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筑著黑老鴉巢的參天白楊和低矮沙棗樹的果園里干枯的蘆葦叢中撲捉蜻蜓,抓住蜻蜓當飛機的那個男孩,成人之后提著一個陳舊的綠皮箱皮箱里裝著兩本秀發披肩、動人的眼睛散發著迷人的光芒的漂亮女孩贈送的關于未來的書離開了家。
下時候,爺爺問他長大了干什么,他回答要開飛機,這句話曾讓他爺爺無限地快樂。他最終沒有開上飛機,甚至沒有坐過飛機。當看到飛機在藍天飛翔的時候,他總是回想孩童,思念蜻蜓。
走在堅硬的馬路上用心靈的另一只眼審視著自己的模樣并看見一個可愛無暇的和自己雙胞胎一樣的童年。
離開家對自己很殘酷。實際上一個人離開家或回家是他個人的事情,但現在一想事情遠沒有那么簡單。掏心窩子說,我現在最擔心的是離開家別人會說些什么,人前人后閑言碎語會少嗎;別人嘲笑我、挖苦我,說閑話,猜測我離家出走的原因嗎。這樣想來我離開自己的家已遠遠不是我個人的事情了。
另一方面我又很擔心別人不知道我離開家這件事情。既怕別人知道,又擔心誰都不知道。
聽著枝葉繁茂的柳樹里面鳥雀的歡叫,我住步聆聽了起來,樹枝太密,看不見鳥兒身卻聞其聲,它們用自己的語言和嗓音歡唱著,用自己的聲音鳴唱出自己的感情,這在人類來說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們人類不一樣,我們說話干事兒首先要看一看周圍的人在怎么做,盡可能地模仿別人才能生存。人人都在留短發的今天,我那個朋友留一頭披肩長發,引得眾人議論紛紛,薩利姆,還有很多不認識的人還將長頭發捆在拖拉機上五馬分尸地拖揣,另外一些人則罵他投錯胎,不該以男兒身出生???害的我這位老兄連連抽了三天的煙。
在我們街區不遠處的一個拐角,有一個愛養鳥兒的老漢,第一次見到老漢養的鳥我都驚呆了,世上竟然有這么漂亮的鳥!好像是畫家憑空想象這畫出來的一般,太美了。鳥籠了還掛了一個切去了頭兒的葫蘆瓢,聽老漢介紹這是鳥兒的房子。看到老漢養的鳥,我萌生了養鳥的念頭。
“哪里能找到這樣的鳥?”
“鳥市里就有!”
老漢不善言談,問一句答一句,多于半個字兒不說。
我坐近點看著鳥籠里的漂亮小鳥,心里又是沒完沒了的惆悵。這些鳥兒美麗的眼睛沒齒難忘。突然間產生了一種邪念,我,還有很多人,千百年來生存過的那些人,我們不都生活在自己精心筑造籠子里嘛。人是個很有意思的動物。自己扎一個籠子,然后自己鉆到里面去。補鞋匠薩利姆在那里胡說八道,竟然沒有人站出來大喊一聲“住口!”。長頭發也是啞巴吃黃連有冤無處伸。我們小區靠后那一塊兒一間屋子里**已不是秘密,但他們的窩兒到現在都沒有人搗毀。我,還有和我一樣對這樣的事嫉惡如仇的人只能咬牙切齒,卻無能為力。我們被一道叫做“管別人的閑事干嘛?”的鐵網罩的嚴嚴實實。其后果是有人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在清潔的馬路上甩著玩意兒撒尿,打罵父母、調戲婦女這樣丑陋的現象屢見不鮮。在正當午、半夜時分是中午的地方,左邊右邊,抬起頭來就可以看見。
衣服短了別人會怎么想,褲子長了他人會怎么說,胡子長了會不會有人嘲笑,人太窮了會不會沒人理睬,廋了會怎樣,胖了會不會遭非議,如果我把自行車給丟了,別人說我沒用;這些可都是結結實實的鳥籠子!鎖在里面可不舒服了。
飽經風霜的老漢抬起頭端詳了我良久,我突然發現在什么地方見過這個老人,又是一陣的難過。在全城的酒店都在舉辦婚禮,城里人都被喜酒喝暈了頭,我和半裸的人吵架,一大群人圍著我痛打的那一天起,老婆溫暖的雙手、燦爛的笑臉,還有屬于,而且是只屬于我的溫暖的籠子被摧毀了。她比太陽還要溫暖,比鮮花還要燦爛的笑臉從此像被霜擊了一樣,永遠地掛上了一張撒著寒氣的冷峻,正常的生活從此打上了句號。秀發飄柔,指尖的觸點能激起心臟觸電的女孩,偷雞摸狗似的提心吊膽但又令人心花怒放時刻的出現,斗毆就是導火索。就是那一天,老漢就在不遠處,提著這個鳥籠子在觀看。如果沒有鳥籠,我早就不記得了這個老漢了。
老漢是不是把我當成誰了。
我不喜歡別人把我當做誰或說我像某人。不管在哪兒在干什么都希望自己更像自己,別人別像我,我也別像別人。就算什么都很像,一點區別也沒有,我想我的價值就不復存在了。每個人都應該為做好自己而奮爭。
我只有做好自己才能生存。
從老人的眼光里什么也看不出來。他斜著頭看著我的樣子,好像認出了我,估計還聽說了一些關于我的言傳。現實中的很多人,通過觀察別人為人處世言談舉止來判斷自己是誰是什么玩意兒。別人干什么,我們就碼放什么,別人說啥,我們就的跟著說啥。
別人在說我啥?我經常陷入這樣的恐慌。自己做錯了什么的時候,不是檢討錯誤,而是想著如何避免叫別人發現,生怕別人知道了說閑話。
在這個世界上,蒼天強加給我們的一個特殊的痛苦就是一天到晚地擔心別人有沒有在說自己的不是,希望別人竟說自己的好話,謹防閑言碎語與自己有染。無論去哪兒、干什么都要看別人的臉色行事,自古如此,將來也必將如此。“管別人說什么”,這句話好說,但絕對做不到。我們的許多方面與老漢那些漂亮的鳥有許多相似之處。
所以我們做不了自己。
我想,爸爸坐在煤油燈下卷成一團寫的那些文字里面肯定有著這么一段話:“當一個人知道第二個人贊譽了自己的時候,他會感動無比,沒有一個人愿意被人遺忘,像魚兒游水毫無足跡,像一縷青煙沒有了蹤跡”。如果他的筆記沒有被燒毀,我可能會認真地品味研讀。沒辦法,現在只有靠自己寫下這樣的話語。
畢生被迫承背了太多負重的父親整夜整夜地伏案疾書。半夜醒來,從被子里伸出頭總能看見爸爸在那個用墨水瓶子做的油燈昏暗的燈光下看書,或者是寫著什么,我總是不明白這是為什么。在我的眼里父親是非凡的,成就大事的人。
“爸爸在寫什么?”
我的問題可是嚇壞了媽媽。他敏感地的掃了一下四周用火一樣的手指點了一下我的鼻子低聲的說:
“你爸爸什么也不寫,以后放悄悄點兒,不許亂說話知道嗎!”
媽媽受驚嚇的臉到現在還在眼前浮現。
“在外面可不敢說爸爸在寫東西,也不要跟人講我們家里有書,聽到了嗎?”
回想媽媽一天到晚地像一只受了驚嚇的兔子的模樣,猶如萬箭穿心。當時,她一定非常后悔嫁給爸爸這樣惹事生非固執倔強的男人。這從那些表情嚴峻的人到家里來的時候她發紫的面容中猜測出來。
餓著肚子,彌漫著貧困的粉塵的屋子,恐懼、緊張的空氣,還有別人懷疑的仇視的目光,這些東西合在一起,讓母親整日里提心吊膽,一驚一乍。
就是笑,她也會捂住嘴巴。
媽媽的哭聲是最凄涼的。那天被鄰居奚落的時候,我也陪媽媽哭了。
“你們就不能本分一點嗎!害的我們也不得安寧”
鄰居女人手撐著腰說。她站在與我家羊圈相鄰的自家羊圈房頂,一邊往下面扔干草,一邊大發牢騷。
“我們怎么就惹著你們了”
媽媽站在下面回應。
“還不承認!這話說的,你們家里不是藏著敵人的電臺嗎?”
“胡說!”
“你沒有和男人勾結做壞事政府會天天查你們家?領到已經安排我們這些做鄰居的提高警惕,密切監視你們的一舉一動放老實點,有問題及時交代。為了防止你們不要把反動的污水濺到我們做鄰居的身上,我和孩子他把沒日沒夜地守候,累死人了???”
這個女人發現說漏嘴了,一轉身,不小心掉到地上了。
媽媽聽完這段話,蹲下身子就開始哭。看著她傷心地抽泣,我也情不自禁地哭了起來。
有一天剛睡醒,就看見爸和媽在土炕上說話:
“昨晚他們來**的都說了些啥?”
“還能說啥,就是懷疑我寫的那些東西,還能是啥!無非都是些醫學方面的道德方面的東西,他們總是不信,都抱走了”
“不會惹下啥大禍吧?”
“有啥大禍,不就是寫了一些治病問藥的東西,怎樣做人的道理,他們就懷疑,你別太緊張,沒事!”
媽媽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慢慢地抬起頭又說:
“管別人求醫問藥干什么嘛,干點啥不行,非要寫那些東西,惹這么多麻煩,還有就是為人處世,非要咱們去教人家嗎?”
“就是想寫一點東西,一股沖動在心里涌動,就像火一樣,再沒有用,起碼孩子長大了看一看,對他的成長還是有好處的”
“可我的心已經在淌血,耽驚受怕,像要嚇死了似的害怕”
“別說這種喪氣話,世道不會永遠這樣下去。只是擔心兒子沒有意志,經不起風吹雨打稀里糊涂地妄活呢,所以就想為他寫點東西,好應對將來”
“希望他平安地活著,不要像我們這樣就好”
表情嚴峻的人上個星期來的我們家,和父親說了很多話,把家里的所有書、文稿、筆記本都搜出來看,最后說:
“這不是我們要找的,,別拿滿啦的草藥、希望高于一切的破書唬弄我們,趕快把要緊的叫出來!”
“我發誓只寫這些東西,其余的我只字沒有寫過”
爸爸的臉紫了,在表情嚴峻的那些人面前顯得是那么的緊張和可憐。看到他的模樣,我也萬分的恐慌。爸爸千萬不能出事,要不然我就完蛋了,我在心里為他祈禱。慕士塔法的父親是壞分子,他是小壞蛋,沒有人和他玩,大一點的孩子高興了就把他當驢騎著玩,又打又罵,就連老師也很不喜歡他,好可憐。我可不想成為慕士塔法第二。
心里始終有一個不可告人的陰影和恐懼。老是幻想著會不會出現表情嚴峻的那些人像抓慕士塔法的爸爸一樣,把父親五花大綁,塞到吉普車里帶走,想著慕士塔法的可憐相,心里的這種恐慌就愈加強烈。從大人的臉上流露出來的不安,我隱約感到這些人好像是一個要把另外一個人吃掉消滅掉才罷休的樣子。
媽媽輕聲輕色地地嘀咕:
“為什么,這是為什么呀!”
“沙博爾隊長這是在報復,你放心,這些都會過去,我是不會懼怕他的。你不后悔吧?”
“不后悔,為什么要后悔呢。看著你擔當了這么多災難,我不忍心呀!”
“歲月輪回,小人當道,我娶了你以后,他一直耿耿于懷,這家伙終于要報這個仇了,就是我死了,也絕不向這個無賴低頭”
在昏暗的油燈下父親或者奮筆疾書,或者翻閱著厚厚的圖書。黎明前他長時間地思考和沉靜讓我產生一種神秘。
我覺得麻煩人家老漢了,挺不好意思的。看著他奇怪的捉摸不透的眼神身子不由自主的要發抖。他可能也陷入了西里古怪沒邊沒際的思索當中了。他在思索著一個人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個世界,慢慢長大成人,品味著從沒品味過的人間的酸甜苦辣咸,聽著聞所未聞的故事,有時候是單獨,有時候跟著別人唱著歡樂的凄涼的歌曲,從歡騰里面出來,再浸泡在苦海里折騰,欣賞著一些人挨打,另外一些人拳打腳踢、有些人挨罵有些人罵人,然后衰老,成為累贅似一個物,淡出舞臺,消失在人海之中,就好像世界上從來就沒有過他這個人,漸漸地被人們忘卻。
他可能還在思索這個世界是甜蜜的,蒼涼的,充滿愛的,又是那么無情的,鮮花叢中的單調無味,有著太深奧的邏輯和人類不可克服的無聊???
我長時間地觀望著老漢,還有老漢的鳥和鳥籠。
以前我也曾萌生養鳥的念頭。
眼前,老漢和他的鳥變成了其他的東西。
我才不楊這樣的鳥呢。
我試想老漢的鳥在密叢中和那些看不見的鳥在一起歡鳴。
愚蠢的人是沒有煩惱的。
老漢想告訴這個。但他再一想,我可能是聽不懂這樣道理的人,所以沒說。
“哈哈哈哈???”
不知是誰在附近放聲大笑,轉身一看,幾步遠的地方兩個人在齊聲大笑呢。其中一人西裝筆挺,扎著領帶,頭戴花帽,長的勻稱得體,我隨與他幾步之遙,還是為他的相貌著裝肅然起敬。我將右手上的皮箱換到左手,看著這兩個人。顯而易見,這個人是不會離家出走的人。
站在小花帽前面的,不是司機,就是秘書。倆人愉快地交流著,時不時發出朗朗笑聲。我站在雨水尚未蒸發的硬硬的路面,左手是皮箱,右手指上夾著一支煙。馬路接縫兒處螞蟻爬進爬出,我聽過很多關于螞蟻的事情,比如它可以背負大于體積好幾倍的東西;具有嚴明的紀律,一個愿意為另一個犧牲性命,還看過許多關于螞蟻的動畫片。對一個螞蟻來說,這個世界是什么?它們如何處理之間的矛盾,也會為了配偶自相殘殺?也有我尊貴你下賤這樣的排斥嗎?。想到螞蟻,就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蟻王蟻后,即然有王有后,論資排輩高低貴賤肯定是少不了,很難把自己比作一只螞蟻去思想。所以我是不可能知道螞蟻內心世界了的世界是啥樣。
兩個人還在笑,就好像一個人一樣同時笑同聲止,又好像是專門聯系過一樣
當我看著螞蟻發呆的時候,有人按住了我的肩膀,用下巴示了一下那倆人說:
“我的心在流淚,一個人干了一件啥事兒,全世界的人都模仿,那個戴花帽的干啥,他手下那個口是心非的東西就干啥,就連走路也和人家一樣朝右邊傾斜。戴花帽的以前出過車禍,右腿有點問題,這他也學。”
“這個人是誰?”
經他介紹,我知道這個人是我久仰大名,但沒有一睹尊容的企業家了。他繼續到:
“這個人是個大好人,錢也很多,只是他手下的一幫人實在不敢恭維,干什么都模仿他們的主子”
“聽說這個人很正派,口碑不錯,看起來果然很有派頭”
“別看他笑的像模像樣,那都不是自己的笑!”
有些人是因為尊重而去模仿,還有些人是因為畏懼而去模仿,還有些人是因為笑話別人才去模仿別人,也有的恨自己沒有成為和人家一樣出色兒刻意去模仿,但畢竟你怎么去模仿總歸不能成為別人,你是你,他是他。因為沒有讀完關于未來的書而自責的一天,我突然想到要思考一下自己,這才發現我是個對自己極端不滿意的人,我沒有成為自己,最讓我氣憤的時候,我連如何做了自己才滿意都不知道。回想一下讀過的書,看著手里的畢業證我欲哭無淚。實際上我應該是個會賺錢的人,一個頭腦靈光的人,一個含著笑容生活的人,臨了才知道我的哭、我的笑、我的樂、我的痛全都是假的,不屬于自己的。突然有人問“活兒這么久,你都干了些啥?”的時候,我竟然什么都拿不出來。傷心已到了極致。
當我在回想這樣的問題的時候,老婆繡著手里永遠都沒個頭兒的刺繡。她的無動于衷讓我非常煩倦:
“這種日子啥時候才是個頭?”
“你如果想要,馬上就可以終了,要不然就是這樣過,永遠。”
“你這是說的什么話!”
“要么你走,要么我離開,不然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和媳婦從來沒有僵的這個份兒。但我預料這一天不會太遠。我這么猜。
有時候我想,日子過得無聊,和她處了那么久,就是沒有做一件刻骨銘心的事情來讓我悔恨不已。
有一天喝的半醉,我把自己的這些苦惱一股腦地說個一個朋友聽。
“你都想些啥都,有誰會問你‘這輩子干了些啥’,大家不都好好地活著嗎。你喝多了?還是哪兒出毛病了?”
“我們沒干出一件事兒來”,說這句話的那個賣生皮子的朋友,還有那個醉酒了以后問我為什么要喝酒的賣水果的浮現在眼前。
從此以后,無論干什么我都開始懷疑自己,我想的都是些跟地球沒關系的事情,和別人的想法格格不入。我應該擺脫厭惡模仿剛才那個人笑的人,不敢出聲反駁但在心里痛罵的毛病,學會偽裝、說謊、說一套做一套,嘴巴上說狠,骨子里卻改不了的那樣一種人,具備不管天塌下來也無動于衷,不聞不問睡大覺,我可就是個每天都能笑著活的人了。想了一下,自己還沒有這個能力。
我是個自尋煩惱的人。
如果伊敏?艾山和薩比提?努爾被別人渺視,我會為此憂郁寡歡。
賣烤肉的依明受了委屈我會心痛。
看到托乎提汗老太孤苦伶仃,孤獨地衰老,我會感覺心在被刀割。
很多人看到我剛才說過的這些,會若無其事。
另外一些人喜歡看到別人落得那樣的境地,喜歡欣賞別人勾心斗角你兒我詐,甚至相互廝殺。
當然,也有一些人無視人間是非,安樂地享受自己的生活。
“我為什么就做不到?”
忘掉下著雨的星期天那件事,老婆原諒就原諒,不原諒就不理會她,這樣活著不是蠻好嘛。老是把自己當做這場罪惡的元兇值不值?
因為在老婆面前的錯誤,永遠地不原諒自己,這樣做有啥意義?當妻子開始橫眉冷對的那一天起,香氣撲鼻的暖被窩便離我遠去,一切美好煙去云散了。
“一切錯都在我,如果你不打算原諒我,不想和我過日子了,我沒臉當你的絆腳????”
我結結巴巴地一句話沒說完,就被她打斷了:
“我要信守承諾,結婚前我曾發誓永遠不離開你,你放心吧,我是做不出禽獸不如到事情來的”
當天,我就發現了他的臉已經冰涼。
她的冷冷的眼,冰冰的臉至此都沒有變。
也個人嘲笑我,說我因為不知道該怎么做人,怎樣做一個好人,所以才落到今天這樣尷尬的境地。我不知道這句話是說說的,估計是我自己吧。做人難,做一個男人一樣的人更難,最主要的是懂得怎樣做人,怎樣做一個像人一樣的人很難。
咋一想,這個難就難在想著這個問題的人才會有,如果不這么去想,那么還有啥難不難的問題?壓根就不是問題了。
剛結婚的時候,我們住在狹小弄底的一間小屋里,房間小不說,還很陰暗。小歸小,但一點也不妨礙咱們新婚的幸福延續,它可是我們比宇宙還大的舞臺呢。一天早晨妻子對我說:
“把門前的渠溝清理一下”
這是一條從我們門前橫過的小溝,是從我們鄰家院子里流出來的水,去向對面家的小水渠,渠的源頭在哪兒,流經哪些人家,最后流向何方,我一概不知
老婆向我交代這個任務的時候,我正躺在床上全神貫注地瞪著我們狹小的小屋墻裙脫落的墻灰,麥草已經暴露出來,石灰已經看不見的墻裙。因為后面人家的院墻很高,遮住了光線,小屋顯得很是陰暗潮濕。
“怎么啦?”
“門前的渠溝太臟了,原來阿斯馬伊經常還清理一下的”
她說的阿斯馬伊是個退休的人,上街的時候還愛背一個綠色的帆布挎包,看到院子里不干凈就掃,有垃圾就清,誰家的院墻斜了就照根木頭去支撐,好這個。我懷疑他做這些事兒是為了給人看,讓人說他好、對她好。我把這告訴老婆,她一聽不高興了:
一天就知道胡思亂想,做好事的人你還亂懷疑,天下就是有這樣愿意做好事的人”
本來想反駁,但看著她溫暖的眼睛要動怒,我趕緊閉住了嘴。當時老婆還不知道我和秀發披肩香水撲鼻的漂亮女孩已經有一腿,我的中到處都是鮮花,到處有花香撲面而來的光景。
“阿斯馬伊想清我不攔著,但是給人家擦屁股的事兒我不干”
“你這說的可就不對了”
“渠溝又不是我弄臟的,憑啥我要給他們清理!”
老婆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我,然后開始把飯桌擦拭的光亮。小小的一張飯桌,有必要那么擦!這會兒她真的很失落,嘆了嘆氣,說:
“你天天都抱著書看,書都白讀了,我看你從今妄活別讀書了,只睡覺行了,還可以省下不少電費”
我本來覺得老婆愛說小說里面的話,一字一句,走是走,頓是頓,很不喜歡。如果讀到好一點的句子,她不知道樂成啥樣了,趕緊記下來,查一查句子的來龍去脈,然后有合適的地方,趕緊把它用一下。我懷疑她是在拿這些警言絕句與我們家的實踐現結合之后,檢驗一下真偽。可我沒有勇氣質問。
我提著綠皮箱離開了看不見的鳥兒在啼鳴的茂密的樹下,那個戴花帽的人和他對面有一付燦爛笑容的一位已不知去向。鳥兒的啼鳴聲中,好像夾雜著那位奉承拍馬的人的笑聲。那個花白頭發的老人的鳥仿佛就在眼前。
城市閉卷的哀嘆聲一點也不悅耳。被雨水澿濕的城市是那么沉靜。整個城市疲倦地躺在那里。在城市狹窄的、比石頭還硬的路上,一個提著綠皮箱的人一邊走,一邊想著,自己已被這個城市遺忘了嗎?包括城市里的人,熟悉的微風、天上的云朵,還有被砍伐的缺胳膊少腿的樹木都把自己忘掉了。小時候,媽媽泛著青草和牛奶味的手推搡著讓他快跑,逃脫爸爸的拳腳管教的,用廢磚爛瓦壘造一座高塔,然后一腳踹倒取樂的孩子無路如何也沒有想到,長大了以后,在一個全城酒店都舉辦婚了的那一天,為了和一個半裸著身的女人辯論,被一群人毆打昏迷,之后,他的命運發生了逆轉,失去永遠為他播散溫暖的雙眼,這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