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出殯那天,薔薇殘落,它們在黃昏中自盡,衰敗的花瓣上染滿鮮血。我目送她長眠塵土,墓碑附近一片空無。滿目的塵土中,連野草都不愿意生長。
她一定很寂寞,沒有所愛之人,她一生都寂寞,死了都是。
母親下葬之后,我回到家中,蘇邵陽的母親已經沖到許老師跟前,我沒想到她會來,我只遠遠的見過她一次,卻至今記得她那雙冷寂的眼睛。
我知道她是為了蘇邵陽來的。
我身上還穿著孝服,我想走過去與她解釋,還沒走到她旁邊,已經聽到一聲清脆的,肌膚撞擊的聲音,她的巴掌落在許老師臉上。
我呆愣的看著怔住的許老師,他漲紅了臉,卻隱忍不發。
我知道這已經是對他最大的羞辱。
所有的人都愣愣的看著這一幕,這個突如其來的女人,滿臉怒氣的指著我,又指著許老師。
你愧為師表,連自己女兒都教不好,她這樣不要臉的拐走我兒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父母教的。
她刻薄的數落許老師與我,周圍的人開始議論紛紛。許老師低著頭,一句話都沒有辯解,任由她羞辱。
我想說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女人身后還有一個纖瘦的女孩,她緊緊的抓著女人的衣角。
媽媽,我們回家吧,哥哥一會該餓了。她小聲的說。
她說的是蘇邵陽,我知道,我想問問他好不好。
但實在不知怎樣開口。
她鬧了一會,見許老師一聲不吭,又轉頭指著我罵,言語粗鄙難聽。
過了很久,她才終于作罷,轉身拉著身后的女孩離開。
周圍留下一片唏噓聲,他們都指著我議論紛紛,責怪我太過任性妄為,連母親也都被我逼得走投無路。
我渾身乏力,已經不知道怎樣反駁。
我不愿意承認自己做錯,但無可厚非,這一切,間接由我一手造成。
當晚,許老師一個人坐在客廳里抽煙,我從未見他抽過那么多煙。他見我,揮手讓我過去。
我走過去坐下,已經不祥。
過了很久,他才開口說話。
許初一。你從小就不是個聽話的孩子。他說。
爸,我并不是故意的。我小聲的辯解。
罷了,他頓了頓,又接著說,人都死了,說這些還有什么意義。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誰。
他沒有再往下說,只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把指尖的煙掐滅,頭也不抬的轉身走開。
我站在他身后,淚流滿面。
薔薇落盡之后,蘇邵陽被他的母親帶走,他還生著病,他母親不允許他再見我。所有人都討厭我,所有人都要離我而去。
你只有我了。住在我心里的藍色蝴蝶冷冷的看著我。
你閉嘴。我低聲哀求。
我一個人跑到學校后面的小山坡山,挖出了我跟蘇邵陽一起埋下的玻璃罐。打開蓋子,放掉了所有的蝴蝶。
我沒有跟它們說再見,也沒有跟蘇邵陽道別,我憎恨分離。
母親走后,許老師把我送到鎮上的學校,給我辦了住校手續。我是他的傷口,只有放在看不見的地方,才能讓他安心。
我幾乎不回家,也不跟任何人做朋友。
形單影只,孤立無援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像一只破敗的,傷痕累累的藍色蝴蝶。穿過了荒田,沖不開命運。
許憶薇受到了驚嚇,性情緘默了很多。她有時候來看我,帶著一些彩色的糖果。
姐姐。她生澀的叫我。
我不知道怎樣回應她,我把她的頭緊緊地抱在懷里。她的頭發那樣柔軟,她那樣美。我想起曾經被我握在手心里的,柔軟發黃的發絲。
你不要怪爸爸,其實你走了以后,他一直都很傷心。她瞪大眼睛無辜的看著我。
真的,我常??吹剿е鴫ι系娜腋?蕖K詾槲也幌嘈?,又強調了一遍。
我看著她的眼睛,竟然恍惚的覺得,這一切都是幻覺,時光一直都停頓在那個明媚的午后。
許憶薇手里還握著我給她的糖果,許老師站在焦灼的陽光中與我說話,而母親,仍舊沉默而冷淡的看著我。
我身邊還有那病怏怏的少年,他的身體因為咳嗽不停顫抖。
然而我知道,這一切,永遠永遠回不去了。
我要走了。我說。
對不起。我說。
我不記得這是我的第幾份工作,好像一定要穿梭在不同的人群中,才能夠長久的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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