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著綠皮箱的人走在城市里星羅密布羊腸一樣狹窄的馬路上，皮箱里面除了他的衣物，還裝著兩本能預示未來的書。這個提著裝了兩本書的皮箱人沒人理會，自己這是要去哪里干什么別說別人，就說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感覺在這個世界上做人太難太難，想著這些問題，他慢慢地向前移動著。一個小男孩從高高的水閘往渾濁的激流中跳下、抓住蜻蜓了自謂抓著飛機、全城的人餐廳都在辦婚禮的星期天挨打，一個楚楚動人的美女那個潔白的濃濃香水味兒的手帕給他擦去血跡???這些畫面像蜘蛛網罩住了他的腦海。

　　他不知道明天要去哪兒，后天會干什么。下著雨的星期天那件事以后，他變得愛空想，愛回憶，想的東西特別特別的多。這世界咋這么復雜，像一個男子漢一樣活著怎么這么難，苦難和挫折就像走在亂石灘一樣隨時都要把人絆倒。

　　“不管發生什么我都不會向磨難低頭，也不會因為絆腳石太多而停滯不前，絕不做跌倒了不站起來的孬種”

　　我常常對自己提示，但總感覺走不踏實，隨時都可能要被絆倒，走的跌跌撞撞很不穩當。但還是氣喘吁吁，感嘆著世間炎涼，覺得很累，擔心趴下了肯定站不起來。趕著牛車追兔子，現實就是這樣，給你無窮盡的磨難之后慢慢的就把人領到了該走的路上，讓人不得不服天地造化。錢、女人、家會攪的人焦頭爛額筋疲力盡。他在想，這三樣東西對一個男子漢來說是最傷人腦筋的，為三樣里面孰輕孰重哪一個是先決哪一個是付從的問題，他的腦袋快要炸了，直聽腦門在咔嚓咔嚓地響，也屢不出個頭緒來；轉眼他又想，憑啥要為這些小事傷腦筋呢，破罐子破摔，走一步是一步，老婆不要我，我可以娶薩巴海提，沒錢將就著過，想不通看不慣的事不看不想，只要尊嚴不丟不就結了？不就是生活嗎，偏偏給自己定那么多的原則框框，自己又做不到，天天責備自己，何苦呢！他想了很多。

　　提著裝了兩本關于未來的書的舊皮箱想著這些問題走在路上的人就是我。

　　生活中不能隨心所欲。好幾次下定決心要和妻子離婚，但始終沒有兌現，我害怕。印在腦子里面“不能離婚”這幾個字在做崇，局限著我不要那樣做。為什么不能和不原諒自己的老婆離婚？我說不清楚。

　　手里的皮箱越來越沉，雨在嘩啦啦地往城里堅硬的馬路、低矮的景樹上傾盆，同時滋潤著人們潮濕的心靈。

　　我的明天不該在書里，而應該在自己手里，在自己的智慧中。但不知為什么我的愿望還有那么一點點還是寄托在了書上。也許我是想皮箱里的書里記載了我的智慧所不及的深奧。

　　猶豫不決好像是插在生命里的東西，終究要陪伴你終身。

　　車輛、行人穿梭在著走向四面八方，一個背著不知裝著什么的化肥袋子的人牽著一頭消瘦的黑牛走著。牛好像是被拖揣般很不情愿地挪著步履。這個人走幾步都要回身往牛的屁股上狠狠地踢上幾腳，讓后再走到前面揣牛，可憐的牛提著下巴艱難地走著，感情松了韁繩這頭牛是想去自己向往的去處的，怎奈粗大的繩索從鼻子里面穿過，韁繩在人家手里，拖到那兒就得走到哪兒。

　　我們都是生活里的牛。

　　一個人這樣想。

　　“艾沙拉姆阿萊庫姆！”

　　在我緊握長頭發冰涼的手的一剎那，一股暖流激蕩全身。

　　在擠滿了陌生人的街上和長頭發聊天是一件高興的事情。長頭發在痛楚中發澀著告訴我一些補鞋匠薩利姆最新發布的消息。據薩利姆說蒼蠅和螞蟻目前成了國外緊俏的搶手貨，價格不菲；誰如果吃了一顆蒼蠅，幾個禮拜都不用吃飯，這樣一來人們就不用為一日三餐所拖累，而至于螞蟻就更老道，吃一次螞蟻，終生不得疾病健康長壽。那些又消滅蒼蠅和螞蟻的人要注意呢，現在可不是消滅的問題，而是要考慮一下如何繁殖，建議人們建一些規模的蒼蠅螞蟻養殖場增加收入。

　　長頭發大罵薩利姆不是東西，對那些聽信他胡言的人更是謾罵不休，用了好幾次臟話，他情緒激動，連抽了好幾根煙。以薩利姆為題我們聊了很久，最后不得不佩服薩利姆的腦子，竟然能編出這么多匪夷所思的奇談怪論。我們也懷疑是不是有人專門給他提供線索。長頭發說，薩利姆對不信他的話的人非常反感，尤其是現在，簡直就是毫不留情，有最臟的話罵，用最惡毒的下場詛咒那些人，有時候像瘋了一樣揪人家的領子。

　　“他原來可不是這樣，都是那種信不信在你的態度”我說。

　　“他瘋了，這讓不行了！”長頭發指了指太陽穴。

　　至于是瘋了，還是在瘋的初級階段人們列舉了很多實例，其中一位就是這位長頭發先生。可無論如何我也不信薩利姆瘋了的傳言。總不能因為薩利姆有些時候前言不對后尾，個別時候搞錯了幾個人名兒就說他腦子出毛病了，就武斷地下結論說他瘋了是不對的。

　　“古人怎么說來著，說曹操曹操就到。你瞧，薩利姆過來了。

　　長頭發指了指對面。薩利姆正疾步走來。

　　他左臉上讓人生厭的傷疤好像變大了。

　　“艾沙拉姆阿萊庫姆！好久不見”

　　薩利姆粗糙的手很暖和。她恨恨地瞪了長頭發一眼，便轉向了我：

　　“很久沒看見你了，一向可好。鄰里街坊的事情不能黃，常和我們走動走動才好，壞事我們是要阻止的，如果有人膽敢沾惹人家的女人，后果可是要自己承擔的，別一心想著離婚，老婆是老婆，情婦是情婦，別混淆了。開水磨坊的阿西木知道不？磨房下面水里有條蛇腰比你的腰還粗呢，那家伙。別人垯谷子去讀驢騾馬匹都讓蛇生吞了，就連路過水磨坊的牛羊也沒幸免，我是親眼見過頭上長了角的大蛇一口氣吞下一頭大牛的。與人行善，善有善冤我的情人，一天到晚唱著這樣的歌，不把糞倒到地頭上沒用，沒聽別人說老鴨的肉不能吃嗎？???見到需要施舍的人告訴我一聲???給你的信封沒扔了吧???

　　六十多年了，我的事情總是沒完沒了，隨隨便便的跟人可沒好果子吃???”

　　薩利姆離開幾步，回頭瞪了長頭發一眼走了。

　　我倆忽視著無語。

　　“他這都說了些啥？”

　　“問題不是他說了些啥，說不說嘴長在人家身上，關鍵是那些聽他胡言亂語的人，聽他說起一套一套的謊話，這些人肚子餓了都不知道，圍坐在他身邊聚精會神地聽他胡說八道，他們懂不懂聽謠惡與造謠”

　　長頭發的怨氣無處伸張。

　　拾破爛的騎著三輪車從我身邊駛過，車上載著破紙箱、廢銅爛鐵和一個冰箱抽屜。臉上有可怕傷痕的這個人我會很快忘記他，這我能確定，在他沒有了光澤的眼睛后面還有很多東西。離我們最近的東西就是自己的快樂和痛苦，從身邊走過的人無論他在哭泣還是在爆笑，原因是很難弄清楚的，要緊的是做好自己的事。

　　望著騎車遠去的那個人的背影我在想，這樣的人縱觀活上一萬年我也不和他們交往。幾十萬人生活的城市里，我認識的人不足幾百，好像其他我不認識的人與我無關似的，就像我的死活與這些人沒有關系一樣，所以，我大可不必為別人知道我離家出走的事情而大傷腦筋。

　　長頭發的煙一支接一支，而且在不停地吐痰，就剛才，那個拾破爛兒走過的時候他還吐了一次痰呢，那個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而長頭發則沒有注意。他是個不理會別人瞪的人。

　　真不知道現在的人都關系什么，錢也許是眾目睽睽的焦點。按薩比提?努爾的說法，錢已經占據了人們的心靈，目前的當務之急是如何提防錢支配人們的精神、智慧、思想。就連叫花子也知道錢給的多多祈禱，錢給少了就少祈禱了。

　　提著陳舊的綠皮箱離家出走以來，常常會想起薩比提?努爾的話。

　　“看樣子很多人都會瘋掉”

　　長頭發說了這么一句以后又開始狠命地吸煙。他不停地吐痰，吐完了就縷一縷胡子，鼻孔、嘴孔、手指間和胡須上都在冒煙。薩利姆最煩他的披肩長發和長出嘴角的胡須：

　　“有必要那么留胡子嗎！哪有男人留這么長頭發的，不男不女！”薩利姆好幾年前就這么說。

　　他還說：

　　“留這么長的胡子吃飯都不干凈”

　　說這話不幾天，在一個刮著風的長夜，幾個人逮住長頭發先是一陣猛捶，之后用粗麻繩綁住他的長發，用拖拉機拖著他走遍了城市的所有大街小巷，長頭發像宰殺的牛犢凄涼的嚎叫很遠都能聽見，直拖的滿頭長發一根不剩，發誓不留長發不留胡子也不理會拖到天蒙蒙亮，還拿老虎鉗子一根一根地把胡須拔光了。

　　聽了這些，所有人都為之一驚，為長頭發遭遇的不幸表示同情，同情他的人當中當然地有我一份。穿衣戴帽，各有所好，犯得著游街示眾揪頭發拔胡子嗎???他的長發和胡子礙著誰擋著誰了！

　　兩天以后，還是長發飄逸胡子橫立的長發人悠閑自得地走在路上，眾人憤腦地找薩利姆理論：

　　“他人不是好好的嗎？”

　　“誰知道呢，這老小子命這么硬”薩利姆長吁短嘆地沒了話說。

　　“綁著頭發用拖拉機揣，頭發掉光了以后人可能和拖拉機脫鉤了”

　　“你懂個屁！滾一邊去！薩利姆阿訇沒說掉就沒掉，這里輪得著你插嘴！”一個胡子半百的人開口說。

　　另一個留著上翹大胡子的老者插話曰：“我們當中就是有些人巴望著薩利姆阿訇不小心說漏組說出假話來，削減腦袋要折磨他，古人說是愛的火焰烈？還是習慣的力量大？的時候，他們答：當然是習慣的力量大于一切”

　　聽著拖拉機拖揣長發人的頭發的言論的一個人在想：是不是這里的人都愚到不知道綁住頭發用拖拉機去拖揣會是怎樣一個結果，蠢到圍在這里聽這樣荒謬無誕的話語了嗎?答案是否定的，他們只是愛聽這些，親眼目睹拖揣頭發的演出。

　　“用老虎鉗子拔胡子那個多疼！”

　　“他那胡子也不是啥了不起的胡子！”

　　“你這是什么話，方圓一片你見過留那么粗那么長的胡子的嗎？”

　　“少見多怪，從前人家留的胡子那才叫絕，什么細胡子、粗胡子、滿臉大胡子、鼠頭胡子、上翹胡子???多了去了，長頭發的胡子充其量也就勉強稱得上是又粗又濃的胡子，胡子里面最威風的應該是粗胡子。”

　　“如果說有比長頭發的更濃更粗的胡子，我是一百個不信”

　　“也就是留胡子的人少了，他那撮胡子才充老大呢”

　　“現在的人不想顯老，都愿意像沒長胡子的年青人那樣，為了不讓胡子長出來，有的人一根一根地拔，把毛根都扒光了”

　　“他不嫌疼？”

　　“為了好看疼一點算什么。咋一看留胡子又覺著臟”

　　“世界上什么稀奇百怪的事情都有，聽薩利姆大哥說哪個國家來著一個人留的胡子有五米長，但就是一毛錢不值”

　　“薩利姆懂個球，他又沒去過國外。他信口胡言你們竟然還信，簡直是一群蠢豬！”

　　長頭發聽別人議論薩利姆關于胡須的傳言的時候就是這么說的。

　　后來，不知是誰把薩利姆關于拖拉機拖揣頭發的事情告訴了長頭發，長頭發火冒三丈：

　　“王八羔子，他這是詛咒我，他媽的老不死???”

　　我猜關于頭發胡須的話不止這些，我記住的就是這么多。我這人愛想，就是在很熱鬧的場合里面腦子也會開小差，沒完沒盡地想入非非，當人家喧到五米長的胡子和拖拉機拖揣頭發的時候，我正在想老婆的事兒。想到了和她歡悅地相處、妻子和藹的笑臉、下著雨的星期天、全城婚禮滿街醉漢的一天，我因為和半裸的女人理論一群人毆打自己、一個黑發披肩的女孩出現???還有沒合賓館客房的房門???我一邊聽人們熱議胡須頭發，一邊想到了這些。

　　說話的、聽話的、即聽又說和又說又聽的越聚越多。站在人群中，我自喜地打量著這些人，發現沒有一個是人模人樣的。人群中最愛說古人如何好的托合提?薩比爾終于說話了。他這人說話有個毛病，說著說著就會粘起來，很久以來我一心想知道這個人辛酸悲痛的過去，但始終沒時間與他聊天。別人說他媳婦早些年和一個往工地運石料的司機私奔了。總覺得老婆私奔的人和被老婆攆出家門的人有某種聯系。我即同情這個人，又恨這個人，這里指的恨泛指不喜歡；你想想，老婆跑了，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大搖大擺地和另外一個男人走掉呀！最起碼得把她找回來，踢她的肚子搧她的耳光掏她的腰打個半死，或者是把那個王八蛋找到，拳打腳踢出出氣也比眼睜睜地看著被人拐走強，媳婦丟了做什么都行，但惟獨不能沉默。我雖然這樣想，但從沒告訴這個人該如何如何做，是因為我感到他心里有很多說不清道不完的委屈。再有，我懷疑他有醉酒哭泣的惡習。

　　又一次，托合提?薩比爾準備告訴我一些他的境遇。

　　托合提?薩比爾少兩顆門牙，說話時吐沫容易濺到人身上。

　　“沙丁縣長帶了200人到鐵來科薩地方勞動，六個月里不讓我們回家。沒人知道沙丁縣長這個人，但我知道，工作中有絲毫的差錯試試，他上來就是拳腳，我也挨過兩次揍。非常嚴峻，，我是服了他了????這輩子再沒見過這么認真地人，六個月里，頭發胡子剃不成理不了，一個個像是叫花子，哪兒像現在的頭兒，像樣的一巴掌都打不出來???”

　　“往工地送史料的司機也是這樣瘋頭詬臉嗎？”

　　長頭發冷不丁丁地說了這么一句，讓后吐了一口痰。他為啥留這么長的頭發我不清楚。不只是我，還有其他人也不知道。留長發留短發，或者是剃光頭雖然是別人子個人的事情，但有一個現實，衣著打扮、言行舉著你要和周圍看起，干別人所干的，說別人所說的，這是一個約定俗成的法則。他因為頭發與眾不同，所以在別人眼里就顯得另類。

　　在我們這一圈里了，尤其是托合提?薩比爾在的場合，我們都已習慣了不提石料廠、司機、私奔、拐跑這樣的詞眼，這不是我們私下里開會，專門布置大家不要這么說，也不是領導安排的，只是我們的自覺行為，已經成為了法則。臉都轉向長頭發，有個別幾個轉向托合提?薩比爾。問題是前一段話里不該出現頭發胡子長的像叫花子這些詞句，就是必要了，也應該換個詞語繞過去。

　　“你???你，你這渾球！我再說另外一件事???你，你，你???”托合提?薩比爾氣憤地叫了起來，眼睛都直了，喉結撲騰撲騰地在起伏，坐著的人都看清楚了。

　　“你瞪什么你瞪！我沒說什么呀，我就說了一句司機，犯得著急成這樣!”

　　要換了我是托合提?薩比爾不知要把長頭發揍成肉醬。還好，沒落到他那個下場算我的造化。有時候我就這樣想，我都要為自己的這些思緒氣死了。我憑啥要落的和托合提?薩比爾的下場？就是血流干了豁出命了也不能落的這個下場。背負著那么沉重的包袱枉活在世上還能叫男子漢大丈夫？

　　生活是漫長的，今天托合提?薩比爾成了看不住媳婦的楷模，過兩天我就是被老婆驅之門外的男人的代表！到那一天會有一個人因為沒有成我而慶幸，并且會嘲笑我不是男子漢大丈夫。到那時，很多人將竭力避免在我面前談及老婆趕出門的男人這樣的字眼，表示對我的尊重和同情。現實就是這樣，別看托合提?薩比爾現在被別人不肖一顧，想當年他可能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好漢、爺們兒，當初圍在托合提處長身邊鞍前馬后的那些人，你現在再看看對他的那副嘴臉。

　　有時想到了托合提?薩比爾和他私奔的女人，想著會不會有一天我也跟他一個下場，想到這里，就覺得世界上的事情不光是錢就能解決。手腳好好的，腦子也不是那么差，憑啥我不能好好生活。

　　“行啦行啦，都別爭了，剛才你說的是哪個縣長來著？”

　　一個好心人打圓場。

　　“沙丁縣長！這樣的好頭兒可是不好找”

　　“那條渠最后怎樣了？”

　　另一人插話。

　　“最后，最后還是沒有水”

　　“為什么？”

　　“渠首矮，渠尾高”

　　人們都盯著托合提?薩比爾。有人想說什么，有的想戲弄，有的想謾罵，還有的想喝倒彩，但最后誰也沒說什么。

　　“真的，不騙你們，這樣的好領導不好找!”

　　托合提?薩比爾舔了舔嘴唇，凹陷的眼圈里寫滿了天真和誠實，一看就是懷舊厭新的人。

　　“很有意思，這個故事果然好聽。別人挖渠都是上游淺下游深，只有你這個縣長挖渠與眾不同”

　　老年的遲鈍已有了少許痕跡一張臉尷尬地呆住了。

　　“成不了事的人就是這樣，連老婆都看不住，只有守空房份兒”

　　聽了長頭發的這句哈，一個高大的身軀從腳心到頭頂都在開始顫抖，我擔心托合提?薩比爾沖上前去，這將對長頭發不利，就是不打，托合提?薩比爾高大的身軀壓在長頭發瘦弱的身上，也夠長頭發喝一壺。

　　“你你你???你等著???你等著瞧，早晚我我我???不收拾你！你沒好下場你???”

　　托合提?薩比爾結結巴巴的一句話沒說完，淚就流了出來。

　　“你別白辛苦，狗咒不死虱子???”長頭發得寸進尺：

　　“連自己是男子漢都忘了的人就是蒼天也會詛咒他的！”

　　場上的人都瞪著長頭發，唯獨我用余光斜視了一下托合提?薩比爾。

　　站累的蹲下來了，不累的還站著，好像是要看下一個節目一樣，書也不離開這個場子。

　　春風習習，涼爽宜人。長頭發發出劇烈的咳嗽，咳的瘦瘦的脊梁彎成了弓，托合提?薩比爾憤憤地瞪著他。當中一個人覺得春季里咳嗽的人肺部肯定有毛病，這樣的人如果不及時治療，也許會死亡，幾年前那個笑容可掬和藹可親的吾瑪爾?塔利就是死于這個癥狀。據吾瑪爾的鄰居講，他生前最愛養羊，當然，在這個世界上誰都有一個癖好，有人養鴿子，有人訓鷹，有人斗狗，有人斗羊，讓那些平生不和同類較勁的沒頭腦的動物們相互打斗，越是打的傷痕累累你死我活越高興越過癮。有愛養羊的，比如吾瑪爾?塔利就是這樣，如果有哪一只母羊生產了，他就圍著羊圈轉，為艱辛的生產過程流淚；還有一個癖好，他的那些羊公的就取一個男人名兒，母羊千篇一律都有女人名兒，他有一只母羊起了一個叫古麗巴甜蜜蜜，多少貌如天仙的美女都沒得到的這么動聽的名字，他竟起給了一只母羊，教我百思不得其解。驚嘆造物主鬼使神差將各種各樣匪夷所思的想法輸灌到人的思維里，好可笑，一個養鴿子的說，一只鴿子身上有四十個女人身上那么多的誘惑，這個想飛就飛，想落就落的動物在廣垠的藍天隨心所欲地做一個翻轉或其他一個動作，被站在地下仰望藍天的人認為是在給自己表演，看著碰壁的脖子扭的掉坑里的都有，可惜這些飛禽不知道主人愛它勝過愛四十個女人，就是知道，它也會嘲笑人類無知。

　　那個叫吾瑪爾?塔利的一年四季忙著給羊只們做食、篩麥草，可能是麥草灰吸的太多最后死于肺病，糟糕的不是這些，聽說他后來發展到住在羊圈，在羊圈里四條腿地跑，不會說話，像羊那樣嘜嘜地叫，還和羊斗角。這些都是薩利姆說的，換了別人說，大伙兒可能不會相信。

　　無論如何我也沒整明白大家伙都要相信薩利姆性口雌黃。

　　伊敏?艾山喝著茯茶說的這么一段話倒是讓我記下來了，他說：這個語言那，有時候你要是恰到好處的說出漂亮話來可是學問咧，世界是建立在語言上的建筑，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在哪兒說怎么說你如果整明白，你肯定不吃虧，是真本事。

　　看著長頭發不住地咳，我就想到了養羊的吾瑪爾?塔利。

　　對托合提?薩比爾的厭惡愈加強烈。這種愿意遭人踏賤的人誰喜歡。寧愿聽薩利姆的謊言，和長頭發的惡語，也不愿意看見一個四肢健全的人甘愿這樣窩囊。一些人，他們的厄運咋就沒有終結的時候。誰都可以騎，誰都可以打的驢往往牽回家了以后，這樣的驢主人都會忘記給它喂食。

　　“托合提?薩比爾的媳婦真的很漂亮，苗條的很呢，在城里我還沒見這么美的妞”

　　被莫合煙熏黃了門牙的這個人的話，讓我想起了送我關于未來的書的披肩長發的女人，她晶瑩透亮的眼睛浮現在我眼前。我渾身火辣辣的一陣不自在。

　　我到她跟前去把。

　　離家出走的事兒我不想讓人知道。讓她用纖細柔軟的手牽著我的手走一走，心思里有一處是在這么召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