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逆流傷悲

　　大巴行駛在公路上像是沒有終點一般，樂曲熟悉的旋律帶她又飛回到那個魂牽夢縈的校園，她看到昔日的自己身穿白色裙子輕快地走在林蔭路上，路盡頭的男子身形消瘦向她招手，沈清見朝著男子站立的地方跑去，到了跟前卻怎么也看不清楚他的臉。

　　“清見，快過來，快到這來。”那個男子轉身走向灰白色的教學樓里，女子很吃力的跟著，外面的刺眼陽光和走廊里的昏暗光線讓眼睛無法過渡適應，她跟著進了昏暗的走廊，男子的背影忽隱忽現轉角就消失不見了，走廊深處傳來了水流般的琴聲，琴聲幽怨悠長像在悲鳴，清見走到走廊的最后一間房前輕輕推開門，里面傳來一個女生的輕聲嬉笑，那個女生一只手扶在鋼琴上，神情專注的看著在彈琴的男生，兩人有說有笑，男子不經意回回頭是左希澈，清見馬上轉身躲在門后，那個女生是小七。

　　“蝴蝶寶貝，醒醒！”清見猛的驚醒了，她剛才睡著了，大巴車已經到了途中的休息站，同學們都下車活動上洗手間，夢中的清見被凱斯推醒了。

　　“做噩夢了嗎，都出汗了！”清見的額頭全是密集細碎的汗珠。

　　“沒，沒事，剛才睡著了，可能是因為熱吧。”

　　“我們下去走走，去趟洗手間順便陪我抽支煙。”

　　休息站有幾個小型的特產店和快餐店，很多私家車也停靠在這里，假期全家出游的人都在買特產吃東西，遠處是綠色的田地和遠山的影子，天氣還是那么好，清見一個深呼吸伸了個懶腰，仰起頭看著藍天。

　　“那個人此時還在每天幾小時的悶在琴房里練琴吧，夏天直接光膀子，張揚的琴聲和著淋漓汗水肆意的濺撒在夜晚無人的走廊，走廊很長很黑夜色幾乎望不到頭，只有琴聲在回旋，清見恨那個聲音，恨那空氣中流動的每個音符，距離上次，很久都沒有夢到過左希澈了。

　　“很累嗎，臉色看著不好，凱斯呢？”葉子走了過來，遞給她一瓶礦泉水。

　　清見沖葉子做了個鬼臉，歪歪腦袋指向洗手間，凱斯出來后看到葉子打了個招呼，自己去一邊抽煙了。

　　“最近還好嗎！”

　　她們在學校雖然天天見，實則交流并不是很多，清見知道葉子在指什么，她沒太多的回答，只是低著頭“嗯。”了一聲。

　　“覺得你心事重重，不管怎樣，我希望你幸福。”葉子拍了拍清見的肩膀，先上車了。

　　清見因為有點孤僻的性格，在學校只有葉子是最知己的朋友，清見在學校的大部分時間都和凱斯在一起，和葉子相處的時間也并不多，她們是很有默契的朋友彼此信任，也沒有女人之間的那種妒忌。

　　清見知道葉子也喜歡凱斯，但是沒有正面談過這個問題，她們的友誼也沒有因此發生過任何不悅，始終如一，葉子是個善良的女孩，清見喜歡她。

　　葉子對凱斯的愛只是心里默默的關注，因為誰都看得見，凱斯眼里只有沈清見一個。

　　“蝴蝶寶貝上車吧，要開車了。”清見還未來得及應聲，已經被凱斯拉起手向車走去，

　　“米雪，你等等我啊，這會怎么你速度這么快，剛才出發的時候干什么去了，我說你……”說話的是剛才那兩個差點遲到的女生之一，她一路小跑一邊嚷嚷著。

　　清見和凱斯的視線里沖進了一個身材高挑向車子小跑的長發女生，經過他們身邊的瞬間，女生側臉看了他們一眼，眼神里帶著輕微的挑釁和不屑，她膚色略黑很有光澤，眉毛濃密一雙很亮的單眼皮眼睛，鼻子小巧挺拔，嘴唇豐腴色澤偏深，渾身上下充滿健康飽滿的氣息，一頭黑黑的直發在披肩上，她身后緊跟著一個矮矮胖胖的女生，是那個剛才一直在嚷嚷的女孩。

　　“米雪！”清見覺得這個名字好像在哪里聽過，上車后清見不知道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的讓凱斯坐在座位里面，自己坐在過道邊。

　　開車了，凱斯繼續玩游戲聽歌，清見拿起礦泉水仰頭剛喝下一口，不經意的余光看到過道那邊有人在看她，是剛才那個嘰嘰喳喳的女生，她用自己那肉呼呼的臉堆起一個笑臉望著清見，清見看著她，不知如何是好，她不想和這個胖女生說話，隨意點頭也擠出一點微笑送還給她，那女生肉嘟嘟的笑臉像朵綻放過頭的大紅花兒。

　　“你好我是B班吳欣怡，你叫什么呀，對哦，我跟你講，你們A班的男生都超帥的！”這個見面熟的女生和清見聊開了。

　　“是你男友嗎？嘻嘻！”胖妞伸著脖，子撇了眼清見身邊的凱斯。

　　清見被胖妞兒連珠炮的問題搞的不知該從哪說起，尷尬的說：“沒啦沒啦。”然后抿嘴對她笑了笑。

　　胖妞見清見沒有要和她聊下去的意思，無趣的轉身瞇起眼睛小睡起來。

　　清見懊惱自己干嘛要搭理那個三八的女生，轉身看了眼凱斯，他還戴著耳機繼續聽歌玩游戲，完全沒有理會剛才這邊的對話，應該是什么都沒聽到。

　　車上的導游站起來告訴大家還有半個小時就到了，睡覺的同學們都醒了，大伙兒興奮起來，車子使出高速路在山里路上又開十幾分鐘。

　　目的地是長野遠郊山里的溫泉山莊，山莊坐落于一座平緩的山上，車子沿著山路駛進溫泉山莊的大門，放眼望去里面很深，開了幾分鐘停在山莊最高處一棟白色客房樓前，，

　　樓下是個人工花園，花園里的松樹樹枝修葺的非常規整，地面潮濕剛下過雨，石子鋪成的人行路上沒有一片落葉，空氣潮濕夾雜著雨水的味道，客房樓后是一大片密密叢叢樹林，深處伴著涓涓水流聲。

　　大家帶著行李下車在花園前集合，各班帶隊老師給同學分配房間門卡，房間是六人的榻榻米，大多數同學來到日本后還沒住過真正的榻榻米，葉子和清見還有幾個班里比較熟悉的女生住一個房間，舟車勞累，發完門卡大家都各自回房休息了。

　　晚餐是學校為大家安排的自助餐，食物品種很多，清見倒了一杯奶茶，用盤子盛了一些綠色蔬菜和炸蝦，和葉坐在一起子用餐，她們商量著吃完飯后去山坡下的浴場泡湯。

　　凱斯端著盛好的一大盤食物走了過來，對葉子做了個鬼臉眨眨眨眼，示意要坐在清見身邊，葉子笑了笑識趣的起身：“你呀你，坐吧坐吧！我吃完了，清見我回房間等你，順便拿換洗的衣服，你別太磨蹭啦。”

　　清見白了凱斯一眼，讓葉子等等她說一起回，凱斯也要起身準備跟著走，清見一把按下他坐回原位，讓他好好吃飯有事電話聯絡，凱斯不情不愿的坐下繼續吃飯。

　　“真夠黏人哦！呵呵。”葉子拉著清見邊走邊笑。

　　“哎呀，你就別臭我了！快點，我們回去拿衣服，泡湯泡湯。”

　　進了浴場她們先簡單的沖了室內淋雨，走出室外是幾個露天的泡湯池，男女分開的，清見和葉子選了一個沒人的池子慢慢走下去，水非常熱剛下去還有點不適應，泡了一會全身熱起來，她們閉著眼睛舒展身體靠著身后的石頭壁，血液流動很快身體快速升溫很舒服。

　　浴場眼前望去是密密叢叢的樹林和山間溪水，泡在池子的熱水中欣賞著怡人美景，人生如若就此定格何嘗嘗不好啊。

　　過了一會天色已近灰暗，兩個人泡的都累了，不說話看著延伸遠方的叢林深處，各自想著心事。

　　清見平時沒什么血色的臉頰上被溫泉泡的泛起了紅暈，天邊的落日已經收去了最后的余暉，氣溫也隨之慢慢降了下來，身體泡在溫泉水里不但不覺得涼還有點悶，浴場頭頂上的射燈全打開了，照在對面的樹林上，鮮綠鮮綠漂亮極了，燈光投影里密集的各種小飛蟲，都被映射成綠色，仿佛一群山林中飛舞的精靈。

　　隔壁墻傳來吵雜聲，男生們也來泡湯了，男女部用一堵石頭砌成的石墻分隔開來，原本寂靜幽美的夜立馬讓墻那邊的嘻嘻哈哈擾亂了，空氣的含氧量似乎都減少了，清見覺得呼吸費勁，身體慢慢往下沉，眼前一片漆黑，感覺水里有個黑洞呼喚著讓她下去，瞬間就沒知覺了。

　　“清見，清見，怎么了你!”葉子在水里抓著她的胳膊拼命搖晃，清見慢慢睜開了眼睛，像是剛夢了一場。

　　“我扶你上去吧，在水里泡的太久了，晚餐你幾乎沒吃什么。”葉子把她從扶上來，一起換好衣服出了浴場，天已經徹底黑了，溫泉山莊上空繁星點點，泡湯浴場坐落在山坡下，通往山上的客房有一很長的帶著玻璃頂的室外觀光扶梯，電梯一直連接到山坡上的客房樓，她們上了扶梯緩慢上升，那端碰巧是凱斯和幾個同學從上面下來，凱斯看到清見招手讓她上去等一等，到了扶梯上下交匯時清見對凱斯說：今天有點，累先回去睡了。

　　凱斯一臉失望隨著電梯下了山坡。

　　“葉子，陪我去花園坐一會好嗎？”清見淡淡對的對葉子說，不是在請求而是種語氣溫和的命令，閨蜜之間很多事情都是這樣，心心相惜不用多解釋。

　　“好的，那就外面坐會，剛才泡的我也很悶，透透氣，”她們在客房樓前的花園找了一個木制長椅坐下，葉子去自動販賣機里買了瓶牛奶給清見，自己買了瓶果汁。

　　長野郊區的空氣比東京好很多，蝴蝶伸展了一下身體抬頭看著天空，天上有很多星星很亮很好看，她們就這樣一直坐著也不說話，音樂廣播在播放著不知名悠緩的曲子，清見歪著頭靠在葉子的肩膀上，在黑暗中默默流著眼淚，這眼淚的緣由無人能知，黑夜掩蓋了一切。

　　“沈清見同學，你到底是有多少心事和故事啊。”葉子小聲說了一句，遞給她一張紙巾。

　　清見擦擦眼淚：“你陪我坐會兒就好，借你肩膀靠一下，別小氣！”

　　和葉子在一起時清見很溫暖很踏實，葉子笑笑用手摸摸清見的臉。

　　灰暗的天分不清白晝黑夜，叢林深處一個素衣女子在前方秉燭游走，幾乎什么都看不見，連空氣都渾濁不清，她在追逐著一個男子，男子的身影始終在她前方能看到卻追不上的距離，飄乎不定眼看伸手就要抓住他白色的衣角，卻突然嗖的一下轉身消失不見，女子走到了那個夢里似曾熟悉的懸崖邊，沒有一點光線，那個男子又出現了，今天的他是白色的，他慢慢轉過身是左希澈，他沖著女子微笑，接著轉過身，決絕的輕身一躍跳了下去。

　　“不要，不要跳，左希澈！你等等我。”清見突然被自己的夢驚醒，還好她的夢話聲音不大，沒有驚醒其它的同學，她坐起來看看時鐘，指針指向半夜三點一刻，清見睡意全無轉身看看身邊的葉子還有其它同學，大家都睡得很香，葉子把被子踢到了一邊，清見幫葉子蓋好被子，輕輕的起身去浴室沖澡，剛剛噩夢讓清見出了一身汗。

　　溫熱的水從頭頂澆灌著清見的身體，盡管身外的一切會帶給人很多必須接受的改變，但卻改變不了這溫熱的水流經過身體的感覺，水流真實包裹著身體，溫熱依舊，沒有虛假，清見的淚和熱水一起順著臉頰留下，幾乎是從眼眶沖出來的。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清見抑制不住的跪在地上掩面小聲哭泣，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對誰說對不起，是凱斯還是李子高又或是自己。

　　浴室里花灑的水源源不絕的噴出，不識人情的澆灌著那個脆弱身體、悲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