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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悲情家  文/許未來

第二章    第二節

  直到母親斷氣,她都沒有從她嘴里得知自己的親生父親究竟是誰,這一切的真相都以母親的死作為完結,被嚴嚴實實的埋葬在烈日的繭殼里,大概再也沒有真相大白的一日。

  他們之間似乎有這世間所有男女俗套的開始,得不到任何人的祝福,最后落得慘淡收場亦不過是意料中的結局,不過是來的早與遲的差別。母親年輕時家里還算富余,只不過生得女兒身,不得外祖父疼愛不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她斷斷續續的念書念到初中,與外祖父吵了一架之后與人私奔。當初以為這一生終于有所依靠,心甘情愿與那人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生活,從大家閨秀淪落成為洗衣做飯的普通婦人,并且甘愿為他生養子女。熱戀中的她,心甘情愿的沉浸在男人的甜言蜜語里,并且甘心赴死。當時以為相愛是一輩子的事,但她沒料到自己只懷胎三月,男人一紙婚書都沒給她便沾了別的女人去。

  起初她不信,她與男人私奔的時候男人發了誓,生生世世不背棄她。直到后來她挺著肚子把兩人堵在廉價的小旅館里,她使勁的扯著女人的頭發打罵,男人身上只穿了一條褲衩,被她鬧得煩了,便掐著她的手打罵她:你別以為給我生個孩子就能有資格管我了,也不看看自己現在是什么樣子,要不要臉。

  母親那時候懷著林耳朵,心里百般傷心卻也只能無力地看著他背叛自己,起先還不顧顏面的跟他鬧,最后他干脆徹底多日不回家,母親看著一天天大起來的肚子著了急,只能跑去求他。他那時候正與沾染的女子鬧翻,看母親低聲下氣的給他倒茶,勉強搬了回去,安分了幾日,甚至會幫母親打理一點家務,母親看他有所改變,便對他更加好,斟茶倒水,事事侍奉周到。母親輕易便原諒了他,可背叛卻是這樣直接赤裸,在母親費力的討好里越演越烈。

  他不過安分守己半月,又一次被母親抓到兩人糾纏在一起,他們摟抱著在母親與他的床上,像兩頭發情的牲畜一樣忘我的交合在一起,母親從外面推門進來,看見這樣的場面大叫著就跑上去廝打女人。男人下意識的伸手去擋,母親看這境況發了狂,操起手邊的凳子就朝男人頭上掄過去,男人的額頭當時就被打爛了,他見母親發了狠,衣服都沒敢停下來穿,大叫著跑了出去,母親挺著大肚子追了十幾米,男人頭上的血流了一地,母親最終沒有追到他,男人也沒有再回來過。母親懷她的時候情緒低落,剛生下她便被告知患上了抑郁癥。

  她的降生無疑給母親帶來拖累,一個獨身女人在養活自己之外還要負擔另外一個人的生命,又恰好在她最孤立無援的時候沒有依靠。她也是從那時候開始酗酒,喝醉了就把林耳朵丟在門外面,不給她吃喝,她那時候還只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嬰兒,只會對著緊閉的大門嚎啕大哭。

  母親被她鬧得煩了就打開門罵罵咧咧的沖她吼,母親說假若不是那時候她在她肚子里已經太大了,她一定會把她打掉的。

  我是一定不會生下你來拖累我的。她咬牙切齒的看著林耳朵說。

  林耳朵后來想起母親當時瞪著眼睛咬牙切齒的這樣對她說話,心中凄寒,她相信母親從前是想丟棄她的。在她三歲的那年冬天,大雪鋪天蓋地的傾瀉下來,母親那日心情極好,甚至破天荒的給她穿上一件深紅色的棉襖,拉著她的手帶她到鎮上的年街上看花燈。她的小手緊緊的縮在母親的手心里,街上異常熱鬧,她左顧右盼的看著攤子上的物件,眼睛里盡是奇異的新鮮的光彩。母親俯下身來看她的眼睛:耳朵,媽媽給你買棉花糖吃好不好?

  林耳朵心中歡喜,母親從來沒有這樣和顏悅色的與她說過話。她雀躍的接過母親手里蓬松的棉花糖,好大一個,像一個粉色的氣球,她一時貪看,忍不住伸手去撕下一塊含在嘴里,一放進去就融化了,清甜的味道一直延伸到心里。她吃得高興,想撕下一塊給母親也嘗嘗,一抬頭,卻只見自己只身一人站在茫茫的人海里,身邊早已經沒有母親的身影。她心中恐慌,像突然被人一盆冷水劈頭蓋臉的倒下來,大雪依舊在下,她眼中冰寒,兩行清淚大滴大滴的掉落下來。雪花沾了她一身,頭發上的雪花融化開一些,雪水從額頭上流下來,與眼淚混合在一起,腥咸苦澀。

  她尚且年幼,在雪地里勉強能夠蹣跚著前行,她四處張望,以為母親不過如她一般在某個攤子前貪看,可觸目之間灰心絕望。幼小的她除了無助的哭泣之外沒有一點辦法,她的手被凍得通紅,棉花糖在雪粉中一點一點的融化,滴在她手上,卻冷透到心底。

  幸好遇到某個好多管閑事的婦人,她與母親總算寥寥交集,她不可思議的看著雪地里的林耳朵,言語粗陋:你媽這人真沒良心,怎么把你一個人丟在這里。

  林耳朵心中梗塞,但也對這一切難以理解,她乖巧的任由自己被眼前這個女人塞到偌大的竹籃里背回家去。她縮著腳待在那個小小的空間里,伸出凍得通紅的小手抹了把鼻涕。回到家已經是傍晚,女人把林耳朵放下來,使勁的拍打緊閉的大門,敲了很久,母親才搖搖晃晃的出來開門,手里是半瓶沒有喝完的酒。拍門的女人見到她這陣仗,心中不平,指著母親便罵,母親像受了侮辱一樣,騰的一把扯過林耳朵,大門在身后空洞洞的回響,門外的女人罵罵咧咧好一陣才走開。

  林耳朵局促的站在那里,看著母親半個身子附在桌子上喝酒,喝完了就趴在那里哭,她搖搖晃晃的走過去拉她的手,誰知道母親卻扯過她抱在懷里,一邊哭一邊叫著一個陌生的名字。林耳朵那時候還小,但也知道母親心里也許有某種沒法與任何人訴說的困苦,她與母親的命運緊緊的牽絆在一起,相互厭棄又不得不用盡全力依附。

  從那以后兩人默契的對這件事閉口不提,母親也沒有半句解釋,而林耳朵呢,自她逐漸有所記憶之后,她常常以為那不過是她虛幻的夢境而已。她甚至愿意相信母親不過是喝了酒,忘記帶她回家,并不是故意。她內心深處隱藏的孱弱與善良足夠讓她輕易的原諒了母親,她能幫她找到很多個理由來說服自己,卻絕對不會是母親真的要丟棄她。她于是感到坦然,母親到底還是愛她。

  母親雖然破碎,卻極其愛美,在林耳朵久遠的記憶里,每個月一定有一天母親起床就會很開心,她坐在床前仔細的描繪自己的眉眼,妝容畫得很細致,甚至從猩紅的嘴唇里吐露出幾句恰到好處的歌詞。她換好衣服便走到門口穿上細跟的紅色高跟鞋,“蹬蹬蹬”的出門。林耳朵不知道她到底是去什么地方,但唯一不會改變的,是她黃昏的時候便會醉醺醺的回來,關了門便歇斯底里的哭,而到了下一次,又會反復的重復著這樣的場面。林耳朵看得茫然,卻也乏力。

  母親是悲觀卻又高傲的人,內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倔強和妄為。但她長著一張妖冶美麗的臉,自然不乏有好事的媒婆上門說親,年過半百的婦人一副裝腔作勢的嘴臉與母親說話,她把手中的照片攤在母親面前,照片上的男人年邁衰老,足足可以做她父親,并且他半個身子攤在輪椅上,前半腦袋謝了頂,油亮亮的泛著光。媒婆言語輕薄趾高氣昂,她虛笑著陰陽怪氣的與母親說話:你這樣的出生,有這樣的有錢人看上就應該燒高香了,況且你身邊還有個拖油瓶,你還不想著趕緊抓住這樣天大的機會,就算不要臉面的也巴巴的貼上去,還不知好歹的立個牌坊給誰看吶。

  她皺巴巴的臉上毫不掩飾對母親的嫉妒,母親滄桑的容顏任何時候都甚美,但她心性高傲,看著照片里那張皺巴巴滿面油光的臉本就來了氣,聽見媒婆的這番話更是氣憤,摔了她拿來的東西便攆她出去。兩人推搡之間已經是濃濃的火氣味。只聽媒婆氣呼呼的咒罵母親生來便輕賤,罵得難聽。母親也不甘示弱,抬起桌子上的杯子就沖她砸過去,兩人生了怨恨,媒婆便四處抹臟母親的名聲,從此無一人愿意上門幫母親安排婚事。

  母親孤身一人站立在這世上,從此生死困苦只是自己一個人的事。

  那時候母親獨自撫養林耳朵,沒有工作沒有積蓄,只幾個月下來就已經支撐不下去,她只好厚著臉皮去求她的父母,但外祖父卻勃然大怒,當場就把她趕了出來,外祖母哭著被外祖父拖了回去。她又去求了幾個親戚,他們都對她避之不及,哪肯念及所謂的親情幫她一把,她也算看透了世態炎涼,越是走投無路越能看見這世間最骯臟丑陋的真相。

  母親那天晚上帶著她在車站睡了一晚,她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下連一張用來墊著的紙板都沒有,母親就用左手環著她,把她的整個身子都抱在懷里,她還是冷,那種嵌入骨髓的寒冷一直成為她年少時光里最深刻的記憶。后半夜的時候母親牙齒都在顫抖,那時候正值秋天,半夜已經能清晰的感覺得到風霜的氣息,她們就那樣緊緊的依靠在一起,眼淚全都混合在深邃的黑暗里。

  母親那次之后生了很大的一場病,病好之后她狠下心來,發誓要好好的活出個樣子來,回到家賣了外祖母曾經給她的唯一一只鐲子,又賣了一些布料和針線,開始納鞋子拿到市集去賣,勉強維持溫飽。但母親再也沒像那天晚上那樣抱過她,她對她一直是淡淡的態度,她一直不明原因,并且耿耿于懷很多年。直到外祖父離世,她才重新被外祖母寫信叫了回去,剛辦完外祖父的喪事,外祖母就跟著走了,臨斷氣之前她還嘆著氣跟母親說,你不要怨恨你爸,你與他吵完架就離家出走了,他沒法在這件事上原諒你,你過的不幸福,他就更不能原諒你了,其實他怪的還是他自己,只是他的面子不允許他與你和好,生你的時候他嘴上嫌棄你是女孩子,但我說再給他生個男孩的時候他卻沒答應,只他這一生的期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他終究是疼你的。

  母親如今細細的聽她說這些,心里的怨恨早已經煙消云散,想跟她說說這些年的困苦和不幸,可還沒有張口就發現她雙眼緊閉已經沒有一點氣息。她平靜的幫外祖母辦完后事,外祖父到底還是給她留下這座大宅,她帶著林耳朵重新回到這里,尚且溫飽,她卻依舊嗜酒如命,納好的鞋子拿到集市換了一點錢來便花去買酒。終日寡歡,抑郁癥越來越嚴重,到最后無法自制,喝完酒神志不清便開始摔東西,用刀子往自己手上扎,并且開始打罵林耳朵。

  林耳朵起先還會哭喊著求饒,后來知道求饒沒用就干脆滿院子逃跑,可只要被母親抓住又是一頓更加直接和漫長的打罵。只短短幾個月時間,家里便已經一貧如洗,能變賣的全數被母親變賣來買酒,不能變賣的也樣樣東西都是殘破不堪傷痕累累,母親每次醉醺醺的打完林耳朵便會爬到床上倒頭大睡,第二天睡醒了就慢騰騰的拿瓶藥來給林耳朵涂,但她這時已經雙手顫抖,連拿棉簽都拿不穩,卻又心氣暴躁,涂了一兩下就罵罵咧咧的又開始罵她。

  這樣的戲碼日日上演,任誰看到都覺得厭煩且沒有任何新意,而母親卻入戲太深,難以自拔。

  酒精就像一個惡貫滿盈的惡魔,他張著血盆大口只短短時日就吞噬了她可憐的母親,傷口和疼痛好像從來都沒有離開過她的身體,而如今母親長眠地下,終于可以安安靜靜的沉睡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母親生前只告訴她,耳朵,你是被嫌棄的人,所以你這一生只能與我在一起。

  你說的一生,卻只是我的寥寥時日,我還有幾十個年頭與你對抗,你卻早已經回歸塵埃,這場漫長的比賽,到底是我贏得比較徹底。

  林耳朵甚至有些咬牙切齒的想,但她心里的失落這般波濤洶涌,像層層沖撞而來的海浪,全數涌進她的心臟,恨不得瞬間與她同歸于盡,不過是兩敗俱傷的結局,母親賠上性命,她落得只身一人。到底悲哀又可笑,卻又似是早早注定。

  

本章作者隨筆:

         母親孤身一人站立在這世上,從此生死困苦只是自己一個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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