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那樣的青春歲月，再也不會有

　　國寶原以為他和伊麗的故事會有多么壯麗，自認至少不輸給山川湖海，漫天繁星。卻理所當然地敗在現實，世俗榮華之中。

　　那夜之后，國寶得了重病，連續的高燒，在病床上折騰了整整一個星期，人也瘦了幾圈。當他醒來時，恍如睡了三十年般，撕開嗓子卻說不出一句字。而和伊麗的往事卻仍歷歷在目，近似昨日。

　　他伸出瘦骨如柴的手抓取，不過一把空風。

　　病好后，國寶一人回到學校。獨自一人上課，吃飯，自習。深夜，國寶無論如何也睡不著，睜著眼睛，在黑夜里思緒凝聚起來，回憶拼命的往腦海里浮現。于是他逃出宿舍，翻過圍墻來到外面，走在昔日的往事上，他想起很多很多關于和伊麗朝夕相處的美好，而他也終于明白，如今一人的孤寂。

　　深夜時分，國寶一人沿著記憶走去，故城的深夜，不管春夏秋冬總是這樣闌靜。不覺間已來到和伊麗表白的河畔傍。他不由停下腳步，吸了一口氣。往事就這樣翻涌而出。

　　回憶之處，伊麗站在自己前面仿佛引住漫天地煙花，終于鼓起勇氣的表白，而她卻莫名其妙的哭了，害的自己手忙腳亂。

　　她就這樣眼淚沒擦笑了起來突然說：“傻瓜，我更喜歡你。”

　　然后時間就停在下個瞬間，精致清秀的臉龐就這樣映入眼簾，她踮起腳，飛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國寶輕輕觸摸下自己的嘴唇，痛苦的閉上眼睛。伊麗柔軟發絲掃過面頰和脖子，那細微地觸感和她秀發散發出的芳香如今仍清晰記得。

　　伊麗...國寶悲傷地喊了聲，思緒又來到下個記憶點。

　　在那個依稀看到未來的冬夜，兩人懷抱著脆弱而盛大的野心，不知天高地厚的許下美麗的諾言嗎——永遠在一起。然后緊緊相吻。

　　思緒就停在回憶之處，兩人緊緊相吻的這刻。

　　這就是回憶嗎？夜風呼呼地吹著，回憶之外漫天飛雪般寒冷。

　　胸口突然疼痛，眼眶涌上了什么熱乎乎的東西，他抬頭仰望夜空，努力不讓其落下，仿佛如果落下了他和伊麗僅剩的記憶就會消失一般。

　　相聚別離總是有始無終，待到回首，時間已逝于指縫。

　　他想，哪怕一句話也好，他如此迫切地想和她見面，說話。哪怕說一句再見也好。

　　蘇荷站在相隔一百米的地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國寶。

　　“這世上能讓眼前這個男人露出如此痛苦地表情的或許只有伊麗吧。”

　　突然蘇荷心頭這么念出一句。她就這樣在遠處寂靜的黑暗中，低低地，不為人知地嘆息。或許暗戀是她一帆風順的人生中第一個煩惱。現在回想，暗戀國寶是什么時候開始？為什么會喜歡他？這類問題已答不出來，或許是他與其他人不同，沉著穩重？是他富有磁性的聲線？是他很會打籃球？是他生活中不刻意顯露出來的溫柔？還是會時常出其不意地夸獎別人？

　　今早，蘇荷見到闊別一個星期的他。一如既往第一節課上了一大半才悠哉悠哉地進來。神情憔悴了，因為伊麗的事再加上高考臨近，老師，眼神里充滿鄙視，嫌棄。同學都幾乎視他為瘟神，見到他回來學校，都遠遠看一眼，躲地遠遠的。而蘇荷看見國寶的身影，懸起的心咯噔地跳動一下，又看見他的憔悴寞落，心也跟著憐惜，疼痛。手下意識的伸進抽屜緊緊地握著一本筆記。

　　是國寶缺課時她每晚熄燈后挑燈夜戰所準備的課堂筆記。里面的一筆一劃都詳細地記錄了她精致的愛意。

　　下課后她拿著筆記努力的深呼吸，使自己看起來顯得這自然一些。

　　“國寶，早..早...”

　　“嗯。有事？”

　　國寶的瞳孔中沒有任何人的倒影，空洞地只剩下伊麗的回聲。

　　蘇荷注視著這樣的國寶，努力地使自己平靜下來，盡管難過地快要哭出來。

　　“沒，沒，沒有啦，只是好久不久.....啊，對了你不在的時候課堂上的筆記在這里。”

　　“哦，謝謝，不用了。”

　　“哈...哈，也是呢。那...再見國寶。”

　　蘇荷努力的忍住眼睛失控般滴出的淚水，不讓它掉出眼眶。然后假裝平靜的交談著。

　　夜空中的星星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微風拂過，輕輕吹動樹梢，樹葉，最后拂過回憶，泛起點點漣漪。月光透過書縫灑落在蘇荷身上，她就這樣遠遠地看著自己喜歡得無法自拔的男孩為另外一個女人悲憤欲絕，暗暗地腳步往后退，身影就這樣隱沒在黑夜之中，背光處，她停下腳步，過了好久，才慢慢轉過身，然后緩緩離去。

　　結果，什么都沒有說。

　　其實，什么也不用說。此時蘇荷仿佛有超能力一樣清楚的知道結果。

　　——將來，她們不可能在一起。不管伊麗有沒有出現他一定會拒絕自己。

　　其實蘇荷早就該明白，和他相對望地時候，他并沒有注視自己。他總是看著更加遙遠的遠方。

　　在回去路上，一輪銀盤似的圓月懸掛在夜空中，月光灑在地面，整個故城被染上一層青白色的光輝，蘇荷抬頭望去。

　　真美的景色。

　　蘇荷拼命這樣想，但腦海中國寶的身影揮之不去，不斷浮現出他憂傷的神情。要是我死了，他也為我傷心嗎？心頭間猛的浮現出這樣的想法。

　　或許會吧，因為他是如此溫柔的一個人。但往后的歲月里他會來我墳前幾次呢？

　　想念間，眼中再次溢滿淚水，視線中的月光越來越模糊。蘇荷抬起頭，一個人拼命擠了擠眉頭，雙眼眨了又眨，淚就這樣被吞了回去，流在心間，酸酸的。

　　原來忍著不落淚是這么心酸的一件事。

　　那時他是否也是這樣的體會？這樣想著沒多久淚又不斷涌出，實在忍不住，蘇荷開始小聲抽泣，再也沒有忍住，涕淚放肆地流下，放聲大哭起來。

　　國寶，此后的人生，再也不會用七天的日夜為你精心準備筆記，只為能與你說上話。

　　再也不會跟在你后面，看著你的悲歡然后也跟著憂愁。

　　再也不會每晚默默念著你名字入睡，在夢中與你童話般優美的相遇。夢醒后那一刻的痛切心扉。

　　再也不會那樣明眸皓齒地對你笑，然后感到充滿感傷的欣悅，

　　國寶，那樣的青春歲月，再也不會有了。

　　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