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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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那銀鈴般的聲音像一道溪流，滋潤著她不安的心，瓊華安然地睡著，耳邊傳來一絲細微的聲音。

“妹妹怎么還不醒？”五歲的瓊瑩趴在床邊，瞪著雙圓咕嚕嚕的大眼睛，急切地問道，她已經等了好長時間，太陽公公都已經下班回家了，爸爸說她也要回家去，可是妹妹還沒醒，妹妹若是見不得她，下次又該把她忘了的，她有些苦惱地望著熟睡的妹妹，“爸爸，把妹妹叫醒好不好？”

“你呀！”宋延吉輕輕點著女兒的額頭，動作里滿是寵溺，“妹妹還小，要多多睡覺才有精神，才會長高高。”

瓊瑩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妹妹好小，比她小多了。

宋延吉半蹲在床邊，看了眼床上的小人兒，“過兩天再來看瓊華，到時妹妹就會喚你姐姐了，好嗎？”今天他突然跑來看她，不巧這孩子正睡著，看看天色也不早了，該要回去了。

“真的嗎？會叫我姐姐嗎？”瓊瑩忽閃著大眼睛，驚奇的問。

“當然……”，他輕手替瓊華蓋好薄被，撫了撫她額前的亂發，“瓊華……”，欲言又止，最后只化作一聲嘆息。

聲音漸漸遠去，瓊華努力地睜開眼，也只來得及看見兩個離去的身影，屋里沒有開燈，從窗戶投射進來的月光正好照在她身旁，瓊華隱約看見對面小幾上擺放的東西。

原來她又回到了夢境里。

這房間里的陳設和記憶中的雖稍有不同，但大體是一樣的，老式的防震床，床尾處是一排高低柜，床的對面是個小幾，上面簡單放了幾個照片。

瓊華翻身溜下床，兩手巴著床沿，雙腳剛好能觸到地面，她慢慢跑到小幾邊，踮著腳看那照片。自己小時候的照片不多，唯一的這張也在十幾歲時遺失了，心里或多或少有些遺憾， 卻沒想到竟在這夢里見到了。

還記得那年，自己和瓊瑩爭論一張六歲時的照片，她和瓊瑩都覺得那是自己的照片，爭來爭去最后是她先泄了氣，六歲時她還住在姑媽家，又怎么會有這張站在自家院里的照片呢？

小時候她和瓊瑩長得挺像，漸漸長大才有了變化，她是鵝蛋臉，瓊瑩是娃娃臉。

有腳步聲走近，接著門簾被人掀起，屋子登時亮堂了，瓊華微閉了眼，待眼睛適應了這光亮，抬頭看去，整個人愣在那里，好看的桃花眼里充滿震驚。

“哎呦喂”，年輕女人看見瓊華時也明顯嚇了一跳。

“怎么了？”宋愛淳挑了簾子進來，“你小心吵醒了……”，話沒說完就看見趴在小幾旁的瓊華，她趕緊上前一步，抱小娃兒入懷，“原來我們瓊華已經醒了，餓了嗎？姑姑給我們瓊華燉了雞蛋，一會兒就好了！”然后親昵地看著她。

瓊華緊緊抓著宋愛淳的衣服，趴在她身上哭起來，如果這是夢，不要讓我醒來，貪戀地依偎在這個久違的懷抱。

“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宋愛淳輕拍著她的背，“做噩夢了？”

瓊華搖頭，噩夢里又怎么會有這樣溫暖的懷抱。

“許是醒來看不見人，心里害怕了。”年輕女人提醒著。

“哦，好了好了，姑姑在，不怕哦……”宋愛淳哄著仍舊啜泣的瓊華，輕撫著她的背，對著趙梅道:“梅子，你先拿了東西，回頭我再把花樣給你送去。”

年輕女人笑著，“嫂子不急，你先哄著孩子，我先過去了啊，瓊華，和姨姨再見！”

宋愛淳一邊給瓊華穿衣服一邊逗著她，“咱們一起去接了哥哥回家吃飯飯，好不好？”

瓊華揚起仍掛著淚珠的小臉兒，點點頭，以前姑媽每天都會帶她在路口等著表哥放學回家。

宋愛淳看著瓊華這梨花帶雨的小模樣，心里又軟了幾分，抱著她出了門。

春日的傍晚，霞光映紅了西邊的一片天，“喇叭花”，宋愛淳指著路旁的一叢喇叭花，看見眼前飛過的一只花蝴蝶又道，“看，這是蝴蝶，花蝴蝶。”

瓊華到了學語的年紀，宋愛淳只要看見東西就會不停地教她，弄得她總忍不住咯咯地笑。

人群中，她一眼就認出了表哥趙子杰，小小年紀的他總是人群中最顯眼的那個，他比一般同齡的孩子高出了整整一個頭。

趙子杰和媽媽打過招呼，便逗起瓊華來，“瓊華乖，叫哥哥給你糖吃，看，好吃的糖。”他還故意咋吧咋吧嘴。

瓊華覺得好笑，看看糖，又看看他，然后撇過頭去。

趙子杰猶自不死心，搖晃著手里的糖，“瓊華，叫哥哥，叫哥哥有糖吃哦！”

瓊華呵呵地笑，小時候自己也曾這樣快樂過！

最后他無奈地看著她，然后剝開一顆扔在自己口中，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姑媽則大笑道:“你小子每次都用這招，騙她喊了哥哥還吃不到糖”，然后親親瓊華的小臉蛋，“我們瓊華最聰明了，哪能每次都讓你騙！”

瓊華趴在宋愛淳懷里，感受著她身體的溫度，看夕陽一點一點落下，心中虔誠地禱告:時光啊，請慢一些，夢境啊，請長一些……

晚飯后，街上的婦女照舊攜了孩子聚在一起嘮家常。

瓊華依稀可以辨認眾人，心下不禁感嘆，時間果然會沖淡一切記憶！

對門的孫大娘是個愛嚼舌根的，瓊華清楚的記得，她對自己說:瓊華，你爸媽定然是不要你了，不然怎么還不來接你？

那時自己會倔強的仰頭，“他們馬上就會來接我的！”心里卻充滿了委屈，縱使后來回到父母身邊時，她也是恨的。

“愛淳啊，你娘家老爺子病好了嗎？”孫大娘逗著瓊華。

再看見她，瓊華仍生不出多少好感。

“好多了！”

“那老爺子還覺得自己的病和瓊華有關？”孫大娘賊兮兮的樣子。

“老爺子迷信，你好歹也算讀過幾年書！”宋愛淳有些生氣，板著臉又說，“以后孩子面前不要說這樣的話。”

瓊華支著耳朵聽，怎么爺爺的病還和自己有關？姑媽怎么又會這樣生氣？

宋愛淳作勢要走，被剛來的四嬸董蘭攔下，“二嫂，我家這小子偏要來尋瓊華，怎么哄都哄不下，你說長大了咋整啊？”

四嬸是有名的大嗓門，一句話說得大家笑起來，揭過剛才的不快，把話題轉移到自家孩子身上。

趙子墨在四嬸懷里拱啊拱啊，終于拱得董蘭不耐煩，放他自己下來，他跑到瓊華面前，口齒不清地喊:“姐姐”。

瓊華沒心思搭理他，她滿腦子都是剛剛的問題。

她和爺爺沒見過幾次面，她一直以為爺爺嫌自己是女孩子，所以才會討厭自己，原不知還有其他原因。等等，腦中閃過一幕:過世前，爺爺拉著她的手，滿眼含淚又是為了什么？

“姐姐……姐姐……”，趙子墨拉著她的手不停地喊。

噓！瓊華做出禁聲的動作，趙子墨也跟著做，噓！力氣大到口水都吹出來了。

她忍不住笑，他也跟著傻笑，四嬸忍俊不禁，“傻小子。”

趙子墨從小就很黏瓊華，兩人一同長大，也算是青梅竹馬，后來自己回到父母身邊，和他的聯系漸漸少了，再后來，索性斷了聯系。

最是少年無措時，是他一直陪在自己身邊，默默地，就像他的名字那般！

記憶中，趙子墨從來沒叫過她姐姐，“瓊華……”，他總是這樣叫她。

夜風涼了，大家各自散了。

臨睡前，姑媽給她沖了一瓶奶。也不知是不是小時養成的習慣，睡覺前她總會喝上一杯奶，她喝奶粉，卻不愛喝鮮奶。

姑父是小學老師，常常備課到很晚，姑媽喜歡摟了她先睡，姑父則睡在隔壁房間。

瓊華強睜著眼不肯入睡，她想要多守住一些時光，卻經不住睡意襲來，不大一會兒就進入沉沉夢鄉，這一覺她睡得著實踏實，“姑媽，我明天就回家看你。”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投射進屋，瓊華動了動已經蘇醒的身體，閉著眼睛冥思，所謂冥思，不過是賴床的借口。

掙扎著睜開眼睛，入眼處仍是熟悉的環境，還沒有醒嗎？旁邊是還在熟睡的姑媽，她輕輕摸了摸宋愛淳的手，暖暖的，又狠狠掐了掐自己，疼，失神，這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

“怎么一早又開始發呆？”宋愛淳起身，撫摸著瓊華的頭，眼神中帶著擔憂，從昨天起這孩子就不時發呆，也不似之前愛說話了。

她把擔憂說給丈夫聽。

趙自貢停下手中的活計，摸了摸瓊華的額頭，“沒有發燒，要不你等會兒帶著她去看看。”

見慣了姑父做飯，瓊華原以為做飯是男人的本職，后來才知道那只是姑媽的特例，所以潛意識里她喜歡會做飯的男生，譬如楚驚鴻。

吃過早飯，宋愛淳抱著瓊華去了衛生室。醫生拿著聽診器聽了聽，又看了看，說一切正常。

宋愛淳聽了自然很高興，沒有問題她也就放心了，可瓊華卻凌亂了，這夢做的委實逼真了些，她抓著醫生的聽診器不放手，那醫生以為是孩子貪玩，所以摘下來放在瓊華耳邊，“聽見了嗎？”

聽著那一聲聲強勁有力的心跳，瓊華慢慢松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