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格蘭老師

　　趴在欄桿上，我忽然想起了阿和，他的那張臉從我的腦海里猛然跳出來。

　　我忽然怎么也想不通了，為什么阿和會跟我們很不一樣。

　　十年以后，他的外表都還是高中時那般青澀，而我們，我，光耀還有南宮夢都已然青春不在。

　　雖然很不想承認，可是我眼角的魚尾紋告訴我：我已經老了，歲月把我摧殘得快要成半老徐娘了。

　　這——也就是為什么剛一走進這個夢境，我便能一眼認出那人是阿和的緣故。

　　我想一定是這夢境里出現了某些不一樣的東西，或者說，在阿和身上有些不一樣的經歷，才導致阿和身上青春常駐這樣的結果。

　　我轉過身去看大家上課，一直看那片死氣沉沉的樹林看得我眼睛都累了。

　　教室里鴉雀無聲，學生們都在埋頭奮筆疾書，“大鯊魚”背著手在里面走來走去。

　　我看了看阿和，發現他瞟了一眼那個叫做小靜的女生，恰好小靜也回過頭來看到了他。

　　四目相對，兩人相視一笑好不恩愛。

　　一旁的大胸妹從雪白的試卷里抬起頭來掃阿和一眼，眼睛里有種莫名其妙的光，像是不甘也像是憤怒。

　　嘖嘖，這三個人有貓膩哎！

　　我的嘴角不自然上揚，看來這十萬塊是值得的。

　　不，為了解開客人心中重重的迷霧，我不惜走進他的夢里還做了他的小跟班，這對于客人支付的錢是值得的。

　　跟那張庸俗的東西五毛錢關系都沒有。

　　如此一來，我快要被我的責任感給征服了。

　　我陶醉在自我贊美中，看到光耀——不！準確說來是十年前的光耀正從樓梯上下來，畏畏縮縮地走進一旁的男廁所。

　　我看過光耀十年前的照片，印象很深刻又怎么會認不出。

　　我幾乎沒有猶豫那怕是一秒鐘的時間，撒腿緊跟著光耀的腳步跑進了男廁所。

　　憑我的直覺，我不相信十年前的光耀會上課請假上廁所。

　　他身體好著呢，膀胱也很正常。

　　如果看到摩托車上坐著穿短裙的美女，他能以他堅強的意志跟肌肉發達的雙腿愣是追上去，然后看清那美女有沒有化妝。

　　光耀跟南宮夢不同，雖然好兩人都色，但他喜歡天然美。

　　就這一點，僅此一點，他跟南宮夢就有了本質的區別。

　　十幾年前的光耀，我姑且稱他為光小耀吧。此時走進無人的廁所，心虛一般左顧右盼了一會兒。

　　我暗自得意，心想自己真是機智，一眼看出他一有行動必定有所圖謀。

　　在確定在某個縫隙里沒塞進針孔攝像頭，或者在三樓高的這個窗戶邊沒有偷窺者之后，光小耀這才放心大膽地撩起T恤下擺，一臉緊張的表情趨于放松。

　　“咔嚓！”一聲。

　　我看到他解開皮帶了！

　　我勒個去！這家伙真的是上廁所。

　　我顧不得觀察男廁所的布局，飛快跑出去，臉像快要燒著一般燙。

　　我差點就做了讓我后悔終生的事了。

　　還好我機智，不然后果可就嚴重了，輕則我尖叫從夢里醒過去，重則永遠留在阿和的夢中。

　　我在廁所門外捂住胸口，心跳的頻率讓我想到我的小侄兒那臺玩具鬧鐘，那玩意每分鐘秒針能轉120下。

　　要是我剛才反應再遲鈍一點，估計會心臟病突發而死吧！

　　忽然——

　　“你現在在哪兒？我馬上就來。”

　　聽力極好的我聽到光小耀在打電話。

　　“好好好，你就在那里等我，十分鐘以后我就會出現。”

　　光小耀的語氣很溫柔，甚至可以說他在用一種溺愛的口吻跟對方說話。

　　我心里的醋壇子一下子就被打翻了。

　　雖然知道這是在阿和的夢境里，我是借助阿和夢的力量回到這里的，我也清楚地明白，這個光耀跟十年后那個穿著白色正裝的翩翩公子很不相同。

　　但是……老娘就是忍不住。

　　我對自己從來都很寬容，想到什么就會立馬去做什么，讓自己受委屈的女人不是好女人。

　　我正要沖進去，接下來會出現什么后果想都不想也無心顧及，卻看到光小耀一臉匆匆的樣子，跑出廁所后環視四周一眼，幾步就下了樓梯。

　　回頭望一眼安安靜靜的教室，也許里面的阿和還在跟小靜眉來眼去，當然，大胸妹眼中的妒火估計也燃得夠旺盛的。

　　怎么辦啊？

　　一邊是財神爺，一邊是光小耀和我在不斷膨脹的好奇心。

　　忽然覺得好難以抉擇啊！

　　跟當初光耀問我要做釋夢師還是煉金師一樣，我兩邊都想要。

　　我掙扎了好長時間，估計也有十秒鐘之久，這已經夠久了，對得起十萬塊人民幣。

　　隨后我就循著光小耀的腳步聲跑下樓梯。

　　雖說阿和是我的雇主，這又是在他的夢境里我理應該寸步不離阿和。

　　可是，誰讓這個夢境里突然出現了光耀呢？

　　在他面前，所有人都失去了重量和色彩，所有人都變得無關緊要。

　　我沒有一丁點負罪感，心安理得地跟光耀來到學校的小樹林。

　　自古以來，無論中西，類似于花園樹林這樣的地方總是情侶們幽會的好去處，這些地方不僅幽靜而且環境優美，適合誘騙胸大無腦的妙齡少女。

　　至少，我是這么認為的。

　　好在我是虛體，光小耀他根本就看不到我，由此我得以明目張膽地跟在他身后。

　　很久前我就聽光耀說過，淺川中學的這片小樹林很少有人光顧，倒不是因為樹木太茂盛了空氣很清新適合人睡覺，而是傳聞這里曾有女孩上吊自殺過，更有甚者說晚上從樹林經過聽到有女人的哭聲。

　　學生們都很珍惜生命，絕不做第一個鉆進小樹林的出頭鳥。

　　可是光小耀有這份膽量，等他的人也有。

　　這一路上光小耀頻頻回頭，害怕有人跟蹤，他踩在松軟軟的落葉上，發出輕微的腳步聲。

　　頭頂有鳥兒的歡叫聲，我抬起頭，看不到一絲光亮。小樹林已經枝繁葉茂到了這種地步，白天可作夜晚。

　　在一顆大槐樹下，我看到一個上衣穿白色襯衣，下身是純黑A字裙和黑色長筒襪的女人站在那里，她手機提著純白色的皮包，正在朝小光耀招手。

　　光小耀笑著朝她走過去，我也是，我甚至比他跑得更快。

　　老娘倒想看看，十年前光耀就勾搭上的女人究竟是個什么樣的貨色。

　　走進一看，特別是仔細端詳了女人的面貌后，我不禁啞然。

　　是格蘭老師。

　　我清楚地記得，我高一的時候就是格蘭老師教我們班的英語。

　　格蘭身材好臉蛋好氣質好，只要是她的課，班上再調皮的男生也會跟打了大劑鎮定劑一般，坐在座位上紋絲不動。

　　只不過一個學期后她就被調到淺川中學。

　　為此，據說當時班上有不少男生曾在寢室把頭埋進被窩里悄悄哭泣。

　　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她！還是她跟光小耀約會的時刻。

　　我秒懂了，是師生戀。

　　沒想到十年前的光耀就已經懂得如何抓住女人的心了！

　　不僅如此，他還拿自己的老師做實驗，讓漂亮的老師做自己情場上的奴隸。

　　看來情圣不是突然就練成的，有句話說的可真好：教育要從娃娃抓起。

　　光小耀一見到她，便伸開雙手作擁抱的姿勢，臉上歡笑的皺紋能壓死在地上盤旋的蒼蠅。

　　我恨不能一口咬死這家伙，順便吸干他的血。

　　可氣的是，格蘭老師也不拒絕，就那樣溫順地被光小耀圈在懷里，從她的表情上看，她似乎還挺享受光耀的胸膛。

　　摟著嬌艷的軀體，光耀的聲音像極了山間的泉水，無限溫潤也無限清亮：“讓你久等了，聽說明天下午不上課來著，你想到哪兒玩？”

　　格蘭老師抬起頭來，光小耀溫柔地替他捋順散落的頭發。

　　她回答道：“我家怎么樣？”

　　圣母瑪利亞啊！她剛剛說了什么？

　　我沒聽錯吧？邀請光小耀去她家？

　　她想要對光小耀做什么？他們要在她家做什么？望著粉色高跟鞋黑色長筒襪外加短裙的格蘭老師，我猜得到他們要做什么。

　　有她這么做老師的嗎？望著外表清純莫格蘭老師，我忽然覺得她渾身上下都在散發一種邪惡的紫光，害得我24K純金狗眼差點就被刺瞎掉了。

　　不錯，我承認高中的時候光耀就長得很帥。

　　此時站在我面前的光小耀就已經有了一米八的身高，舉手投足之間都散發出貴族特有的優雅氣息。

　　但，即便是這樣，這些也不能成為他泡老師的資本啊！

　　或者是，這也不能成為他被老師泡的條件啊！

　　光耀是老娘的人，老娘右手無名指上的兩克拉鉆戒就是最好的證明。

　　我伸開右手，耶？光耀送的戒指呢？為什么沒了，不會又被我放進密碼箱里了吧？

　　罷了，這些都是次要的，最讓人氣憤的是，他們兩方是心甘情愿的。

　　人家是情投意合，我要是沖過去反倒成插足的第三者了。自古以來第三者的下場都以潘金蓮為“榜樣”。

　　我想格蘭老師應該也很喜歡光耀，不然的話她就不會邀請他到家里做客，還愿意在偏僻的小樹林里被他摟在懷里。

　　誰知道光小耀搖搖頭，語氣很堅決地回答道：“我不去”

　　格蘭老師睜大了美麗的雙眼，皺眉又問：“你該不會是害怕我給你聽寫單詞吧？”

　　光小耀抿著嘴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好吧我錯了，我希望我剛才腦袋里什么也沒想。

　　他們摟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纏纏綿綿卿卿我我，好不幸福。

　　我站在距離光小耀不到兩米的地方，仿佛看到自己發出比電燈泡還亮要的光。

　　我又不笨，自然深知此地再多呆一秒鐘，我的壽命就會減少一歲。

　　本來釋夢師是個短命的職業，一旦選擇了就沒辦法回頭，他們最后連自己是怎么走到另外一個世界的也不清楚。

　　“雖然很短命，但很開心！”這就是當初我告訴光耀我選擇做釋夢師的理由。

　　我轉身準備回阿和的教室，畢竟跟在雇主身邊才是我該做的事。還可沒走出小樹林，就聽到教學樓方向傳來陣陣呼聲。

　　學生們的歡呼聲此起彼伏。

　　怎么了怎么了？是有人跳樓了呢還是誰跟誰打起來了你們這么高興？

　　我幾步跑出去，跑到一塊空地上站定，一抬頭就看到教學樓天臺上有個黑色的人影。

　　既然能從地面看到，那一定是站在天臺邊緣的。

　　對了對了，有人跳樓就對了，我心里居然感到一陣“應該是這樣”的成就感。

　　既然有夢魘，那么阿和的夢里一定有人掛掉了才會讓他徹夜難安，不然他來找我干嘛？

　　看到那個黑影，我隱約覺得事情已經鋪開畫面，就等我欣賞其中的瓊樓玉宇了。

　　我回頭望一眼小樹林深處，兩個白衣的影子已經消失。

　　看來，鴛鴦已經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