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選擇未來

　　夜晚，都市依舊繁華。

　　路燈，點亮了整個城市。雖然已是傍晚九點余分，城市里大大小小的街道上，還到處走著形形色色的人群。伴隨著知了聲聲，伴隨著渠水潺潺，人們踱在路上。有的是吃過了晚飯，和家人一同出來散步，享受著月光下的繁華，繁華中的愜意；有的是還忙碌在工作一線上的“錢奴”，他們辛勤工作，似乎晝夜不息，用心血和汗水換取那一點微薄的工資，或養家，或敗家；有的則是剛剛下了班或放了學的“奮青”們，可能是上班族，可能是學生，他們累了一天，此刻，剛剛從繁重的工作和學業中脫身，正在呆呆的走著日復一日，不曾一變的街道；而有的，卻是這城市之中的例外者，他們沒有工作，沒有家庭，沒有目標，沒有方向，好像沒有過起點，亦或沒有終點。他們行走在城市的各個胡同，各個小巷，他們看起來很是落魄，很是潦倒，就像是大街上時而掠過的一只飛鳥、孤雁一般，無人可憐，無人幫助。它們蜷縮在城市的最低處，每天珍惜著少的可憐的陽光，卻不吝惜自己逝去的光陰，不管城市怎么發展，他們卻不會消失，他就是這樣一群城市的流浪者。

　　剩子，就是其中一者。

　　淺淺月光之下，站在柳樹一旁，正嚼著不知何時剩下的饅頭，目光呆滯的異常，身旁臥著一只白貓。這就是剩子。這名字，不是他起的，他原來叫杜寧明。

　　杜寧明，曾經的大老板，昔日的大富商，曾幾何時，他擁有著一所全城連鎖的大公司；曾幾何時，他存在銀行賬戶上的錢不知超過了幾位數。二十年前，他還是人見人敬的杜總，二十年后的今天，他成了人見人笑的剩子。也不知“剩子”是誰先叫的，反正淪落以來，他就慢慢習慣了這個名字。“剩子，剩子，”他癡癡望著遠方燈火通明的大廈，自言自語道，“剩下的孩子！”

　　他吃完了手里的饅頭，把手心里剩下的渣，搓到了身邊那只貓的身旁。那只貓，很早以前就有的，當他還是杜總時，貓就已經跟著他了，如今自己淪為剩子，貓也變成了剩貓。不過，剩貓還是一直跟著他，自己也不好驅走，留下也正好有個伴，況且同是天涯淪落者，相逢何必要相驅！

　　剩貓很乖，趴在他身旁，默默舔著他弄下來的饅頭渣。他坐到地上，身子倚著旁邊的柳樹，一手撫著貓，一手捋著自己一天天長起來的胡子，他看見了遠方燈火中，金碧輝煌、獨具一方的貿易大廈，想當年，那可是他的公司啊！正想著，遠方馳來一輛看不清顏色與牌子的汽車，沖著這邊照著大燈，他一時間被刺得睜不開眼，剎那間，車子馳遠了，眼前再次恢復了暗淡，除了幾個路燈和月亮還在無私地賞給他光亮外，這一切，都與他沉默著。瞬時，往事浮上心頭，眼淚盈滿眼眶，此刻，百感交集。

　　往事回憶如晚風拂面一般，一絲絲都吹進了心里。

　　想當年，他還是掌管著萬人公司的杜寧明，杜總。

　　他身上穿的是國際名牌西裝，腳下踩的是國際名牌皮鞋，連戴的墨鏡都是國際名牌。那一天，那一晚，當霓紅燈亮，月夜聲起，他站在高樓大廈的頂層之上，俯瞰大地。

　　他一身穿的齊整，似乎這一身行頭就是他勝利的果實，奮斗的回報。迎面吹來晚風，瑟瑟中帶著涼意，隨著縹緲的月光看去，整個城市愈顯朦朧。夜靜，風清，云高，月明，他陶醉在夜幕下都市的繁華之中，腳下是他的公司大樓，遠處是他的營銷市場，天邊是他的夢想之源。那黯淡在月亮之后的星辰，正如同他此時的財富一般，看不見，卻足以照亮整個城市。他想著他的事業，他的公司，就像這源源不斷吹來的晚風一樣，有著無限的動力與方向。

　　突然，天色將變，大風襲來。月色漸漸微薄，烏云遮住了天空，柳葉拂風的瑟瑟聲變成了狂風呼嘯，杜寧明看著天色，又看看迷人的都市，有些不舍。眼前似乎出現了兩條路，回去？留下？他狠狠心，咬咬牙，站穩了腳，他就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杜總，面對狂風驟雨，豈能退縮？！留下！于是，暴雨來了。

　　大廈將傾，狂瀾即來。在一份合同上，他簽下了名字。一邊是遍布金錢與榮譽的搖錢大路，一邊是清新悠然、和諧寧靜的綠色小道，杜寧明，杜總，正處在年輕氣盛、事業巔峰的杜總，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前者。他邁著大步，唱著高歌踏上去，頭也不回，想要開創出新的頂峰，卻萬萬沒想到，這是一座無法回頭的斷橋！橋雖廣，但終在水上，路雖遠，但終有風浪，橋路已斷，回路已變，風雨之中，孤橋之上，杜寧明仰天長嘆，自己該何去何從？

　　西裝，扒了，房子，賣了，車子，押了，公司，倒了。他親眼看著別人把桌子、柜子、電腦從辦公室中搬出，他親眼看著賬戶上的存款一下子變成了零，他親眼看著老婆孩子帶著行李走向遠方，他心碎了。他流落街頭，無人問津，默默流淚，常常癡想，如果當初冷靜一下，結果會不會換個模樣？

　　一聲貓叫，把他喚回現實，在定睛看一看，剩貓已吃飽喝足了，正用身子蹭著自己。剩子嘆了口氣，此時風起了，柳枝被吹得飄飄散散，幾枝枝葉落在了他的肩上，他站起身來，發現夜已深，都市漸漸靜了，家家戶戶滅了燈，商店超市也關了門，打了烊，大街上空剩凄凄冷風，空無他人，凄清又寂靜。

　　難道，就這樣甘愿墮落，甘愿沉淪嗎？

　　他搖搖頭，不知如何回答自己。

　　寒風拂面，向前迎著風走？還是退后避避風芒？眼前又是兩條路，哪一條是未來，哪一條是希望？剩子剩在了夜里，披著月光，睡在了樹下路旁......

　　朦朦朧朧，恍恍惚惚......

　　陽光熱辣，刺煞人眼，剩子站在城市中心廣場上，身后跟著一只剩貓。

　　剩子強睜著眼，看著漫步穿梭在廣場上的人群，人們匆匆從他身旁走過，甚至不屑于掃他一眼，畢竟，他穿的還是那樣“不堪入目”，只有剩貓不嫌棄他，一直跟著他，給他希望，給他信心。他看了一眼剩貓，剩貓看了一眼剩子，剩子抬起手，顯出了曾經的勁頭！看看吧，自己還不是一無所有，自己還有夢，自己還有時間，自己還有勁兒，何必這樣墮落，為何不重新選擇一條更生動的人生之路呢？他這樣想著，臉上重新煥發出昔日杜總的模樣。

　　此時，中心廣場有兩個出口。一個對著城郊花園，那里是流浪漢的聚集地，另一個，對著貿易市場與人才市場，那里蘊藏著不可預知的希望與未來，怎么樣？走哪條？

　　忽而天色大變，烏云密布，太陽也戴上了墨鏡，大地之上陰沉沉的，寒風吹散了人群，廣場上，只剩下杜寧明——剩子一人，和他的剩貓。這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個晚上，風雨將傾，如何選擇？雨下來了，風刮起來了，樹搖起來了！剩子一聲厲喝，沖向廣場上那個通往未來的出口，那條路，該闖闖了......

　　冷冷清清，隱隱約約......

　　一個激靈，剩子從沉睡中醒來，天降大雨，打的剩子狼狽不堪，然而，他身上似乎多了種往日的盛氣與精神。他拍拍身邊的剩貓，看了看遠處淅瀝著風雨的路，滿懷激情與斗志，對自己和剩貓說：“走吧，該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