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書庫 > 小說 > 中短篇小說 > 下著雨的那個星期天(書號:9465)

第五章    四

  必須離開家。

  在一個悶熱難耐的傍晚,生出這么一個怪念是我想也沒想到的。院子狹小,但屋子收拾的還算漂亮的家讓我心寒和陌生。假設這個家沒有我存在會怎樣?結果肯定是空空如也。腦子一片空白。我不能想象有我和沒我的這個家有啥區別。

  離家出走是啥概念,不是鬧著玩的,我得想好了再行動。離開故土再不返還的人有之,離家出走再不回來的人亦有之,而且,他們都有理直氣壯的借口,但被逼無奈地出走的理由,就像泥水里的魚,雖然看不見,但不意味沒有。

  如果我娶了別人做老婆會怎樣。

  想了很久,如果娶了別人做媳婦,也許,我就不至于落魄到今天的地步,至于是怎樣一個老婆我就是理不出個形狀來。想到老婆的事,讓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孩童時期的坎巴爾妮沙,她是個既漂亮又高傲的女孩,到此還在郁悶人們為什么會把她形容成一個被蟲子咬壞的蘋果呢?

  和一個彈吉他的小伙有染的坎巴爾妮沙又浮現在眼前,常想起她是什么原因我不是太清楚。多愁善感,像馕一樣酥軟的她,自離開我孩童的村落以后再也沒見過。幾個月前,當看見讓人傷感的托乎提汗老太的時候,我還是想起過坎巴爾妮沙呢。

  如果跨出這道門,要想再回來是很難得,就算回來,在家里的處境會比從前還要糟糕。一個又窮又負心的男人這個女人是不會需要的。

  真可笑,被攆出家門的憑什么是我,而不是她?

  靜坐中,我為自己的這種卑略的想法而羞愧了起來。女人是柔弱的,我把她攆出房門她能去哪兒?就是在外頭凍死餓死也不能和女人爭房子,誰叫咱們是純爺們兒呢。

  從前和男人鬧別扭的女人一生氣都是會回娘家的,現在改了,她們會在外面租房子住。

  這是一個人告訴我的。

  房檐漆黑。老婆就睡在隔壁房間。

  “你咋睡到這里了?”

  “我不和一個骯臟的人同住一間屋。”

  “好好說話!這不還是從前的我嗎。古人說不失誤的唯有安拉!”

  “說再多也沒用。你是玩臟了靈魂的人,你把我的信念摔的粉碎了!”

  “我發誓再也不重蹈覆轍了!這足夠了吧。”

  “你在給誰發誓?”

  “當然是給你!”

  “我早就說過,受不起!從今往后你樂意干啥就干啥,再娶一個老婆也行,干你想干的事情,但有一點,別煩我,別指望我原諒你。”

  說這些的時候,我老婆是那么的陌生,那么地冷漠。時隔多年,她依然不愿意原諒我,教我傷心。

  抓住蜻蜓的那種喜悅,恐怕我再也不可能重溫。

  打定主意離家出走的那段時間里想的實在太多了,打算更多。孤零零走在街頭、抽著莫合煙向出租車司機訴苦、雨天里無家可歸的落魄、像老鼠一樣避躲熟人,專揀偏僻小道,想找一個人敘說苦悶???呈現在眼前,最后,干脆大喝一聲:“有啥大不了的???先出去再說!”我對自己竊竊到。那時候,妻子正在隔壁房間酣睡。酸酸的感覺在胸中翻騰,攪亂了心情,哪兒還有睡意。次日,頭昏腦漲,慢慢地支起疲憊的身軀。

  “你這是怎么了?”

  媳婦提著一壺茶進屋。他緊握綠色鑲花瓷壺握柄的小手在我看來就像是要把天下所有東西都要握在手里一般的巨手。近些日子,這個女人的眼睛、嘴和手在我眼里變的異常可怕。我沒有把我的這個感覺告訴老婆,也沒有告訴別人。

  “沒怎么!”

  “一整晚上說夢話”

  “我說夢話了?”

  我盯住老婆的眼睛問。

  “好像對什么事情很后悔的樣子。我越看你越覺得不對頭”

  心噌地疼了一下。別人說我不對頭,現在老婆也這么說,我是不是真的完了、不對頭了?

  “只要眼球還在動,我就不會完蛋!只是一些不對頭的眼睛才看著我不對頭吧!”

  “是嗎?”

  “那當然!你知道我的性格,我不是那種有一點挫折就怨天尤人的人,堅強慣了,沒辦法”

  說的時候,心里辣辣的。

  “我是個善于辨別真假的人。”

  嘴里沒說,我看到她的眼睛這么說了。

  “別出啥意外,在外面你要自重”

  別人說補鞋匠薩利姆說話顛三倒四,極不正常,看到說這話的人眼睛里放射出來的滿足和幸災樂禍,我吃驚;長頭發無動于衷,表現出一張和藹可親的笑臉。這個每天不知道見多少回的人的臉上,我頭一次看到,人還有這么可親的微笑。看到熟悉的人身邊的人親近的人遭遇不幸的時候,竟然能發出如此會心的微笑讓我驚嘆不已。我的這種驚嘆從沒有完結。回想那些個將父親帶到單獨房間審訊的表情嚴峻的人來到我家門口的時候,牽著驢子走在路上的鄰居捂著臉偷笑,而還有一些人從這種幸災樂禍里獲得了慰藉的時候,我由衷地熱愛生活的熱情會再一次遭到冰霜侵襲。

  如果我完了,心靈像久枯的干木對甘露如饑似渴的需求的人,不止是她一個。

  什么叫完了?怎么理解這個詞?茫茫人海中一粟的一個**說:

  “他把所有的東西都輸了,他完了!”

  他把錢都輸了,就像揚麥場那樣把錢全部撒掉了。但把錢撒出去和喪失掙錢的能力就沒有區別了嗎!

  我可能什么都能做,也許能夠掙到錢,但為什么不挖空心思地去鉆錢眼我卻不太清楚。所有的人都在追逐著同樣一件東西,而我不肖一顧可能不太正確。無論我如何慫恿自己,但依然提不起興趣。

  是夢中變成了紙幣,還是琢磨變成錢會咋地記不太清,在薩利姆被皺紋壓蓋的傷疤面前羞愧了,向我遞送裝了錢幣的信封,這些事是夢境,還是自己憑空想象捏造,也想不起來了,只是迷迷糊糊地有這么個印象。如果別人知道我有過這樣一個思想或者是一場噩夢,可能會背著我編撰出許多添油加醋的流傳,流言如果傳到老婆的耳朵里她該怎么想?

  先是兩張五十,再變成百元大鈔一張,讓我如同經歷了屠夫油膩的手,再在賣水果的小販手里,銀行點鈔員來回折疊拍打,**揉一揉,**舉起來看看,再到叫花子臟不溜秋的褡褳里周游折騰。在老婆那只灰色的貓眼里,我的高大魁梧和丑陋的身軀徹底不覆存在了。我分明看見一張破損的紅色的鈔票在風雨的大路上飛舞,然后,一個肥胖的女人將它拾起,放在被汗水澿濕的大腿上的長筒襪里。

  “如果我變成了鈔票你會把我怎樣?”

  “能怎樣,把它送給孤寡缺錢的人”

  “剩下的呢?”

  “給叫花子”

  “你自己不留一點嗎?”

  “不!良心被狗吃了的人變成錢,這錢怎能花?”

  我可能做過這樣的夢,也許有過這樣的幻覺。

  在心里燃燒著的酸楚和無限的憤恨快將我擊倒。想起去年吃鼠藥死掉的那個人。他為什么而死沒有人知道。只是聽說他吃了滅鼠藥,沒有人追究他為什么選擇了死亡。我見過這個人,他死了以后,我去參加他的葬禮,但是遲到了,當我走到他家那條街的時候,人們已經抬著靈柩出來了。靈柩披著一件大黑袍架壓在好多人的肩上朝墓地方向移動著,這時我就想,吃了鼠藥離開人間的這個人,是世界上最為愚蠢的人。我把看見的、想到的告訴薩比提?努爾聽,他把寬大的手掌搭在我的肩上說了很多:

  “如果我們能夠用智力、腿力和臂力在現實嘲弄的臉龐狠狠地揍它一個耳光,那么在與不幸和死亡的較量對抗中不致于慌張,掙扎著生存就表示我們像人那樣生活了,瞧瞧吧,就連牲口都知道和死神爭一爭蹬幾下腿,何況我們是人類!”

  薩利姆說的嘴巴都要干了,把吃鼠藥的人罵的狗血淋頭,最后他說:

  “扎緊腰帶過日子老弟,病了不吃藥、倒了不起來、落水的不往岸上游,還有冷了不生火取暖這叫啥世道!若問雞蛋碰卵石以為何意,答曰此蛋前世把彼石迷戀;幸災樂禍的多了去了,我讓這些人參加愛找茬兒的艾買提的喪禮,結果一個沒到。如果有人要對你施舍千萬不要回絕,那可是罪過。”

  我看著薩利姆的嘴發呆。這么多話不知他從哪兒弄來的。但也不能不信,這些可都是他親口對我說的。我可是從來沒發現薩利姆能說出這樣的話。

  “命誠然可貴,但人遇到自身難以承受的痛苦的時候,總是希望一了百了的。”

  這句話的作者我再也沒見過。

  綠皮箱越來越沉。我是要提著它去很遠很遠的地方的。我提著做生意大發特發的、在別人的傳說里**蹲大牢的朋友留給我的綠皮箱走在路上。有時候我會很傷感地想起為了錢去冒險,賣那么骯臟的東西的那個朋友。他失蹤很多年了,誰都不知道他生活在現實的哪個角落。我在想不管在哪兒、有沒有財富,只要生命還在他的軀體就好。我還想,只要他還在,我就找到他,聆聽他這些年來的遭遇,然后,我會告訴他一個不愿意原諒男人過失的女人是如何讓這個男人饑寒交迫歷經磨難的故事,我覺得也只有我這個朋友能夠理解我的苦悶我的憂愁。如果我和那個朋友在一起,就沒有跨不過去的檻兒。即然這個世界把我們濟推到骯臟的角落,不奮爭是不行了。我在這么想著。

  我那個朋友為了錢跑到我陌生的地方,遭受著我想象不到的苦難。對錢這個東西我沒啥要對人說的,也不能說服任何人。我父親,父親的父親,父親的父親的父親都覺的錢乃身外之物,用一句維吾爾熟語來說是手心上的汗垢,拿什么形容不行,非用污垢說錢,其中大有玄機。是不是有詐我沒研究過。

  想著想著,不知因為什么思緒又拐到錢那邊去了,看什么都像錢,連世界的顏色都變成錢色了。仇視所有的人的屠夫,嗓子快啞了的剃頭匠,敞著胸脯穿著短褲牽著迷你狗的淫婦,超載超速行駛的煤老板車主,為了錢這些人胸中的欲火像獄活一樣熊熊燃燒。

  我不該這樣想。

  錢為何物,有誰如何不擇手段地獲得它,其實這些都不該是我要考慮的。

  “錢這個東西,如果它老老實實地呆在口袋里也就算了,但是,它膽敢騎到我頭上,對不起,我只能用唾液吐你”

  一個醉漢如是說。很多震耳欲聾的華麗詞匯我都忘了,唯獨記住了醉漢的這一段話。

  “我們為什么要把錢看得那么大,老婆啊,你真是一個守財奴”

  下著雨的星期天那件事發生八年以后的一天,我在賣烤肉的依明那里喝的天旋地轉回到家里將老婆痛斥一通。胸脯很不舒服,可能是多吃了依明肥胖且丑陋的女人燒的夾生烤肉的緣故。

  “你真不害臊,在這個家我從沒有想過錢多錢少的事情”

  “那你干嘛成天一張沮喪的臉?”

  “告訴你,我需要的是干干凈凈地生活!”

  皮箱是沉重的。腦袋是重重的,心緒是沉甸甸的,思維也不是很輕。總之,世界上所有有重量的東西都聚壓在我身上。

  “你到底要滾到什么地方去?”

  誰也沒這么問過。誰都不可能對誰問起這么個問題,有些人可能會對另外一些人出于關心問一問到哪兒、干什么去,但還有一些人是沒有人關心你去哪兒干什么的。

  是啊,我這是要求哪兒,你說要走,但去哪兒你都不知道叫人如何出行呢。

  不知道去往何方一天到晚地就想著出走四方,不知道吃什么東西就憧憬山珍蝦腸這些都是不成規矩的亂思瞎想。一個周圍的樹上有著鳥巢百靈夜雀和那些不知名的鳥雀在歡唱,外面的小渠河水蕩漾的果園纏住了我的思緒已經很久了,這個園子我至今都沒有將它建起來,為了陽光燦爛的笑臉變成播撒寒霜冷面的妻子諒解,我犧牲了太多的時間,明明手捧著關于未來的書,卻始終沒有閱讀兩行,我是個不知道怎么做的人。想到這些,我感覺自己在無限地收縮渺小。

  皮箱非常的重。皮箱里裝著頭發烏黑楚楚可人的薩巴海提送給我的兩本關于未來的書。每每想起如果那個下著雨的星期天的事情沒有發生我就不可能走出家門提著綠色的手提箱游走在路上的時候,那個姑娘賜給我的黃色的甜蜜的暖流在周身蕩漾。

  城市的道路被婚宴的美酒澆醉的醉漢擠滿的時候我以出去吹風為由出門了,到下午悶熱還是沒有散去。城里所有的酒店都在舉辦婚禮,很多人今天就要進入朦朧夢鄉,夢想成真,從今天開始步入到喧鬧漫長的、奇怪的長路。

  喧嘩著吵鬧著走在路上的人群當中幾個裸著肚臍的人叫我好生厭煩。穿衣戴帽雖然是別人自己所好,但這些半裸的身子在我看來還是赤裸裸的樣子叫我失魂落魄。人之所以區別于其他動物,最顯著最直白的標記還是衣服。這時,我想到了樹皮、山羊綿羊牲口毛驢外面還裹著毛茸茸的一層皮。

  “你瞪誰呢你!”

  一個半裸的沖到我面前。

  “我沒瞪誰呀。”

  “你瞪了,而且嘴巴在嘀哩咕嚕的還罵我們!”

  “你不是小狗小貓,走到路上的時候要穿衣服!”

  “你算老幾!路又不是你家的管得著嗎你!”

  “天是我的地是我的怎么啦!要干嘛?”

  一定有很多人圍觀看熱鬧,很多人為這場毆斗如此快速地得到平息而耿耿于懷,反正當那個眼睛深沉無底的女孩告訴我她來扶我起身的時候,我還在昏迷狀態呢。我非常害怕,我怎么生存在一大群人往死里捶打一個人的荒誕世界。

  在一大群找不到路的人當中其中一個是我。他們和我找不到路的緣由估計是我們沒有找路,我看到自己與他們為伍,落淚了。無越來越感覺我不是我,我在遠離自己,手不是自己的手,腳不是自己的腳,眼睛也不是自己的,就連思想、感覺包括我的愛似乎都不歸屬自己了。

  一邊走一邊這么想。總覺得所有的人都欺騙了我,我也欺騙了所有人,包括妻子曾經何時的微笑都是偽裝的,還有滴落在身上的雨吹打在身上的風都是假的。之后,我自己居然會產生這樣古怪的想法而惡心。

  難道一到星期天就要下雨還是咋地。

  薩利姆高談闊論,發表從某人肚子里拉出五十米長的大蛇的言論那天,天正好也在下雨。

  “奇聞。聞所未聞!住在我們這里的薩依迪?帕薩迪肚子里面有一條五十米長的蛇。可憐撒依迪二、三十年沒吃過一頓飽飯,到醫院檢查,好家伙,醫生檢查出他肚子里面有條蛇,這條蛇比胳膊略粗,四個眼睛,五十米長,醫生找到蛇尾往外拉,足足拉了兩個多小時才把那龐然大物全部拉出來吔”

  聽眾中一個人想起了童年。他是一個捉了蜻蜓當飛機的人。他家住在一個非常陳舊古老的果園里。家門前的小河流里流著渾濁的河水一直流到河下游的閘口。孩子攀爬河邊、果園周圍那些虛空高大的柳樹沙棗樹榆樹的時候,就懷疑這些樹叢中可能藏有很大很長的蛇。

  “聞所未聞。天下竟然有如此之大的蛇,奇!”

  一個長著紅胡子的人堂目結舌地觀望著薩利姆。

  “是的,那是條發紅的花蛇!”

  “我們得去看看,五十米呀,老長呢,從這里到清真寺了都”

  “比那長多了,應該到大路那么長!”

  “那條蛇現在在哪兒?”

  “早該跑了,你以為蛇有那么老實!”

  長頭發氣的身子在發抖。

  “五米還能讓人接受。五十米太不靠譜了。就連這樣的話還在這里聽的津津有味,一群蠢貨!”

  長頭發的人發火了,眼睛都紅了。別人叫他長頭發的人,只有補鞋匠薩利姆稱他叫長頭發的瘋子,我一直想搞清楚他到底叫啥名字。

  “頭發長見識短的人就是這樣不開竅,黑黑的鳥兒們你背后搭下來的是什么,這種游戲過時了,早就沒人玩了???”

  “那條蛇可以開個博覽會了,神奇的不得了!”

  一大堆人圍在那里為這條蛇爭論不休一個猜長度,一個猜顏色,還有一個猜多粗,長頭發悠閑地卷著自己的莫合煙。

  “如果把這條蛇拿去賣了,不知道能換多少錢?”

  其中一個人問話了。我吃了一驚。一個人肚子里有蛇,本身就意味了他是受害者,這個要把別人肚子里危害他人的蛇拿去換錢的人叫我反感。也許他壓根兒就不是爺輩兒開始沒把錢當做手心兒上的汗垢的人的后人。

  薩利姆給我錢是啥意思

  思想。

  妄想。

  實實在在。

  幻覺。

  奇思怪想。

  聲音嘶啞的兩個人說了很多,我在信封里裝著被揉成一團聽到了一切:

  “兩千塊你送到了?”

  “是的,送到了。”這是補鞋匠薩利姆,他被埋在皺紋里的傷疤叫人傷感,薩利姆怎么這么長的胡子?

  “他收下了?”

  “收下了。前頭死活都不要,后來接了,而且感激的痛哭流涕,有道是天上下刀子,是錢就要接。死活說自己沒丟錢,結果不是高高興興地把錢接到手上了不是。”

  薩利姆的聲音很嘶啞,他憑這個沙啞的聲音說出來數也數不清楚的話語給這個世界。以前,一個新來的不知道薩利姆的人埋怨薩利姆時,受到很多人的攻擊,他們揪住那個人的衣領威脅到:與其說那些傷及人心的真話,還不如說一些寬慰人心的假話,這樣的本事像你這樣碌碌無為的廢物是做不到的,把人家罵的狗血噴頭。

  “這下好了,扎卡特施舍就應該給他這樣窮困潦倒的人”

  “我懷疑他能不能獲得施舍”

  “有啥值得懷疑的,一個可憐人獲得了歡樂,本身就是善舉,這才是施舍的目的”

  “這位兄臺是不是可憐人值得商榷,他可是個衣食無缺的人呢。我看把錢要回來,施舍給托乎提汗老太比較合適”

  “我們的這位兄臺比可憐人還可憐,應為沒有錢他老婆二三十年來都沒有一張笑臉給他,為此他到處哭訴”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

  “據說有一次他把驢尿喝的足足的,醉的一塌糊涂的時候就淚流滿面地對人這么說的”

  “其實他是能自食其力的”

  “光有能力有啥用,問題是他不知道自己有能力善待自己養家糊口,這樣的人難道不可憐還有誰可憐?好了,別再提把錢要回來的事了。”

  “我還是覺得捐給托乎提汗老太合適”

  “說了半天我等于白說了,托乎提汗老太是有今日沒明天的人。可我們這位可憐的兄臺就不同了,可憐他有吃有喝但對錢永遠也不能滿足,這樣的人你不同情他行嗎!”

  這席話就好像把我撂到中間在說,薩利姆把信封遞給我的時候我就感覺一陣惡心,別人都在傳他瘋了,但是還有更多的愿意聽他說,按照他說的做,還有人事事請教,唯他是聽,一天到晚圍在他身邊整天整天聽他海闊天空的人也不在少數。我哪里說過因為沒有錢老婆二三十年不理我了?人喝醉了咋知道自己在哪兒跟誰說了些什么呢。看來別人謠傳,說我玩兒完也不是空穴來風啊!還有,我老婆也這么說過呢。

  如果薩利姆不是腦子出了問題,真的準備把那些錢送給我,或者是就算把錢送給我了,那么我成了一個什么樣的人。

  我曾見一赤身**者夢中徘徊于十字街頭,他小心地撫摸著嘴角的水泡說:

  我聽到他說“在眾目睽睽之下衣不遮體教我羞愧萬分,醒來之后為自己解脫,如入地獄般的噩夢感到欣喜,而且,我從來沒有過如此地歡欣過。”

  薩利姆和伊瑪目兩人的對話,是我的憑空想象,是夢境還是果有其事不太清楚。不過這樣的話從古有之倒是可信。把溫暖送給最需要的弱者是大善所為。還沒有完,我們正處在行之于芝麻粒兒般大的善但索要無人不知道的宣揚效果的時代,讓可憐的善筋疲力盡。我想起了奇臭無比的可憐和托乎提汗老太老態龍鐘的模樣。從下著雨的星期天那件事以后,老太對我就像是看怪獸一樣的怪異。一個老的不能再老的女人因為一個男人走錯了道兒而耿耿于懷讓我百思不得其解。走過人生久長而又曲折彎彎的長路,歷經磨難的早已被人們遺忘了的老太竟然用異樣目光看我,我琢磨不透,都衰老成不成樣的老太太對涉及愛情這樣神圣的大題還表現的如此大義凜然著實讓我不解。這時,我開始懷疑起初自己縱然再老但只要眼睛還在動,就意味著什么都沒有了,愛的火焰依然會在心中繚繞這句話。縱觀老太如何對我抱有敵意,但我還是一如既往地同情她。可現在,無論是自己的想象中,還是在別人的視野里,我居然比這個老態龍鐘的女人還可憐。比她更可憐的人到底是怎樣?方圓一片,托乎提汗老太是最可憐最無助的人,從薩利姆和伊瑪目的對話中就可憐而言,我竟然可以和她相媲美,接受這樣的結論是痛苦的,是無法忍受的。

  我差點就沒有勇氣甩掉那只信封。

  幾年前,哥們兒幾個準備好好地把心里的煩悶收拾一下,就拿著琴來到了河邊,一邊歌,一邊消遣了起來,表情冷酷的歌手唱的委婉消沉,聽者悲切隨情???

  “好你個窮光蛋,給我起來!店里面的事情忙得我直不了腰,你他媽還在這里有閑心聽小曲哈你!”

  女人粗大的聲音,讓在座的嚇了一跳,賣烤肉的伊敏的老婆來勢洶洶。

  “給你說了多少次不要跟這幫叫花子混到一起喝酒你還喝,看今天我怎么收拾你”

  我們都納悶了。

  賣烤肉的伊敏的老婆踏著擺放著果點瓜子雞肉殘骨的餐布,揪住老公的衣領生拉硬踹地把他拖出去了。

  別的就算賣了,踩著餐布過來,還罵我們是窮光蛋叫花子,這太可惡了。這是不是意味著當今世界的女人都把自己的男人當做窮光蛋叫花子罵的時代了。

  “這個女人真是個欠揍的貨,狠狠地收拾一下,打她個鼻青臉腫以后就不敢造次了!”

  “你說的輕巧,你不知道老兄我怕呀!”

  “這有啥好怕的。該揍不揍她就會騎到你脖子上讓你跶!”

  “那我咋辦。我怕,怕呀!怕離婚、怕搧那些嘲笑我的人的耳光、怕自己不敢搧人或別人反過來搧自己。在家里,怕拍蒼蠅,也怕拍死的蒼蠅掉在食物里面。”

  “你都說了些啥都”

  我盯著伊敏發呆,有些人無可救藥。

  后來,我把這些說給薩比提?努爾聽,他撥拉著到處都是裂痕的都塔爾說:

  “瞧瞧吧,人類已經上了月球,宇宙都沒有秘密可言了,智能機器人都問世了,可我們坐在這里連個老婆的事情都解決不了,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是女人,家庭不和,悲劇呀!這是所有悲劇的源泉。”

  他的話,我一字一字地聽得很真切,可是不太明白,但我聽著好像是那么回事。

  我把這些說給伊敏?艾山聽,我怎么也不能消化賣烤肉的伊敏的老婆罵我們這些爺們兒是窮光蛋是叫花子!他抿著濃濃的茯茶靜靜地坐了一會兒,長嘆了一聲說:

  “我以前就對你說過,不要和低俗無知的人交往,說您是叫花子這是什么話,我和您不知多少次在一塊餐布上吃飯???不要為那些俗不可耐的人的語言而過度思索???”

  伊敏?艾山說完,將我的茶碗澆滿,葡萄醬色的茶水吹來一陣熟悉的芳香;之后,他講了一段某單位某領導的司機和領導的老婆有一腿,目前領導還不知道,如果知道了,司機肯定沒好果子吃云云???在四周擺滿書籍的書房里,他的話永遠都沒有止境。我呢,坐在彈簧早已失靈的沙發上心不在焉。

  一直以來,我覺得賣烤肉的伊敏是最可憐的人,未曾料想還有人居然把我列到他之前,真是聞所未聞。提著沉重的綠皮箱我差點哭出來。和半裸的人干了一架之后,我成了一個沒有方向的人。

  父親不停地寫書的一個孩子不知道父親寫些什么,成人了,他拿著兩本沉甸甸的關于未來的書卻不能將它讀完,裝在沉甸甸的綠皮箱里,呼吸著城市冰冷的氣息艱難地走著。他不時地舉頭看看淅淅瀝瀝的灑落幾滴雨水的天,估計著今天是不是星期天,天怎么還在下雨。生命偶爾睜開它疲倦的眼看看這個人,城市則煩躁地為這沒完沒了的雨哆嗦著。他感覺穿了件被澆透的沉重的外衣,一種莫名的不自在像一只蟲子慢慢地順著腳跟往身上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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