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碎月離風

　　一兩天、一兩年，是很容易過去的。

　　其中有印象深刻的，有不想記憶的。

　　當然，在我們的回憶中，更多的是留戀的，不舍的。人類與動物的區別除了若干年前提出的勞動，我認為還有回憶。人類是愛回憶的動物，總會在不經意的一瞥中與之前的事情產生聯系，這確實是一種留戀，但更多的，我認為是在逃避。

　　過去有殘酷的，有溫馨的，我們的回憶自動避開了殘酷，選擇了溫馨。

　　未來是什么？

　　一片迷途！我們毫無抓手，就像是一場決定人命運與生死的考試，由上帝出題，但你根本不知道上帝曾經出過什么樣的題。上帝曾經在這題中怎樣地戲虐過人類，我們一無所知。我們唯一能知道的就是未來有一場考試，很大，也許會很難，我們別無選擇，必須面對。

　　你我只能選擇以什么樣的方式去面對，但不能選擇退出，退出可就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死亡。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選擇去生，還是選擇死。就像那個“死亡接待中心”一樣，不管你是以什么樣的方式生下來的，只關注你如何去死，選擇什么方式去死。你不覺得，生，我們根本不能控制，而死不一樣，結局怎么樣，你我有很大程度的決定權。

　　之前，我一個人，總在這殘損的天空下，感受著這催人離開的風。

　　之前某個炸彈暫緩的午后，我偶然翻到了薩特《惡心》中主人公安托萬打水漂的那一頁，主人公看著水花濺起的漣漪，感到雖然新奇但卻單調與重復，便會感到惡心，陣陣惡心。

　　我看著窗外的雪，不斷的下，也會突然感覺到陣陣的惡心。不知道這是為什么？總覺得應該有個聲音在后面對我說：“孩子，媽給你熬了你最愛喝的粥，快喝吧！”

　　我知道在最孤寂的時候，親情的回憶可以給人以安慰。只是，現實是……現在，只有你一個人，你無需等待什么，也不用去期待什么，只是慌慌地過著每一天，不死，或許是成功的注腳，或許，就是苦難的延遲。

　　我們都有蒼老的一天，我們都有遲暮的時候。在這個時候，我們之前的一切事情，是否會有人記得，這是一種證明，在別人的眼中證明自己的存在。我們人類是需要這個的。我曾看著星空，感慨道：“千年之后，我認識誰？誰又記得我呢？”上帝會給我答案嗎？換句話說，他記得我嗎？再換句話說，誰他媽會記得我呢？

　　你我曾經那個幼稚的打賭，堵明天是否會下雪。我是多么荒誕的賭徒，在殘冬里渴求著春天的希望，走在生暮死墳的世界里，我看到了太多的荒蕪，以至于我從未相信過有希望這個東西。

　　我也說過，在那個小女孩的眼里，我看到過不一樣的亮光，那就是希望。

　　我的爺爺原來拉著我的小手過馬路的時候，我是新鮮的，他也是希望的。他從未看到這樣一個世界，我也從未料想過我會在這樣荒誕的世界里生存。

　　我是家族里的獨苗，我的母親死于炸彈，我的父親感染了鼠疫，我的親人們都離開了。我不想營造悲傷的氣氛，極力地敘述的平靜些，當我翻到加繆的《局外人》的開篇時，我被深深的震撼了，那一刻，我知道了一種叫做與世隔絕而又動人的漠然。

　　活在了空氣里，吞吐任由別人選擇。當我再打開《西西弗斯的神話》時，開篇再一次把我震撼，我深感加繆簡直是一個預言家，他預言了我現在全部的生活。

　　西西弗斯推著石頭上山，我躲著炸彈生存。要是你問我想過自殺沒有，我可以誠實地告訴你，如果讓你來過我的生活，你早已經死了一千遍了。

　　之所以我仍然活著，是我倒要看看這個世界到底該情歸何處？甚至，我想改變這個結局。

　　星星很美，我們夠不著；桃很好吃，我們一跳就能抓住。只是我看到的，很多人都餓死在了桃樹下，而那株株桃樹仍然碩果累累。人們太懶了，懶到上帝認為他造的人類太爛了！也難怪上帝要懲罰你我。

　　總覺得活了這么久，走了這么遠，像是恍如隔世，恍如從來沒有走過，似乎就在原地，任憑這來來往往的人群與烏煙瘴氣的周遭。

　　我也總覺得生活的沒有意義，沒有盼頭，甚至沒有了方向。這是多么可怕呀！

　　你說我那么多親人的離去，我痛苦嗎？說實話，我沒有留一滴眼淚，因為沒有時間流。那個時候，正是人類猖狂的向天空發射炸彈的時候。起初人們也擔心，炸彈射不到那么高的天空，可是等到炸彈射上去一個沒影了，射上去一個沒影了，人類就更加憤怒了，開始了瘋狂的投擲炸彈，直到有一天，人類投上去的所有炸彈都落了下來，那一天，呵呵！人類確實忘記了狂歡，為什么？因為你們應該慶祝啊，慶祝這炸彈的回歸啊？你們為什么這么狼狽呢？只有等到你身邊至親的人被炸成粉末，你才能知道這不是鬧著玩的？這一切，都他媽是真的！

　　當有一些科學家、哲學家、思想家想要阻止這個事情的時候，你們是嘲諷的，你們是輕蔑的，你們只圖一時之歡樂了，忘記了我們為什么要這樣？

　　你不覺得，從古至今，自人類伊始，人類最愛干的一件事情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說句實話，我們何曾聰明過？我們只是會說：“看！這多么美呀？這為什么不是我的呢？”要知道，浮士德拒絕說出“讓美留住一會兒”的話是因為他不相信嗎？我一直認為歌德用盡一生的時間等待著他書中這個人物說這句話，浮士德體驗了千百次的惡，最后在魔鬼糜菲斯特的誘導下說了出來，卻差一點就進了地獄！人類只想著擁有，何曾想過分享？天堂和地獄的湯是一樣的，重要的區別是你我選擇什么樣的方式喝湯。

　　夜，應該是寂靜的，應該給人以難得的思考。我，經歷了那么多的事情，總覺得這是一個夢，可是，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我無法回避，我必須去面對。

　　我該回家了，我很困，但我不想睡；我很惆悵，卻只能在原地踏步；我快瘋了，在這斑斕的時刻。

　　我期待多年后，再回憶起今天的散步，同樣的月亮，同樣的風，我希望，呵呵，我希望是不一樣的心情和一片安寧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