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書庫 > 小說 > 中短篇小說 > 下著雨的那個星期天(書號:9465)

第一十章    九

  下著雨的星期天那件事以后,很久心就像被蜜蜂蟄了一般人整個就被悲傷所籠罩,一天到晚地恍恍惚惚不可終日。這種恍惚依然還在把我緊緊纏繞。每每想起老婆像酒盞一樣的眼睛身子就會發顫。她憤恨的發紫的臉常常浮現在眼前。漸漸地她冰冷的像陰雨天的面容變成了令人厭煩的落滿灰塵的冰層。一向春風化雨像一朵燦爛的笑臉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讓人很難接受的事情。從那天開始生命里所有屬于我的一切都變得冰涼,散透著冷嗖嗖的寒氣。

  “我難道對你不好嗎?”

  “沒有”

  “我有對不住你嗎?”

  “沒有”

  “那個妖精哪里比我出色?”

  老婆低沉,但鏗鏘的話語字字都是鐵錘,錘錘都結實地捶打在我的最疼處。

  我沒有找出答案。我為什么被牽連的那個妖精身上,為啥發展到了現在的程度,一兩句話解釋不清楚。只能說針眼里的水不斷積蓄匯聚成濤濤之水,最終不可阻擋地沖破了河堤。

  事情就是這樣一件事情,但絕對不能這樣回答妻子。

  “不能輕信任何人了,有些人連畜生都不如”

  她的話像針一樣針針都扎在心坎上。

  妻子長時間地謾罵我、那個妖精,以及發生這樣的事情的現代,還有世間的骯臟邪惡,罵的痛快淋漓。

  “你克制點,錯在我,你可以罵我。我們是度過了幸福的一段時光的夫妻,以后我們還會過日子???”

  想這么說,但沒說出來。

  我知道說這些一點用都沒有,讓她說讓她罵,說完了罵夠了氣消了,也許她會好受一些。

  我的想法非常幼稚可笑。

  她的冷酷較之于冰涼的語言更加苛刻,看著就像是寒風襲來,渾身哆嗦。

  沒有不濕足的人,所以???所以我???我就???”

  太緊張,我語無倫次,不知道說什么。

  “我倆已經完了,沒啥還講的。如果讓我滾,我馬上走人,如果你要走,我就不攔你了。還如果要這樣過下去也無所謂!”

  她一邊將一團彩色的線團和一塊白布仍在裙子上,一邊說。

  這個刺繡,她已經搞了兩個月了,據她講這塊刺繡完工那可是一件大作呢,繡的是一朵碩大的鮮花,畫滿上端將繡一對兒美麗的小鳥,此做完工,它將被懸掛在臥室中央。

  欣賞她做刺繡活兒是我的一個癖好。她不知道自己刺繡的時候我在目不轉睛的觀賞。我喜歡她做活兒的時候通紅的嘴唇微微地張合,喜歡她專注的微笑的那張臉。

  我也沒告訴她我經常偷看。

  她現在是一張冰涼的臉,憤怒的冷酷的表情就寫在她那張冰冷的臉上。

  就在那一天,我還是沒有絲毫的想讀那兩本書的沖動。總感覺兩本書了可能記載了如何讓我或和我一樣充滿凄涼的人放下包袱的訣竅。

  至此都沒有讀完一激動兩眼就會發光、玲瓏的身體就會發顫的漂亮姑娘贈送給我的兩本書。讓少男少女情懷激蕩熱血沸騰的書看了不少,我愛看這樣的書,而且看得很快,看完了會為主人公的境遇傷心不已,但至此都沒有翻閱這兩本書卻讓我耿耿于懷。

  這兩本書總是讓我聯想翩翩,總感覺書里面隱含著照亮迷茫心空的燈盞,洗刷心靈深處污垢的奧秘;在字里行間肯定書寫了走向光明坦途、一個自由自在為所欲為境界的妙方;總覺得應該有為那些無所事事、徦心假意地傻笑過活,萎靡不振地哭泣的人狠狠地抽一鞭的內容。如果有朝一日輪得著我寫書,我會在書的顯著頁面把那些虛度光陰怨天尤人,每日里長須段天萎靡不振的人罵他個狗血噴頭。

  堅信爸爸的日記里盡是這樣的警示名言。可惜父親想留給我的智慧、情感被付之一炬,在烈火中燒為灰燼。

  想的東西就像黑八一樣,越來越多。

  思緒如同山溪,在山石之間碰撞著濺出水花,在群石之間穿梭,沒有方向地流向四面八方,此時,我就想在讀爸爸的筆記,猜想著筆記里會寫一些什么。然后我會謾罵那些不認真地、興高采烈地度過每一天的人。

  我厭惡那些喜歡哭泣的人。

  那些經不起命運考驗,被挫折吞噬的人憑什么妄來人間!我嘲笑這樣的人。

  挫折和逆運應該踩在腳下,然后再跺上兩腳繼續朝前,我猜測父親的筆記里肯定寫著這樣的內容。

  我雖然想這樣做,爸爸也希望我這樣,但我,并沒有做到,也做不到。

  誰都希望自己的每一天是在含笑中度過。

  “有誰不愿意面帶微笑地結束自己的每一天,笑臉迎接朝霞,每天都掛著一張成功的微笑?”

  這些是很難收獲的果實,即便有,它也不是時時刻刻的,想在微笑里度過生命里的每一天,你就必須學會合理支配自己的情感。而實際是我們都是生活在情感里的動物。

  那些日子我不停地思索著這些問題,后來,我把絕大多數都遺忘了,能回憶起來的也就是這些七零八亂套不在一起的只語片言,就連自己都整不明白這些東西是什么。

  有些思緒把自己都弄糊涂了。以后想起這些思緒了,我又不明白都是些啥。

  我也曾奚落別人承背了太多的憂愁。

  沒有告訴別人的思緒可多了。這些思緒是不能輕易告訴別人的。有些人會反感,說我是瘋子,有些人會嘲笑,罵我幼稚,還有一些人會挖苦我荒誕。

  我會為我遇到的每一個人做一番評價。

  我把遭受情感打擊折磨的人列到意志薄弱者的行列,我又把飽受人間滄桑磨難,受制于逆境的人歸位為非男子漢的隊伍。

  被逆境捆縛并接受這種現狀萬萬不可以。

  即然是人,就要頂天立地,不能被艱難困苦所擊倒。

  我覺得爸爸的日記里寫了很多這樣聞所未聞,看所未看的語句,而且堅信不疑。

  窩在心中的苦悶是不能實現和踐行自己的所思所想。很多時候老是抬不起頭,疑慮就像濃霧,將我團團圍住,不能愉悅地生活在生命的每一天里。

  一直帶在身邊,但卻還沒有讀完的書里就有這樣的內容。

  在全城的酒店都在舉行婚禮,城里的人都喝酒的那一天,如果面對醉酒半裸的那個人視而不見,不和其理論,就不會招來一大群人的拳腳,如果不被打的昏朔,可能就不會落的今天的境地。

  如果她第二次將自己小巧溫暖的手收走,我就不會有第三次觸摸的勇氣;接著的長久的美好回憶還有短暫的快感這些可能就不會出現。我曾為命運的那個喜從天降而亢奮,為生活里的這種突變而悲傷。

  “我從來沒有對一個男人如此的癡迷和眷戀!”

  當薩巴海提這樣說的時候,東升的陽光已經透過薄薄紗窗揮灑在我身上,著涼了狹窄的客房。旭日和她的溫暖已讓我僵硬的軀體酥軟,我感覺萬分的幸福。

  “聽你的意思以前也和其他男人相處過?”

  我的聲音很嘶啞。那一剎那也許是為自己徹夜不歸后悔了。我堅信可以編撰謊言欺騙妻子過關,而且對自己欺騙妻子的能力一點也不懷疑,只是每一次騙完以后都會自責。欺騙妻子實際上就是在踐踏自己的自尊。

  下著雨的星期天那件事以后很長時間我一直想著把這一切都告訴妻子,但最終還是沒有啟齒,說了也是白說,她是不會相信了。明明在吻著另外一個人,我說心里只有你一個人,顯而易見這是連傻子也不會信任的謊言。

  那些日子,我為自己離不開長頭發的女人,又舍不下愛妻的感情張口結舌。

  走在狹隘的小道,很遠就看見賣烤肉的伊敏。花帽很舊,消瘦的軀干兩個肩胛骨凸出的這個人身上,好像深藏著許多要對世人述說生活的辛酸故事。

  也許是我樣貌的緣故,他打量了我許久,然后接近我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沒有光澤的眼睛叫人心酸。

  “你這是上哪兒老弟?”

  “我想走了算啦”

  “走哪兒?”

  賣烤肉的伊敏取下花帽在大腿上拍了幾下,派掉帽子上的灰塵,重新戴在頭上。

  “目前還不知道,世間如此寬廣,總該有個落身之地吧”

  “那樣也好,那樣也好。來,到我店里坐一會兒,喝點水吧”

  賣烤肉的伊敏那個肥胖的老婆抬頭看了我一眼,繼續切她的肉。這個胖女人不太喜歡我,我只是象征性地點了點頭,女人毫無表情地繼續著手中的營生。伊敏尷尬地苦笑了一下:

  “這個女人呀就是不知道想什么,今天她可能情緒不好”

  “沒關系,來來來,我們坐,誰叫咱們是大老爺兒們的”

  “對對對,不理會,你先坐”

  烤肉架上冒著刺鼻的濃煙,這樣的煙刺到眼睛里面更難受,有些人整天在這中煙熏霧瞭不能睜眼不能呼吸一直到死。聽到這樣的言論,不知道伊敏?艾山和薩比提?努爾會怎么說。

  “不要和那樣的人為伍你咋不聽呢,有道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腳的,他的略性早晚要染上,躲著點”

  伊敏?艾山堅決不讓我和賣烤肉的伊敏以及和他一樣的人來往。

  我知道伊敏?艾山說的不對,但不好意思表示反對。這些話他是在我們家喝茯茶的時候說的,那天是我先說賣烤肉的伊敏日子過得寒酸。

  “這只是你的觀點,人家有沒有覺得自己賣烤肉辛苦你不知道。兩匹馬一匹是草原上的野馬,另一匹馬則是被馴化的馬,你要是把它倆牽出來,馴化的往馬車跟前走,沒馴化的直接往草原上奔。賣烤肉的伊敏是馴化的馬,馬背上沒有鞭子印它不自在,不舒服,就鬧騰。”

  聽著伊敏?艾山的話,我又想起薩比提?努爾的高談。當天我們在賣烤肉的伊敏店里邊兒喝酒,他老婆將稍好的烤肉往我們面前一撂,就開始對伊敏大聲吼叫:

  “哎!你給老娘站起來,趕快到農貿巴扎去買一捆柴火回來!”

  胖女人聲音生硬嗓門兒又大,伊敏從我們之間站起身子,眼睛不離桌上的杯子:

  “咱們明天再買吧老婆,你看幾個好朋友好不容易聚到一起???”

  “你給我閉嘴!讓你去買你就別說一個多余的字兒。沒柴禾老娘拿啥燒烤肉。別在我面前惡心,讓你干啥你就給老年干啥聽到沒有”

  胖女人很嚴肅。

  賣烤肉的一面低頭看了我倆一下,灰溜溜地出門了。

  “世界上竟然還有這么善良老實的人”

  薩比提?努爾看著他的背影說。

  “人太善良了也不是個事兒???”

  “溫順是品德,但就像你說的凡事都有一個度,過了,它就變味兒了。這個賣烤肉的他的品德我真是服了他了,這樣的人注定有一天會有好報”

  薩比提?努爾的話和伊敏?艾山話一樣不太合我意,但我也不愿意和這個因為作品常被人謾罵和非議的人爭論。

  去年,他寫了一篇關于一個有男有子的女人在外面和其他男人鬼混,讓一個家庭破裂的事情在報紙上發表以后,一個自己平生沒有謀過面的女人追到他家,揪住他的領子又是哭又是鬧,又是打又是罵,給他帶來了不少麻煩。

  “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我在寫這個稿子的時候堤防再三,給女主人公起了一個絕少有人用的化名叫那娃古麗。天底下就是無奇不有,有一個叫阿瓦古麗的女人的情況和那娃古麗的如出一轍,她偏偏就說我改了個名字寫的就是她,搞壞了她的聲譽,鬧得我雞犬不寧”

  “下回的注意呢”我好心安慰他。有一個無恥之徒竟然弄出這么大的動靜,他卻微笑著說“這恰恰就是我的成功之處”

  我不知道他想表達什么,竟然讓一個女人追到家里大打出手,隨意謾罵也是一種成功的話,那么他肯定有著自己的評判準則。但我還是可憐他。竟然為一個女人放肆地辱罵沾沾自喜,這未免荒誕滑稽。

  酒足飯飽,當我倆走出烤肉攤兒時,不遠處賣烤肉的伊敏正在和一個裝了柴的趕車人聊得火熱走來,從熱聊中早已不見剛才受到老婆惡意謾罵的委屈的蛛絲馬跡。

  我接過薩比提?努爾地給我的煙卷,目不轉睛地盯著伊敏。從賣烤肉的伊敏臉上看見,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值得憤怒、痛苦和傷悲的事情,不必為任何事情長嘆低噓。

  上個禮拜我在賣烤肉的伊敏烤肉攤兒上遇見了他,那天他有點高了,又是摟又是抱,肉腥味和酒臭味夾雜著差點讓我吐出來,本來是要吃烤肉的,叫他這么一折騰,一點食欲都沒有了。

  “我要關了這個烤肉攤兒,誰喜歡誰弄去”

  “你這是怎么了?”

  我想是不是他又被老婆欺負了,說兩句好話勸一勸他吧。

  “肉又漲了,沒排擋子,一毛錢都掙不了???不信不賣烤肉會餓死”

  “是不是你老婆又???”

  “你是說納茲古麗???她回娘家了。反正我是不會再賣烤肉了”

  賣烤肉的依明布滿皺紋的臉看上去是一副令人厭煩的調皮。

  喝酒的人有一個共同的毛病,那就是喝了酒之后酒氣嘴上冒,醉意臉上照,一炫耀,知心的話兒一股腦往外倒,說的話假的就是假的,真的還是假的,說過的話醒酒以后就賴賬。這是誰說的?好像是我老婆說的,對,就是她!結婚前夕,我為了壯膽喝了不少酒,我向她求婚,看到我的模樣,她一句話丟沒說就走了。那天,我第一次失眠。

  第二天她讓我過去。當時的她剛滿二十歲如花似火的年齡。

  “昨天你喝了不少呢”

  “這???”

  “說實話!”

  “是的,少少的一點,想給自己壯點膽子”

  “為什么要讓自己那么勇敢?”

  “我想說咱倆結婚的事”

  說完,我傻笑了一聲,一晚上的煎熬早就煙消云散。

  “好端端的一個大老爺們兒連說一句正經話的勇氣都沒有,還要借助那個骯臟不堪的酒精來刺激,這是很嚴肅的大事,你不要當兒戲。真不知道說你什么好”

  哪兒編出來這么多話,還一套一套的,心好像被什么狠狠地擊了一下的感覺。

  她從口袋里取出一塊繡花手帕遞給我,臉上洋溢著比晚霞更濃艷的烈火,火光下對面的人的心像一珠蠟燭在融化,他快站不直了。剛才的尷尬沒有了,我抓過手帕拿在手心使勁地揉啊揉啊,心臟撲騰撲騰直跳,好像要從胸腔里蹦出來,全然不知該說什么,好像這塊手帕施了魔法裝滿了世間所有的感動。全城的酒店都在辦婚禮所有人都在婚禮上喝醉了酒的那天,我被一大堆人猛扁的昏了頭,清醒的時候一塊撒了重重的香水的手帕擦拭在臉上的時候,我恰恰也是這樣一種感覺。

  讓賣烤肉的依明喝醉的酒讓我想起了下水道了的污水,一陣的惡心。

  “納茲古麗回娘家了,今天我要好生款待你,從今往后誰也不許提烤肉店的事情,我說話算數???”

  今天我好像發現了喝醉酒的人他的語言、心思、相貌還有其他器官整個都不像人,這是我第一次發現。

  一個可怕的意念瞬間一閃而過,太嚇人了,我可是和他狐朋狗友稱兄道弟的喝酒的人呀!

  “依明為什么喝酒,還有很多人他們為什么喝?喝水是因為渴了,那喝酒是為了什么?你說!”

  一個喝的不知道東南西北的人揪住我的領子惡狠狠地問。

  那時候開始我就在想,有些人他為什么喝酒。就這個東西很神秘,喝了以后人往往就不再是自己,我想是不是有些人厭倦了他自己,通過酒精逃避自己,暫時地擺脫自己呢。這是醉漢揪我的衣領質問“我為什么要喝酒,快告訴我!”的那一天想到的。

  “生活中,總有一個東西深埋在心里讓人糾結、煩躁和不得安寧,為了擺脫它我們會小喝兩盅,抽上那么兩口,其實這也是緩和心理的一個方式”

  薩比提?努爾這么說的。說這話的時候我倆恰巧就在賣烤肉的依明的店兒里面喝酒。薩比提?努爾有一個脾氣賊好的賣水果的小販朋友,酒量那是沒的說。當天這個人喝高了,揪住了我的領子:

  “都說你書讀得多,有學問,大知識分子,我來問問你,我們為什么喝酒?”

  這個人喝醉了就問這個問題。

  事出突然,我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說!快告訴我!不然你這個知識分子就是冒牌兒的,說!快說!為什么喝酒?他娘的,造酒本身就是損失,你花錢買,這是損失吧;喝到肚子里,對胃是不是損失?醉酒失態,胡言亂語,對你的面子是損失;喝酒耍酒瘋,和別人吵架打架,對友情是損失吧;還有???還有呢,還有你有事兒沒事兒都喝,時間損失了,懂嗎,是浪費生命!天天喝,你就是廢男人一個,啥都不好使了;酒桌上聽著別人的廢話謊言,你就變成了一個愛聽謊話的人,再往后你也變成了不說實話的騙子;藏不住話,把秘密都告訴了別人。你說,我們為什么還喝酒。今天你要是說不清楚,老子更你沒玩,你這個冒牌的知識分子!”

  水果販子的眼里充滿了血絲。看這家伙都說了些什么。我從沒有聽說過喝酒有這么多的不是,想都沒想過。

  “我???我哪兒???”

  “你要是說不知道試試,老子把你的牙全部給你敲掉???”水果販子緊緊抓住我的領子惡狠狠地盯著我,簡直是一頭瘋牛!

  “收住,收住。你把這位老弟的領子放開,你剛才的問題自有鄙人給你一一道來”

  說著,薩比提?努爾輕輕地將他的手松開”

  “我聽薩比提老哥兒的???薩比提大哥是詩人???從今往后如果有人找你的茬兒你就告訴我一聲老哥。老哥兒你就寫一點東西把酒這個玩意兒好好地損一下???就寫酒???你唱吧,我聽著呢???不對!你得告訴我們為什么喝???喝酒”

  一看就知道這是個賴皮子的主,但不難發現他還是尊重薩比提?努爾的。

  說這些話的時候,薩比提?努爾手里一直端著酒杯。

  對薩比提?努爾的一番解釋醉漢服與不服我不知道,反正薩比提的話沒說完,醉漢已經趴在桌子上打呼嚕了,臟乎乎的手上還緊緊地攢著一根串羊肉的鋼釬。嘴角上一根長長的頭發絲讓我一陣的惡心。我下意識地轉過身看了看串羊肉的胖女人,一頭的亂發像雞窩。

  在現實中,很多人都厭倦自己所在干的事情,就像水果販子厭倦喝酒,賣烤肉的依明不再想賣烤肉一樣。

  這些思緒纏繞著我很久都走不出來。你說依明不賣烤肉他賣啥!

  為依明還能干啥想了好多,竟然自己都覺得好笑。

  就在他發誓再也不賣烤肉的第二天中午,我和依明又在他的烤肉店遇上了,正值中午,顧客很多,他放下手里的面盆用他那雙潮濕的手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開張了都,挺熱鬧嘛”

  “開著玩,不干這個我還能干啥,還不是混碗飯吃嗎”

  誰都把隨心所欲,沒有謊言的世界當做比天堂還向往的去處。不換個話題已經沒意思了。昨天口口聲聲山誓海盟不再開店,今天卻興高采烈熱氣騰騰,我好像被愚弄了的感覺。

  “不想想干點別的什么?”

  “我還能干啥。有些人賣石頭,我也想過,可是不懂哪行啊,沒辦法。來,店里面請,喝點水再走”

  “謝謝了,有空我再來”

  “主麻時間快到了,要沒這樁我還行請你喝兩盅呢???我先去了,改回吧”

  賣烤肉的依明說完拖著帕拉帕拉響拖鞋進到烤肉攤旁的一間屋里去了。

  “你也是,除了賣幾串兒烤肉,你指望他做啥,狗屁都做不了,你少惹他哈!”

  面前站著一位魁梧健壯的女人,她是依明的老婆。

  這個女人就是納茲古麗。

  “我就是那么一說,你別當真”

  “我是從來不會當真,你們哪兒是說真話的人。只是依明這個傻子啥謊都信”

  艱難地合好了門環都沒了的破門,賣烤肉的依明疾步地走上了撒著強烈陽光的大路。看著他的背影,我確定他是那種一醉解千愁的貨。那個胖女人好像跟全世界的人都結了怨似的開始低頭穿羊肉串兒,臉上泛著冰涼的怨氣。

  我至此都沒有稱呼過她納茲古麗。

  有沒有人慫恿過依明休掉這個胖女人,我在這么想。在這個世界上缺很多種人,但就是不缺為人出謀劃策指手畫腳的,橋先讓別人走,水先讓別人淌,事兒先讓別人做,重先讓別人扛,這樣的人現實當中是多了去了。我們那幫人不可能沒說讓他休妻的事,而且還信誓旦旦地說這個女人太粗狂,換一個,事情包在我身上,早晚要死,干嘛攤上一個這樣的女人之類的話。說這樣話的還少嗎?只是依明肯定不樂意。老婆不罵不打不扯不揣他會很寂寞,看著他的背影我站了很久,我覺得他很另類。如果老婆不罵,依明肯定會干一件讓老婆不快的事情來,逼老婆罵上兩句。我沒對人說過,但我想他一定是這樣。

  本來不打算相信長頭發的老婆幾天不挨一次揍就憋得慌,看來不信是不行了。

  宿便相信人家的話,要命的是明明知道那是謊話還信,看樣子不是我的專利。

  “莎烏墩那邊出了件大事啦,放牛的斯拉木家里的母牛產了一個兩個腦袋的牛犢,黃花色的犢子咧”

  補鞋匠薩利姆眨著咪咪的小眼睛眉飛色舞:

  “那牛犢子長的,一個頭就長在該長頭的地方,還有一個頭長在尾巴上面兒,到現在都搞不清楚是哪一個頭多長了,要想牽出去遛一遛可費事了,兩個頭只顧往前拉,牛身原地不動。更可笑的是吃奶,兩個頭爭一個奶頭各不相讓,不停地打轉轉???嗨呀”

  “無奇不有,無奇不有,那得抽空去看看”

  “果然新奇,竟然有兩個頭的牛???”

  當人們熱議這件稀奇古怪的事情的時候,有人跳出來了:

  “莎烏墩早就不是草場了,全都改成耕地了,能不能換個故事發生地,如果那樣這故事還真有點意思???”

  “白癡!那里沒草原了就不放牛了?母牛就不下崽了?別理他薩利姆大哥,你說你的???我是揪心這畜生從哪里排便”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你們去看看,眼見為實,古人說你媽媽走過的路,別給你爸爸走,人肚子里除了亂麻之外什么都生,你們聽過乘著牙好趕緊吃肉的諺語吧,真是兩個男人湊一塊----不是爭,就是斗!”

  薩利姆走了以后有個人開始發嘀咕:

  “想起來了,那個放牛的斯拉木死了都快十年了,兩個頭的牛犢是啥時候的事呢?”

  誰都沒在意這句話。

  無論如何我也想不通,賣烤肉的依明咋就喜歡上了老婆的責罵。

  看到有人習慣撒謊、愛聽謊言有些人是刻骨寧銘心地憤恨。聽信謊言惡與撒謊!我常常這樣想。

  薩比提?努爾靠在椅子上開始扯呼嚕,我在耐心地等待他的蘇醒。乘機我有時間去回憶賣烤肉的依明昨天、前天、上個星期或去年的一些話。

  “你又喝了好多驢尿是不是不要臉的要飯的!這些酒鬼咋就不死絕呢”

  我在扶著依明,幾個朋友在河邊兒聚了一聚。

  “嘿嘿嘿嘿???你這個老婆子也是???別???別那么說撒老婆???”

  “滾!你既然不要這個家,不要五個孩子只要酒,在哪兒喝的就滾哪兒去,滾!”

  “我就是什么也不需要的話還是需要你的老婆???我沒有你咋行呢???老婆,沒有你我不活了???”

  依明結結巴巴語無倫次地說著什么,嘴巴始終不停。

  他的手搭在我的脖子上,只要我一松手,他肯定癱倒在地,爬不起來。

  賣烤肉的依明的媳婦不住地埋怨,好像是我把他灌醉了似的。這個女人怎么這樣。世界上恐怕沒有比女人板著面孔更丑陋的嘴臉、更讓人難受氣憤的事情。看著依明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實在讓人傷心,就算他什么都不是,畢竟還是男人不是,他委屈我也跟著難受呀,也許這個女人的話有一部分是屬于我的緣故吧。

  “不要這樣對待人家,畢竟他還是你的男人”

  我瞪著眼前的女人這樣說。

  “一家人都養不活,一天到晚只知道喝酒,這樣的人還能叫男人?我了五個孩子,這個家我里里外外地打理,都快沒有了人樣了我,辛辛苦苦整兩個錢還不夠他打牙祭,喝酒糟蹋完了,你說這日子咋過?你也是,屁屁雜雜的廢話那么多,滾一邊兒忙自個兒去!臭東西,早晚喝死你,省的我背一個有男人的虛名!

  依明的老婆嗚嗚地哭個沒完,粗大健壯的軀體跟著抖動。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凄涼悲蒼折磨著人不能有片刻的安詳。他們有五個孩子?這我是第一次聽說。

  我想問問依明有沒有這回事兒,可老是忘掉。

  “依明,你把老婆休了,我們是活不到一百歲的”

  “你們說什么呢,我為啥要跟老婆離婚?別說傻話了”

  “你老婆太沒品位,脾氣又特劣,你這樣活著不累嗎?”

  “她就是脾氣大了一點,那又怎么樣?都是為我好,不過她心眼兒特棒,作風也好。我要是休了她找誰去???”

  依明的一個朋友告訴我他和依明的一次談話。

  薩比提?努爾醒了,他那張消瘦的臉發紫了。

  “換個地方我們喝點兒啤酒去老弟。今天既然喝了驢尿,咱們干脆就喝個天翻地覆,與其禿一塊兒,不如滿頭沒毛”

  當我倆就要走出烤肉攤兒的時候,一個五大三粗的人跌跌咧咧地從外面進來,故意的撞了一下我,還轉過身來使勁的瞪著我,好像要挑釁滋事。

  “我們去哪兒?”

  “去夏熱帕媞的酒吧,在那兒喝兩杯是件很溫馨的事情”

  薩比提?努爾好像早已想好了。而我不知道該說啥好:

  “那個女人的名聲不好,混一家吧。”

  “名聲不好又有何妨,好人混到最后都是這樣的名聲”

  我不同意薩比提?努爾的說法,但還是跟著去了。

  一股奇臭撲面而來,不遠處一個醉漢吐了一桌,臉就枕吐垢上睡大覺呢。此時此刻這個人壓根兒就不記得了這里、這個世界,還有明天和未來。賣烤肉的依明的妻子的話時不時憶上心頭。

  臉上一點光澤都沒了的一個姑娘端過來兩瓶啤酒和一小碟瓜子兒離開了。

  “這里咋這么臭氣哄哄”

  女孩轉過身瞪了我一眼。

  幾個人聚在酒吧一角喝酒,餐布上擺著羊肉竄、馕,還有很多啃過的骨頭。懸掛在門頂上的擴音器里播放著一個女聲的抒情歌曲。當中一個肥胖的人揉了揉鼻子,狠狠地吸了兩口氣,然后站起來走到我跟前,低下身子對著我說:

  “你鼻子有問題!”

  我站起身面對著他:

  “我的鼻子好得很,嗅不到臭味兒的鼻子才有問題”

  他的身材比我矮。

  “想聞聞什么是臭你就把剛才的話再重復一遍,去年,也是這個時候,一個渾球同樣在這里說了同樣的話,我把他的鼻子揍的稀巴爛賠了上萬,哼!多揍幾個多賠幾塊不算多,但最不想聽到的話就是這個,夏熱帕媞組不愛聽的話也是這一句!”

  我愣住了。這家伙明明就是一個買架打的主!世界就是充滿了形形色色稀奇古怪性格的人。我說這里臭關他屁事,坐那兒喝他的酒啊!可能這個松和夏熱帕媞有一腿。薩比提?努爾向我擠了擠眼,我悄悄地坐回原位。其實酒館里面真的很臭,我因為說了真話,才受了這么大的委屈。

  “這種臭地方咱以后少來!”

  聽了我這句話,薩比提?努爾不做聲,擦掉嘴角上的啤酒沫,不緊不慢地說:

  “但是這里有真實的生活”

  “什么真實生活,這是一群瘋子的窩兒!”

  此話一出,我趕緊環顧了一下周圍。

  薩比提?努爾的話題急轉,轉到了伊敏?艾山的閑話上來。據他講,伊敏?艾山懂得多,是個飽學多識的人,但同時又是個吹毛求疵,對世界最沒用的人。他結結巴巴地給我朗誦了一首一個博學的詩人辱罵對社會毫無利處的人的詩,我聽得不是太清,隱約記住了一句,好像是說馱著一身背不動了的書籍的驢,還是啥???

  “堵女人的氣離開家我覺得不妥呀老弟”

  想起賣烤肉的依明說的話,我大吃一驚。我到底說了什么了。

  “我出走跟老婆沒關系”

  “行了吧,我都知道了,你媳婦是個不錯的女人,如果可能我希望你回家去。這話我不對第二個人說,你放心好啦!真的,不騙你”

  我提著舊的綠皮箱走了,賣烤肉的依明聳拉著頭留下來了。她健壯肥胖的妻子在低頭穿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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