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晚安那座城（三）

　　晚安那座城

　　十一：

　　他們來到了海邊的一座小島。那真是一座漂亮的小島，紫荊花盛開在圍墻上，很多白色的西式建筑，隨處可見的精致小店以及無數(shù)紛飛的蝴蝶。

　　女孩幾乎在看到這座小島的第一眼就笑了起來。

　　而船一靠岸她就拉著林清和跑了出去，不過令林清和感到有些無語的卻是她在登島的第一時間跑去買了一大包章魚丸子，然后一路看風景一路將丸子發(fā)往自己嘴里放。

　　真是改不了的吃貨屬性。林清和跟在她身邊心里無奈的想，嘴角卻不經(jīng)意的拉出了一抹微笑。

　　那天他們走遍了整個小島。看了好多有趣的建筑，動植物，還有礁石和海灘。一直到黃昏臨近，他們才在沙灘上停留了下來。

　　“啊……我好開心啊。”女孩站在沙子上朝著大海呼喊，聲音猶如飛向遠方的海鳥。而在她身后的林清和看著她黃昏里的身影，卻感覺心情快樂又憂傷。

　　一切都如同預(yù)想的那樣。

　　幾天之后林清和再次和女孩分開了。他們像是兩只紛飛的蝴蝶，林清和停留在了半道，而女孩飛向了屬于遙遠北方的那座城。

　　林清和在晚上兩點鐘送女孩回去后，感覺落寞又憂傷。

　　女孩再一次地回去了那座北方的城，而他卻最后都沒跟她說句再見，只是看著她走進候車室里，并不斷地朝自己揮手呼喊說注意身體之類的話語。

　　最后她終究還是會回去的吧。林清和站在月光下空寂的廣場時這樣想。這像是一場預(yù)謀已久的結(jié)局，就像橙之前說的一樣。她終究會回到北方，而他依舊會在南方。

　　十二：

　　“晚安，林妹妹。”“晚安啦。”“晚安。”……

　　又開始了。每一夜每一夜的，都會準時從那遙遠的北方傳遞過來。

　　林清和卻很少再回復女孩了，從海邊回來之后他就下定決心了的。他在想著疏遠總是能讓人漸漸遺忘的，何況女孩跟他一直都相隔這么遠，她在那座遙遠的北方的城，那座黃也在的城。

　　然而林清和卻也感覺到一種更加巨大的煎熬。

　　每一夜每一夜他都會等著那條晚安的信息，他會在看著手機屏幕上的那條信息很久，或許也會敲上許多字，只是最終不會按下發(fā)送鍵。敲完之后他就把手機關(guān)機了。

　　女孩也注意到了林清和的變化。終于有一天她打電話過來問林清和為什么不回信息了。林清和把手機貼在耳邊好久，沉默許久之后才說出一句：我有點忙，沒注意到。

　　咚咚咚的敲門聲在第二天就響了起來。林清和開門就看到了葉寒站在門外，一臉擔心地看著自己。

　　“你，你怎么來了？”林清和說，話語有些緩慢。他看著女孩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心情，一定要裝得若無其事才行。

　　“我就是來看看你咯，你看你都瘦了。”

　　女孩笑著說，伸手就推開了門走進房間。她手上提著許多包營養(yǎng)品，在進了房間后就隨手一甩，整個人就躺倒床上沉沉睡去了。

　　那時林清和注意到她發(fā)紅的臉，他伸手摸了摸女孩的額頭，才知道她發(fā)高燒了。

　　十三：

　　“林清和，我想你知道我的心的。”

　　女孩收起雨傘，站在候車室門口最后對林清和說，隨即她走進了候車室消失不見。她說那句話的時候林清和感覺心臟一陣的膨脹又收縮，他看著女孩消失在候車室里，他想追上去，可是腳步卻還是那么沉重無比。

　　四面八方都在下雨，這雨讓他感覺熟悉，像是之前和黃訣別的雨。他不敢回應(yīng)女孩，他在想著橙之前說的話，何況她們是來自同一座城的。

　　他不想傷害到女孩，讓她一個人千里迢迢發(fā)著高燒從北方跑來。她不來常跑來南方的話她可以安安靜靜快快樂樂，像同樣在那座城黃一樣。

　　終于有一個夏天到來的時候，女孩說她又要來了。

　　“不要再來了，好嗎？”林清和在鍵盤上敲出了這么一列字，并發(fā)送了出去。他感覺胸口在被火焰灼燒，令他呼吸困難卻不得不強忍著。

　　“為什么？為什么不要再來了？”女孩很快回復了。

　　沉默，長時間的沉默。

　　林清和盯著對話屏幕好久，才慢慢的敲出了：“知道嗎？你在北方，我在南方。以后你也會在北方，我也會在南方。我們都會互相遺忘的。”

　　那是橙曾經(jīng)說過的話。林清和感覺自己正在變成另一個橙了。

　　“知道嗎？很久以前我喜歡過一個女孩。她也是北方的，更巧的是她還跟你是一座城的……”

　　對話框沒有再彈出其他信息，電話屏幕亮了起來。

　　“林清和，我只想問一句，你喜歡我嗎？你愛我嗎？”林清和一按接聽鍵，手機里就傳出女孩的聲音。帶著哽咽的似乎是在哭泣的聲音。

　　“我……”林清和只說了我這個字，卻再也沒能說下去。

　　十四：

　　“終于不會再來了嗎？終于不會再說晚安了嗎？”又一個失眠的夜里，林清和半坐在床上盯著手機屏幕這樣想。

　　女孩已經(jīng)連續(xù)十幾天沒有再給他發(fā)信息或是打一通電話過來了。

　　沒有了叨擾。手機終于恢復了安靜，變回了在遇見女孩之前的孤寂狀態(tài)。然而林清和卻感覺到了一陣莫可名狀的孤獨感和空虛感。

　　他坐在床邊仰頭看著窗外的月色，他不知道女孩現(xiàn)在怎么了，他想知道她在干什么，她還好不好？以前女孩總是對他不斷嘮叨的，說著一大堆關(guān)于她自己遇到的無聊事情。多半是關(guān)于買到一件打折衣服了，或是在路上遇見一只可愛貓咪的事情。

　　可是現(xiàn)在好像什么都沒有了，他再也沒有接收到來自女孩那里的信息了。

　　一種末日來臨的恐慌感降臨在了林清和的心里，他從跳了起來沖出月光灑落的陽臺，撥打了女孩的電話號碼。他想知道女孩是否安好，他終于忍受不了這無休止的無語和安靜了。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sorry,thenumberyoudialedhasbeensuspended!嘟,嘟,嘟……”

　　林清和感覺自己的心臟在發(fā)緊，手機里傳出來的許久未盡的嘟嘟嘟聲讓他覺得驚恐。這是他第一次撥打女孩的電話號碼，然而卻已經(jīng)是停機之后的事情了。

　　他再一次撥打了過去。停機，停機，還是停機……

　　她到底去哪里了，到底怎么了？林清和雙手緊緊握在陽臺欄桿上，筋骨因發(fā)力而糾結(jié)起來。他想是他叫女孩不要在找他的，可是女孩真的不見了之后他卻感到如此的空虛和恐懼。

　　他終于聽不到關(guān)于那座城的消息了，連同一個又一個消失了的女孩。

　　十五：

　　一直都是這樣。

　　有那么一個人她會一直出現(xiàn)在你視線里，對你有說不完的話，你對此沒有任何感覺，甚至不屑一顧。可是有那么一天這個人突然不見了，你再也聽不到她的笑話聲了，你空虛惶恐起來才知道早已習慣了她，已經(jīng)不能離開她了。

　　林清和在半夜里奔跑出了屋子，在蒼茫無際的夜色里奔向了車站。他要去找女孩，他再也無法隱藏自己的心了。他的心在思念女孩，都快瘋了。

　　他終于來到了這座北方的城，這座曾經(jīng)在橙的話語里聽了很多遍，也從女孩那里停了很多遍的城市。然而下了車他卻沒有心思去仔細觀察這座城市，他發(fā)了瘋一樣奔跑起來，還穿著南方的那件單薄襯衫。

　　“請問葉寒在不在？”林清和闖進了女孩大學的宿舍，在那里他遇見了最后一個要搬東西離開的女生。她們已經(jīng)大學畢業(yè)了。

　　葉寒早就走了。這是那個女生大答話，可是她知道的也僅僅是此而已，至于女孩到底去哪里了她也不知道。

　　不在了，又不在了。林清和坐在宿舍屬于葉寒的那張書桌上停了好久，他在想象著女孩坐在這上面看書寫字或是給自己發(fā)信息時的場景，一定是如同夢境一般美好的吧。

　　他重新奔跑了起來，跑在這座北方城市的每一條街道上。事到如今他才發(fā)現(xiàn)他是如此的想念女孩，而這想念跟橙跟這座城市都扯不上任何關(guān)系，他想念的只是那個叫葉寒的女孩，無關(guān)于這座城市，也無關(guān)于橙。

　　“請問，請問葉寒在家嗎？”門一開林清和就說出口，他從聊天記錄里翻出來女孩家的地址。

　　“葉寒……”開門的是個中年婦女，“前屋主女兒倒是就叫葉寒，不過他們十幾天前剛搬走了。”

　　搬走了。林清和感覺心中還拿存留的最后一抹希望終于斷掉了。他雙腿一軟轟然倒了下去。

　　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了。天色漸暗，街上的風變得寒冷起來了。林清和坐在這座城市的街道上，面對著灰色的街道和車流，在一遍又一遍的翻看和女孩的聊天記錄。

　　他想從中找到一些也許能找到女孩的信息。可是不斷地翻，不斷地翻他才發(fā)現(xiàn)女孩跟他的聊天持續(xù)了近兩年，每一晚最后一句都是晚安，晚安，晚安……

　　這個世上有幾個人會每天夜里對你說晚安呢。

　　林清和看在這一條條信息，感覺羞愧和悔恨。他其實早就復活了，在那天夜里女孩重新給了他心跳之后，可是他卻一直在逃避。以橙作為理由，以這座城作為理由，以天南地北作為理由來逃避。

　　女孩喜歡他，愛他。他一直都知道的。哪有一個女孩會不遠千里，冒著感冒發(fā)燒一次一次并且樂此不疲的來看他呢。只有一個人愛你，她才會這樣。

　　林清和哭了起來。在這座天色漸晚的灰色的北方的城里，抱著承載記憶的手機大哭了起來。

　　十六：

　　一直到夜幕四合的時候，手機屏幕終于再度亮了起來。

　　林清和看著屏幕顯示的熟悉號碼，感覺自己忽然間看到了天堂。他立刻按下了接聽鍵。

　　“喂，你在哪里啊？天都黑了你怎么還不回來，我沒鑰匙我進不去你屋子。”手機里傳出來女孩的委屈聲音。

　　林清和緩慢的心臟突然瘋狂的跳了起來，這時他才知道女孩在自己的南方的屋子了。原來她離開北方的這座城去往南方了。他們之間剛好錯過了。

　　“別慌，別慌，聽著你往走廊陽臺走，陽臺上第三盆花是一株蝴蝶蘭，花盆里有房間的鑰匙。你等著我，我馬上就回來。”林清和聲音激動，他努力沉靜下來告訴女孩鑰匙的所在地，心臟卻還是在胸口里跳得像是戰(zhàn)鼓。

　　“噢，那你在哪里啊？”女孩聲音變平靜了不少。

　　“我在北方，你宿舍，你家。”

　　“啊，你怎么跑去北方了，我還想著讓我來南方，我一直都喜歡南方啊。”女孩驚訝了起來。

　　“好了，別擔心我。在那里乖乖等著，我很快就回來。”林清和掛斷了電話，還向女孩撒了一個謊，他不想女孩為自己擔心。他站在街上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疲憊不堪的雙腿再度跑了起來，他感覺身體又充滿了力量。

　　這次他跑向不是車站，而是飛機場。他再也等不了了。

　　十七：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終于在發(fā)開的房門中見到了女孩。那張熟悉的惹人憐愛的臉。林清和第一時間就沖了上去，雙手第一次緊緊抱住女孩。

　　“對不起，對不起，我喜歡你，也愛你。”林清和抱著女孩說，“不管天南還是海北，我都想要跟你在一起。”

　　“我也愛你，清和，我在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就愛上你了。我也要跟你在一起，不管天南還是海北。”女孩嗚嗚嗚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