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家的時候許老師和母親正在吵架,許老師鐵青著臉來回的踱著步,許憶薇怯懦的坐在一邊哭。他們似乎并不關(guān)心我是否回來,只專注于眼前的戰(zhàn)斗。
你真是個可怕的女人,你做了那么多卑鄙的事,還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有。許老師咬牙切齒的看著母親。
母親一直是個隱忍的人,我看得出她在努力的克制心里的憤怒。我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礌幊常欢ㄊ歉覠o關(guān)的,他們甚至都沒有看過我一眼。我走到許憶薇旁邊蹲下來,把她的頭抱在懷里,沒有說話。
我從來沒有愛過你,你這個卑鄙的女人。許老師罵紅了眼,抓起桌子上的水壺就砸在母親面前,滾燙的水灑了一地,有幾滴濺到許憶薇的腿上,她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這哭聲無疑是一根導(dǎo)火的線,母親急躁的沖著我跟許憶薇撲過來,像一只失去理智的獸,把拳頭沖向許憶薇的身體。一下,一下,鈍重的,沉悶的肌膚碰撞的聲音。
許憶薇受到了驚嚇,哭聲頓時停滯了,她不明白母親為什么要傷害她。她只覺得害怕,這種害怕讓她連哭泣的能力也失去。
我仿佛聽到肌膚破裂的聲音,那種嘶啞的,咯咯的撕裂聲。
母親突然失去重心,傾倒在地上。許老師的手被水壺碎片劃破,還流著血,他的手掌扯住母親的頭發(fā),血就沿著她的額頭流下來。
你這個狠毒的女人。許老師怒吼。
我要?dú)⒘怂乙獨(dú)⒘怂龐屢粯樱际琴v種。母親發(fā)了瘋,手腳胡亂的舞動著,眼睛里充滿恨意。
許老師狠狠的抓著她,他手指上的血一直掉在母親的身上,鮮紅的血,把夕陽都染成仇恨。
母親不停的叫罵,鬧了很久,終于平靜下來。
我們離婚吧。許老師說,你把許初一帶走。
母親不說話,眼睛開始變得悲憫,她平靜的看著許老師,然后緩緩的跪在他的面前。
求你,不要舍棄我。我的母親,這個沉默的女人,跪在許老師的面前。毫無尊嚴(yán)的,像一只被折斷翅膀的蝴蝶。
我不會原諒你,永遠(yuǎn)不會。許老師一字一頓。
這是多么可笑而戲劇的一幕,我的父母,應(yīng)該責(zé)備他們離家出走的孩子,而不是,用語言和暴力把對方逼到窮途末路。
既然你不想待在這個家里,你就跟這個女人走吧。許老師頭也不回的抱著許憶薇走了。
母親頹敗的坐在地上,夕陽融化成濃稠的鮮血。一點(diǎn)一點(diǎn)吞噬著眼前這個女子,她仍舊沉默,沉默無聲的面對殘局。
這是個潰爛的夜晚,我和我的母親,同時被我們最愛的人拋棄。
我不知道母親到底做了什么可怕的事,但許老師眼中那種直接的,毫不避諱的恨,讓我覺得恐懼。
都是因?yàn)槟恪K穆曇粼诤诎抵挟惓<怃J。
她討厭我,我知道。她不讓我跟著她,我流離失所無處可去。
但我終于得知一些破碎真相,許憶薇不是我妹妹。她是許老師所愛之人的孩子。母親利用我奪走了她所愛之人,她郁郁寡歡,隨意嫁人生子,誰料任性之下所嫁非人,動輒遍體鱗傷,許老師到底同情她,時常去看她。但這無疑是雪上加霜,她丈夫下手更重。她最終無法忍受痛苦,鎖掉所有門窗與丈夫燒炭同歸于盡。
她是慘烈的女子。年幼的許憶薇被父親抱回了家,母親只能妥協(xié)。
然而因?yàn)槲业碾x家出走,陳年舊事被重提,母親失去理智,竟泄露埋藏十幾年的秘密。
母親是可怕的女子,許老師說得對。但心中的愛就熊熊大火。它吞噬一切,她喪失一切。
是母親害死了許老師所愛之人,她費(fèi)盡心機(jī)拆散他們,她費(fèi)盡心機(jī)害她失掉性命。
但她愛許老師,愛是毀滅,是烈火。
母親的尸體是在薔薇叢中被發(fā)現(xiàn)的,她手腕上的血染紅了整片薔薇。一個失去愛的女子,每一秒都生不如死。可她就算死,也不愿意帶著我。
她沒有閉上眼睛,她死不瞑目。她要詛咒我,永失所愛。
因?yàn)樗尬摇?/p>
許老師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她的尸體,短暫而蒼白的流著眼淚。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開始后悔。
你疼不疼。我問母親。
書上是騙人的,他說你要死四次。我又說。
她沉默,她永遠(yuǎn)沉默,永遠(yuǎn)卑劣的沉默下去。
她是這個世界上最自私的女子。
在弋冬的世界里,我始終像個局外人那樣,旁觀著他所有的聲色犬馬和悲哀難過。我自以為對他而言有所不同,但終歸落入俗套,也并沒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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