此,誰也改變不了。”
孟湘把畫好的賭注跟我展示了一下說:“這次我贏了,賭注放我這。”
“這次?”我真是有點無語了,難道說還有下次?
“對啊,這次,你不會因為這次輸了,以后就不敢跟我賭了吧?”孟湘眨著眼睛,像是個有十萬個為什么的小孩。挑釁,明顯的挑釁,作為爺們的我當然不能就此認慫。
“賭,誰說不敢,我可是個爺們,說接下來賭什么?”
“別著急,還沒想好。”孟湘拍拍我的肩膀說:“走吧。”
“干什么去?”
“早飯啊,你輸了,從今天起的早飯就歸你管了。”
我不知道如果這場景讓身邊的哥們看到會作何感想。
“可是姐姐,這馬上都快午飯了。”
“我不介意。”
我挎上書包,跟上了已經快走到教室門口的孟湘,我聽到大嗲還在我身后問我中午要不要吃紅燒排骨,天啊,干脆把我紅燒了算了。
孟湘的身影在中文系的宣傳欄處停了下來,我以為她是良心發現在等著我,于是我加快腳步跟了上去,走到近處才發現她只是被一張海報宣傳吸引住了。我也順著她的視線草草看了一遍,光看標題就懂了,是校園廣播開始納新,但我不明白為什么孟湘會呆呆的地瞅了這么久。
“唉,你別告訴我你看這么半天都沒看懂這是什么?”
“對啊,沒看懂,怎么了?”
我漸漸開始佩服孟湘永遠都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答非所問,卻往往會留給人一種友好的反擊。
“算了,我服你,不過你看多久也沒用,這張海報又不會給你買早飯的。”
“但我覺得很它會比早飯更重要。”
孟湘說完就轉身走掉了,我繼續追著她走,這畫面看起來很似乎是女主角無情,而男主很角犯賤的樣子。
就這樣一路曲曲折折地到了食堂,然后我才察覺為什么今天的食堂比平時的有點冷清呢。正思考著呢,突然聽見有人在前面叫我,放眼望去才又察覺在食堂旁邊的宣傳欄前站著幾個美女,其中一個看上去有點眼熟,只見她也在往我這邊走,卷曲的長發迎風飄起,黑色的風衣又增添了幾分魅力。
“嗨,程翔,我是你韓學姐啊,不會這么快就把我給忘了吧。”韓莉莉笑臉盈盈地在還離我幾米遠地方就開始跟我打招呼。
我也是猛然才想起她的名字,然后順著她的意思說:“我怎么能把你給忘了呢,那天我們不是還在一個餐桌上呢嗎?”可以說我是故意提起那天的飯局,以提示她那天我們曾發生過的不愉快,其實我是想告訴她我們還不是很熟。
“你看學弟記性這么好,那天我喝得有點多,都忘了我們說什么事了,要不哪天我作東,請你還有光子哥吃個飯。”果然是副主席,反應得這么快。
“哦,好,我沒問題,估計光子也不會介意。”吃飯這種事對我來說都是很奇怪難拒絕的。
這時韓莉莉把目光一轉投到了我的身后,此刻她注意到了在我旁邊站了很久卻沒有說話的孟湘,估計她一定會記得上次就是因為孟湘光子才把她和張薇攆下車的,我覺得我應該做點什么以轉走韓莉莉的注意力。
“對了,學姐,你們那些人在這干什么呢?”我把手指向不遠處的宣傳欄那。
“哦,是校園廣播站要納新,在貼海報呢,海報是我設計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沒等我說什么,韓莉莉就一把拽走了我,我也沒來得及看孟湘一眼,就被她三下兩下地拽到了宣傳欄前。
其實這海報我剛剛跟孟湘都看過了,就是這張比室內的那張的尺寸大了一些,當然我并沒有告訴韓莉莉。說實話,這海報設計的就是一個普通,綠色的底,右下方幾個艷俗的話筒,完完全全都是P上去的,宣傳語沒有新意,更沒有創意,我還真懷疑韓莉莉是學美術的,如果讓小黑知道他有一個這樣的美術同胞,他一定會倍加感嘆的,因為暴力的他都不會。
“哦,好啊,這個海報設計的,恩,很漂亮。”我當然得口是心非。
“哦,是嗎?那我待會叫光子哥來看看。”韓莉莉手舞足蹈的樣子還真是挺好看的。
“不用這么興師動眾吧,其實光子很忙的。”我覺得我有必要替光子省點車費錢。
“他忙什么啊,忙著跟那個小學生約會啊?”韓莉莉說著故意把眼神往孟湘站著的地方瞥去。
“學姐,你要是這么說可就沒勁了啊,你說光子沒事,但你不能扯上無辜的人。”說完我就要走,但還是被韓莉莉拽住了。
她笑道:“我就是開個玩笑嘛,你可別誤會了啊。對了,學校下個周三廣播站招新初選,你要是沒事的話就來捧個場吧,我跟張薇都是評委,你要是也想參加比賽的話就跟我說,我直接讓你過。”
“好,我盡量給你來捧場,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快速地跑回孟湘的面前,叫她:“走啦,去給你買飯。”
但孟湘卻沒有動,她略微地仰起頭對我說:“別買了,我覺得我不餓了。”
說完她就轉過身,背對著我,然后我看到的是她漸漸離我遠去的身影,高挑的個子,紅色的書包,短短的頭發,總有一根調皮地跳起來,然后隨著它的主人,似快樂的,又似悲傷的的,跳著。
我不知道該不該去追她,如果追上了我又該說些什么,于是我就被各種的猶豫困在原地,而孟湘就成了離原地或者是離我越來越遠的人,我望著她馬上就要看不清的背影突然惆悵,有那么一刻,我以為,她成了我莫名地就舍不得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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