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聽說,三炮叔家門前的銅錢塘有個鯉魚精的故事。
“奶奶,銅錢塘里有鯉魚精嗎?”我傻傻地問過奶奶多少回。
她只是一遍一遍重復講著銅錢塘鯉魚精的故事,從來沒有告訴我,銅錢塘里真有鯉魚精。
傳說幾百年前的一個夜晚,財神爺正在家里睡覺,一個小妖偷了財神爺的銅錢,小妖太貪心,拿得銅錢太多,驚醒了財神爺,慌忙中一路逃跑,正好跑到三炮叔家門前的水塘上空,串著銅錢的帶子突然斷了,嘩啦掉下來的銅錢像下雨似的,原本不起眼的小水塘被砸成了一片廣闊的湖面,湖的四周成圓形,中間留著個小島。從天空看下去,明光光的湖面,圍著一個四方正正的小島,恰似一枚碩大的銅錢。
“在我小的時候,老爹就說給我聽鯉魚精的事了。”奶奶一邊剝著青豆子一邊回想起她小時候的事兒。
“你小時候,也像我這樣小的時候。”我聽著奶奶說她小時候,想象著面前這個白發老太太變成了小姑娘,就覺得是很好玩的事,不由得咯咯地笑起來。
“傻蛋,笑啥啊?哪個沒有小時候啊。”奶奶沖著我笑著說。
“我老爹的老爹,有一天在銅錢塘里洗菜,準備腌著過了春吃,下午一直洗到天快黑了,幾大筐的菜要洗好了。抬頭一看,在幾步遠的河面上浮出一個紅色的鯉魚頭,嚇得老爹差點坐到了水里,剛想撒腿朝岸上跑。”奶奶故意停頓下來,看了我一眼。
“講啊!奶怎么停下來了?”我放下剝著的青豆子問道。
“你不怕?”奶奶不止一次地問我了。
“怕什么?”剛開始聽得時候,好像自己見到了那個鯉魚,心里害怕得很。
“鯉魚精啊!”奶奶說道。
“你不是還沒有講了嘛。”我笑著說。
“那個鯉魚說話了,叫老爹不要害怕,給幾顆青菜給她吃吃,已經餓了好幾天了。你猜老爹干啥了?”奶奶故弄玄虛地問。
“你不是講過了嘛?沒給菜,鯉魚精氣壞了。”我脫口而出。
“給了,給了一大筐,鯉魚精開心死了,使勁拍打著水。”奶奶說道。
“怎么又變成了給了一大筐菜了,到底給沒給啊!”我有些糾結地問道。
“人老了,記不清了,記得給了一大筐。”奶奶肯定地說。
雖然每次講得都差不多,我都聽得津津有味,因為奶奶會想起好多情節,聽起來就像看電影似的,多了新的想象和期許。
“奶啊,三炮家里打起來了!”剛往下講,媽媽從外面沖進屋里來,氣喘吁吁地說三炮叔和三炮嬸打架了。
“三不死的,隔兩天就打,給不給人過個安穩日子的。”奶奶扔下手頭的活兒,一路小跑去了三炮叔家。我一聽說三炮叔家里打架了,開心地飛奔過去,想著看熱鬧。
沒走到三炮叔家門口,就聽到三炮嬸的哭聲。
“死女人,哭,哭,我還沒死了,哭個魂啊!”三炮叔氣勢洶洶地罵道。
奶奶從門口草垛旁順手拿了一根粗大的蘆柴,沒等三炮叔反映過了,咣咣地打了下去。
“干嘛了啊?”三炮叔扭頭一看,只好強忍著不敢言語。
“你翅膀硬了!敢打老婆了!”奶奶邊說邊打,“還把鍋啊,盆啊扔到銅錢塘里了,被鯉魚精迷著了啊!沒魂了吧!”
站在一旁的我,猜到三炮叔是不是和夢秀媽好上了,怎么看三炮嬸都不順眼!
“你們跑來干啥啊?”三炮叔被奶奶罵急了,“給我滾,滾遠遠得!”
“膽子不小啊!”我媽被三炮叔氣死了,“奶,你也敢罵啊,狼心狗肺得。”
“咣當!”三炮叔一氣之下,端起門旁臺子上的仙人掌惡狠狠地砸在地上,一大盆仙人掌被摔得粉碎。
“成瘋狗了!”奶奶氣得蹲在地上,用手去拿仙人掌,一不小心被刺給扎得不停地往下滴血。
我嚇得往后退了一步,隱隱地看到仙人掌上還開著小小是黃花,上面染著點點血跡。
“你以為我不曉得啊,你就跟后面那個鯉魚精好上了,里里外外看我不順眼,動不動就打啊,罵的。”三炮嬸見三炮叔悶著不說話了,趁機訴說心里苦悶,“自個親媽也不要了,看見了么,都出血了。”
“鯉魚精啊?”我一聽三炮嬸說鯉魚精,好奇地喊出聲來。
“小孩子站旁邊去了。”我媽把我推到一邊去了。
三炮叔被三炮嬸點到了軟肋,奶奶再給她撐腰,三炮叔無可奈何,找來木桿子把扔在銅錢塘里的鍋啊、盆啊,一樣一樣地撈了回來。
“奶,三嬸說的后面那個鯉魚精,是不是夢秀媽啊?”我扶著被氣得傷了身的奶奶往家里走。
“哪來的鯉魚精啊!”奶奶帶著氣說道,“狐貍精。”
我不敢再問什么,走在一旁的媽媽,沖著我偷偷地笑了笑。
“吃了菜的鯉魚,開心拍著水面,叫老爹跟著她到銅錢塘里面的小島上看一看,老爹害怕不敢去,鯉魚精好像哭了起來。”奶奶每次講到銅錢塘鯉魚精的故事結尾,總是感嘆餓著的時候,想著吃飽了就夠了,吃飽了便想入非非了。
“老爹去了么?”我每次都要問,想著奶奶能說沒去的話,會發生什么好玩的故事。
“去了啊!到了小島再也沒回來。”奶奶沮喪地說。
“鯉魚精吃了嗎?”我大膽地問道。
“聽說小島上有個鯉魚宮,漂亮得很,老爹去了不想回來了。”奶奶嘆著氣說,“鯉魚成精了!”
到了家里剛坐下,二浪子拿著一封信過來了。
“生子,有個大叔送來一封信,上頭寫你的名字,剛才放我家里的。”二浪子把信遞給我。
“什么信啊?”我媽有些詫異地問道。
“沒什么?”我朝二浪子笑了一下,答應給他五個玻璃球,下次還幫我收信。
“人不大,鬼頭不小啊!”媽媽差不多猜到了,“哪個筆友啊?天天瞎搗鼓。”
“你拆我信了?”我對著二浪子瞪大眼珠子。
“沒啊!”二浪子有些不知所措。
“你自己看,明擺著被拆過啊!”我指著信封口的地方。
“我看看,是不是村里送來的啊?”我媽拿過信問二浪子。
“嗯,村里送來的。”二浪子說道。
“下回不要寄村里了,這些人整天干不出好事。”我媽氣憤地說道,“這些人模人樣的,猴精猴精的。”
我終于知道寄到村里的每一封信都被村里干部拆開過,有些人在信紙里夾錢,后來都被偷了。
顧不及那么多,我飛奔房間,打開第一封福建筆友的回信——
“第一次收到你的信,不曉得回什么,看了你奶奶講的銅錢塘鯉魚精的故事,覺得挺好玩的,那就交個朋友吧,可以叫我仙人花,這是小名。第一次寫信,就寫這么多吧。”
仙人花!長刺的仙人掌吧!
這么土的名字,我快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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