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掃雪唱東風
王涓生是在離開湘西后遇到李如晦的,他與她第一次見面是在風格迥異的學長學姐舉辦的同鄉會上。或許是近鄉情更怯的緣故,那頓飯他喝得大醉,連自己怎么回的宿舍都不知道,最后還是在室友口中得知是與他住一棟宿舍的同鄉學長把他背回來的。這是他上大學以來做的第一件丟人事。
直到所謂的班委選舉到來時,王涓生才注意到李如晦和自己一班——因為她上臺競選了文娛委員,她介紹了自己文藝名字的由來,出自《詩經.風雨》“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因為她父親是湘西當地的小學語文老師,熱愛文學,正巧她出生那時天上正下著瓢潑大雨,所以父親好就給她起了這個名字。
她聲音也動聽,就像宋祖英一樣嘹亮,準確的說在涓生聽來竟比宋祖英還要好聽,那或許是一種偏愛,他想他是喜歡上李如晦了。
涓生參加了學校文學社的面試,“百團大戰”時那么多社團他卻唯獨選擇了文學社,這大概是一種偏愛,值得慶幸的是他被招人不多的文學社錄用了,雖然只是實習團員,可他還是很開心。當然最令他開心的是,在文學社的見面會上,他見到了李如晦。因為是同鄉又是同班同學,在部長介紹了部門工作以后他們兩個就聊了起來,湘西的風物,文學的觀點,他們聊了許多,經過那次交流涓生更加熱愛他心上的那個姑娘了。
天已入深秋,靜湖里的荷花已被環衛工人拔得一根都不剩,雖然那頹敗的葉子終是沒有什么可看的,可還是會令人惋惜,凋零的葉子漂在湖面上被風打的來去。
這是涓生長這么大第一次體會到四季變更時的秋意正濃,他想李如晦也一定像他一樣默默的感受著。
由于文學社的工作聯系,李如晦與涓生常常見面,這是涓生所喜歡的。
在實習期將盡的時候,部長要求所有實習部員兩兩合作寫一篇文章,作為實習期的最后一項考核。涓生在猶豫了很久之后,聯系了李如晦,他那晚借小說故事情節為由頭問了李如晦許多問題。
“女生都喜歡什么樣的男生?”
“是不是只有長相帥氣的人才配談一場風花雪月的戀愛?”
類似的問題他問了好多,那晚他們也聊到很晚,直到凌晨三點他才對閃動頭像的那頭說晚安,然后徹夜不眠寫了一篇短篇小說《離人心上秋》,類似于所有狗血的戲碼,王子與公主過上了幸福和快樂的生活。這當
然不是涓生喜歡的,他是一個生性喜歡悲劇的人,但只要李如晦喜歡就夠了。
兩個人都憑借那篇文章過了最后的實行淘汰制度的實習期,李如晦很開心,看到她開心涓生比她還開心。
李如晦決定請涓生吃飯,因為她覺得涓生寫出了她全部想寫的,在她還沒有動筆之前,特別是那篇文還幫助他倆過了實習期,這種功德無量的事總是值得犒勞的。令涓生沒有想到的是飯桌上還多了一個人,文學社的另一被淘汰的團員——沈彥君,他是文學社新生里面的男神級人物,可是真的是個繡花枕頭,一點才干都沒有,才被部長無情的淘汰,當然部長的這一舉動引起了廣大女同胞的震怒。
沈彥君是以李如晦男朋友的身份出現在飯桌上的,俊男美女很是搭調,涓生知道沈彥君是有資格喜歡李如晦的,不像他其貌不揚,況且他還那么有錢。那頓飯涓生看著恩愛的兩人,心里像下了場大雪,可終沒有什么言語。
他是喜歡過她的。
(二)裁柳染裙躬
涓生與李如晦成了非常好的朋友,用李如晦的話說,他們是好閨蜜,比好朋友關系更好的那種。
冬至那天,許久不下雪的北國春城下了年前的第一場雪。那雪真美,讓整個城市為它寂寞。雪中的靜湖不見了平日蕭索的氣息,更像一個在塵世中舞動的雪女,哀而不傷。
涓生是在接到李如晦電話后才看到這美麗的景象的。
她在電話里哭得很傷心,她說他不知道能打給誰,只想到它的好閨蜜。涓生接到電話后從宿舍飛奔到靜湖,見到白橋上的李如晦的時候他正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氣體在低溫處液化變成白色的云朵。
李如晦是在白橋上靜默著的,她像一個雪中的精靈,寒風將她的臉頰吹紅了,眼眶上的淚花還在提醒涓生她剛才哭過。
他走上前,想說什么安慰的話卻不能言語。
“他和我分手了,他把我送他的《匆匆那年》還給我了,他說我幼稚,他只是和我玩玩而已”李如晦先開了口,那說話語氣呆凝的樣子活脫脫的像個傻子,涓生真的無法想象她有多愛他。
“分就分了吧,吃一塹,長一智,還是說明他不愛你,不然怎么會提出分手呢
?《匆匆那年》他不要,你送我吧,我愛看。”涓生安慰到,他知道他說這話有問題,可是一時竟想不出別的能安慰她的。
“可是我那么喜歡他,為什么他還是會喜歡上別人?”
涓生聽聞,不在言語,抬起頭呆呆的望著天上悄然飄落的冬絨若有所思許久才喃喃道“大概是愛與被愛不一定成正比吧,誰又搞得清楚愛這東西呢?”他的聲音很小,小到幾近被呼嘯的北風淹沒。
她似聽到,似沒聽到。只是這些不快全部都變成了她在雪中的凄然一笑。
在涓生的陪伴下李如晦才緩慢的從失戀的陰影走出。那個曾經玩弄了她的所謂高富帥也終于成為了她平靜生活中的浮云,昨日種種皆化作過眼煙云。
一晃已是春天,天氣是乍暖還寒,急于脫去棉衣的行人被冷風挑逗的瑟瑟發抖。可還是會有許多人在這個荷爾蒙分泌旺盛的季節成為情侶,涓生也成為這些人中的一個,只是他只分泌了荷爾蒙卻忘記了找女朋友這回事。
這幾天李如晦忽然將她每天必喝的菊花茶換成了紅糖水,涓生就知道,他難過的日子又到了。三月份是學習雷鋒活動月,在涓生所讀的這所又紅又專的學校,這么老掉牙的活動一樣可以辦的如火如荼。而文學社的工作則是承擔了團委,學生會所有的新聞稿件。對于只也愛青春文學的小清新來說,這任務堪比五雷轟頂的重磅**。
每每遇到這么無聊的稿子寫,李如晦都會把機會讓給他的好閨蜜,這次自然也不例外,而涓生竟出人意料的回絕了李如晦的請求,直逼的李如晦在食堂堵住他,和他親切的交談。
“大寶寶,為什么不幫我寫新聞稿啊?”
“因為我要找女朋友。”涓生沒有正經的回答,一塊還沒來得及嚼的鍋包肉把他的嘴撐得老大,并且他還在這種情況下笑了出來。
“你竟然重色輕友,你這么low你媽媽知道嗎?難道你不覺得這樣很猥瑣嗎?難道你忍心看到你的好閨蜜被被變態部長罵死嗎?......”
當李如晦在涓生對面抱怨了二十分鐘之后,吃完飯的涓生終于打住了她。
“要不你當我女朋友吧,我幫你寫稿子,你覺得真么樣,我感覺不錯哦!”說完似挑釁似的一扭一扭的去把餐盤倒掉,只剩下李如晦一個人在風中凌亂。
在部長的再三催促下,李如晦終于佯裝答應涓生提出的不平等條約,但是前提條件是涓生必須在三個小時內把稿子發過來,結果涓生在收到李如晦消息的五分鐘之后就把稿子發到了她的郵箱,李如晦在心里暗自咒罵。
他只是小作一下她,沒想到她卻答應,那是個柳條剛要發芽的季節,他以為他們在一起了。
(三)攏云煮時節
從那天以后,涓生學著許地山筆下的劉向高“無恥”的**桃老婆一樣每天叫著李如晦親愛的,剛巧那幾天李如晦的菊花茶又換成了紅糖水,涓生又不免引得她一頓暴打。
當學雷鋒活動正式落下帷幕之時,社里要給全體社員開個會議,會議具體定在晚上九點的辦公室,李如晦自然要拉上涓生一起走夜路。
那晚還真的算是一個月黑風高夜,兩人路過柳園的時候,漆黑月影下的柳樹參差斑駁,峭楞楞的如鬼一般,李如晦可能是出于害怕的緣故,緊緊地挨著涓生走著。令李如晦沒想到的是涓生會突然停下來朝她的唇吻去,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涓生一溜煙的跑開了。
李如晦是在白橋那追上涓生的,當然在喘著粗氣的同時她還不忘爆著與她形象不相符合的粗口,并且伸出拳頭朝涓生打去,這次與往日不同,涓生用他有力的大手將李如晦的拳頭攔下來。
“李如晦,我愛你”他對她說。
“李如晦,我愛你”他沖她大聲地說。
“李如晦,我愛你”他大聲喊著。
最后他哭了,像被世界遺棄的孤兒。可她卻笑了,在映滿月色的白橋上嫣然一笑。
李如晦答應做涓生的女朋友了。
涓生對她說,等到他們畢業之后就一起回到湘西當老師,因為李如晦與涓生都是免費師范生,自然是要回到家鄉支教的。他與她規劃著畢業后的生活,他們一起教書育人,再生兩個漂亮的娃娃,長得要像李如晦,唱歌要像李如晦,才學要像涓生。
上了大二由于課業繁重,李如晦辭退了文學社的工作,可涓生卻一直堅守在崗位上。李如晦雖然不在文學社工作了,可她還是會每天陪涓生到文學社坐一坐,或是在他工作時陪在他身邊。
那天,李如晦的電話落在了文學社的辦公室,剛巧涓生還在熬夜改他即將要發表的專欄,當李如晦的電話響起之后,涓生本來不想理會,可看到來電顯示提醒的是沈彥君名字的時候涓生還是接了,而且他還滿腹狐疑的沒有開口等待電話那頭發出聲音。直到電話那頭傳來“我在如家賓館198等你”的時候涓生沒有再聽下去,只氣急敗壞的把手機重重的摔在桌子上。可是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不過是沈彥君和他的一起哥們兒們玩的大冒險游戲,因為李如晦正好是他手機里的第28個聯系人。所以就毫不避諱的打給了她。
涓生接到電話之后早已無心改稿子,草草的把已改完的存了起來就離開了辦公室。當他從綜合樓出來的時候,早已是暮色四合。
雖然心里久久不能平靜,可他還是撥通了李如晦室友的電話,告訴她轉告李如晦她手機在他這,一會給她送回去。
等到涓生到六舍門口的時候,李如晦早已在門口等他。她穿了件連體的恐龍睡衣,涓生知道那是沈彥君送給他的。
“你是不是真心喜歡我,還是你和我在一起只是出于同情?”涓生像腦袋短路一樣問了李如晦這句話。
李如晦沒有回答只是將拳頭重重打在涓生胸口。
涓生將她緊緊地抱在懷里,任憑路人狡黠的目光,感受到他的溫度他知道她是愛他的。
轉眼就到了涓生的生日,這是涓生與李如晦在一起之后過得第一個生日,李如晦并沒有因為送什么禮物而苦惱,涓生是個重來都不挑剔的人。最后他送了一本《邊城》給涓生,寫湘西景色沒人寫的過沈從文,她想涓生一定會喜歡。那個生日涓生過得很開心,因為那是他愛的人陪他過生日,無論過成什么樣他都是開心的。
出人意料的,涓生也收到了沈彥君的禮物,是涓生的室友幫忙轉交到涓生手里的,涓生要室友送回去,可室友卻告訴涓生沈彥君說了,禮物里有李如晦想對他說的話。
涓生打開看起來包裝精美的盒子,層層包裝里面裝著一支錄音筆。涓生按下播放鍵,聽到的確實是李如晦的聲音。
“其實我真的挺不想回湘西的,我想去北京、上海、廣州那樣的大城市,但是沒有辦法,我必須回去”
“如果你在大學里和一個大城市的人結婚,或者是付違約金你就可以如愿以償了!”沈彥君說。
“有誰會幫我做這兩件事?”
“我啊!”
錄音戛然而止,涓生像出了電一樣跑到沈彥君的寢室。
“你什么意思啊?”他質問他。
“什么什么意思?”沈彥君不耐煩的答到。
“少在這和我裝傻子,錄音什么意思?”涓生似有些發怒了。
沈彥君礙于室友將涓生請出了屋子。
“你覺得你能給李如晦什么?”沈彥君問道。
“我什么都給不了她,但最起碼我能給她幸福。”
“可是你讓她回湘西她就會不幸福,你不覺得你這話很可笑嗎?而你給不了的,我都能給她。”
涓生沒有在接話,轉身離開了。
(四)霧月風入松
回到寢室后涓生收到了沈彥君發來的短信。
“那天我打的電話是你接的吧,我以為是如晦,我聽到手機被摔的聲音,以為她生氣了,她說她沒有接到我打過的電話,我就猜到電話是你接的,然后我們聊了許久,我不知道應該對你說些什么,或許我應該感謝你,讓我意識到可能我還是喜歡她的。總之你能給她的,我都能給,你給不了的我也能給,你好好想想吧!”
涓生徹夜未眠,他在想,是不是在對她告白那一刻他就錯了,他什么都給不了她,愛一個人不就是要讓她幸福嗎,就這樣吧!
涓生在白橋上等李如晦三十分鐘之后,她才緩慢的出現。
“你找我來做什么?”她好奇地問。
“我們分說吧!”
“你說什么?”李如晦以為聽錯了什么驚詫的問。
“我們分手吧!因為我突然發現我喜歡不起你了,所以分手吧!”
“當初不是我他媽的求你喜歡我!”
“可是我干嘛要一直喜歡你,反正你都被甩一次了,在被甩一次又能怎樣。”
“你怎么樣我覺得那么惡心。”她說完轉身走開了。
涓生也走開了,夜色寂寞,黑暗好似將把離人吞噬,他沒有太難過,只是心像被什么東西重重的敲了一下。
“因為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后,所以我希望你愛的不是我,李如晦或許你永遠都不會懂,可能你還會恨我吧,可是沒有愛,恨又是從哪兒來的呢?把我忘了就好。”夜很深,靜湖的水很安詳,遠處荷花的香氣被盛夏的晚風吹過來。他在心里這樣想著,不知不覺又沿著他日日走過的小路回到宿舍。
安穩的躺在床上之后,他給沈彥君發了條短信“好好待她吧!”
“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是你愛的人不愛你,這世界上最幸運的事卻是你終于愛上了愛你的人,而這兩種我都不是,畢竟這世上有太多的愛而不得。”室友一邊讀著涓生新發表的稿子,一面咂舌他的矯情,而涓生卻在此刻蒙頭大睡在夢里尋找自己的幸福去了。
大學畢業后,涓生回到了寧靜的湘西,一切還如舊時一樣,脈脈的流水沉醉了不解風情的午后,茶峒白塔下相依為命的擺渡人扯著清亮的嗓子唱著淳樸而又熱情的歌謠,竹篁盡頭老黃狗慵懶的吠著,打破了紅塵的寂寂無聲。
后來涓生接到了沈彥君寄來的請帖她要和他結婚了。
涓生猶豫了很久還是選擇最后為自己的青春走這一朝。他特意去買了他相中了好久的西裝,他也想過有朝一日穿著他最愛的西裝娶他最愛的人。
涓生買的軟臥,火車上那樣嘲哳他還是睡著了,那晚他做了一個夢。
“在周圍全是落地窗的回廊里,夕陽通過窗格,靜靜的泄了進來,李如晦穿著潔白的婚紗,光亮照在她身上明亮又瑰麗,可是她卻始終背向他,他看不見她的臉,當他要離開的那一刻,她終于,轉過身,含著淚對他嫣然一笑”
夢醒之后涓生拿起枕邊的那本九夜茴的《匆匆那年》,那是他的習慣,無論他走到哪都會把它帶在身邊。幾番會晤,幾番夢回,淚眼婆娑處,他竟一個字也看不得,幾次反復定睛細看,原來滿紙書頁不過是寫滿了那一句話——“不悔夢歸處,只恨太匆匆。
他愛的姑娘要嫁人了,新郎不是他。
他愛她,過去的事了,而這世界上最美好的情懷,但凡未得到,但凡是過去,總是最登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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