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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林澤等著三人醒來,給他們灌了醒酒茶。看著三人的狀態好了一些,尤其是孫子舟臉上紅慢慢褪去,不再像三國里的關公那樣之后,才讓他們背著包去上課。課堂仍是上一節乏味的繼續,老師重復地強調著所謂的重點。不一會兒課本上就全是形色各異的符號。那么多的圈圈畫畫,其實真的考哪些內容,也就只有老師一個人心中明白。
所以再多的勾畫都沒有太大的意義,到頭來還是要顧及整門課知識的邊邊角角。這對顧森海和康有介并不是什么難事,他們二人本來就頭腦聰明。只要考前努努力,就不會有太大問題。而對孫子舟來說,考試就成了一個難以解決的天大難題。好在他很努力,所以每次都能艱難地徘徊在班級的中游。
而周林澤則是一直名列前茅,和班長聶倩不相上下。所以說,這次的考試,顧森海三人都等著看一出內斗的好戲。
緊張的復習很快過去,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考試周如期而至。漢語言考的專業科目并不多,只有現代漢語、近現代文學史、寫作三門,余下的一些公共課例如思修、高數和體育,便再輕易不過了。考試一天只安排一場,不會再像高中時一天三四場那樣地令人滿是疲憊。可即便如此,孫子舟仍然是站在操場上把手里的鉛球拋得又高又遠時,內心的緊張才從這第一個考試周中完全釋放。
考試周后恰逢周末,在校的學生基本上都沒有選擇回家。一方面是離家太遠的光是來回的奔波就消耗了假期的大半,另一方面這些剛剛體味到自由味道的學生們還不想太快地又回到父母晝夜反復的嘮叨中。
所以學校中基本如舊,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只是周林澤和聶倩逐漸成為學校內人盡皆知的模范情侶,在這個年代單是美女或是帥哥就足夠吸引人了,更何況是美女和帥哥的組合呢。
不過周林澤和聶倩對這個并不看重,但他們的無所謂不代表別人的無所謂。比如說,現在正對著鏡子上妝的吳姿。
在周林澤和聶倩的人氣慢慢膨脹的同時,和聶倩同在一個宿舍的吳姿,也慢慢發現自己心境的變化。好的東西誰都想要,就像小時候吃糖那樣,不管那顆最甜的在誰的手里也想塞進自己的口袋里。現在,吳姿就想把周林澤塞進自己的世界里。可是,他不知道周林澤并不是一塊糖,即便他看起來像一塊糖,也只不過是在周身過了一層薄薄的糖衣罷了。她滿意地看了看畫得精致淡雅的妝容,又在鏡子轉了兩圈。很滿意這一身衣飾體現出的漂亮曲線。就這樣她邁著輕盈的步伐,走進了依舊寒冽的冬風中。
此刻周林澤和正在和顧森海三人憋在宿舍中打牌,剛剛過了考試周,即便是周林澤這般一貫嚴謹的學生也禁不住逃了幾節課,盡情地和舍友享受純粹休閑的時間。
突然傳來的一陣敲門聲顯得不合時宜,正好打擾了四人的興致。
哎呀,嫂子這么早就來查崗了。顧森海怪笑著去開門,周林澤早已見怪不怪,卻只是疑惑聶倩怎么會在這個時候來找自己,。
顧森海打開門,卻發現門外站著濃妝淡抹的吳姿,便打趣道。這位美女,您是來約我出去的么。顧森海一貫大大咧咧,這種話更是脫口而出,不需要任何的思考。
吳姿看他一臉怪笑,厭惡地剜了一眼后再也懶得搭理。她整了整緊身的衣衫,像是炫耀著傲人的身材。叫一下周林澤好么。吳姿的聲音又尖又細,像是滿是溫柔的小爪,抓撓得人心中癢癢的。顧森海感覺自己的骨頭都有點酥了,他是生來就討厭這種聲音的,總是讓人聯想到那些滿身風塵的女子。
周林澤透過狹窄的空間看到吳姿這般打扮,心中便猜了個大概。他偷偷地給聶倩發了個短信,說了一聲吳姿莫名其妙地跑到了自己的寢室來。然后裝傻地問道,森海,門外站著誰啊怎么還不請進來。
是吳姿。顧森海報上了名字。寢室中的幾人對這個名字都不是太陌生,畢竟是同系的同學,又和聶倩是舍友,所以一行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有這么個人。
那有什么事進來說唄。周林澤知道自己肯定會被叫出去一趟,弄不好還會出現難以解決的狀況。
那吳姿同學,你進來么。我們這里可是有名的臟亂差。顧森海不情愿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而吳姿卻只是皺了皺眉頭,說道,我想叫周林澤同學出來一下,我有事要和他說。她一邊說著雙手一邊緊絞在一起,一副十分害羞的樣子。
周林澤,你出去么。顧森海知道周林澤肯定聽到了吳姿的請求,便回頭問道。他偷偷地對周林澤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跟著吳姿出去。而周林澤卻早已背過身去找外出的外套,很快便衣裝整齊。然后看了看尚未結束的牌局看了看手中的幾張好牌,然后對顧森海說道,回來記得幫我把這把打完哈,這么好的牌都贏不了的話,你的考試基本上也就無望了。
好,站在門口的顧森海覺得自己只是一個局外旁觀者,現在只能看著周林澤一步步走近吳姿的圈套中。
周林澤的手機這會兒也在口袋中顫了一下,周林澤看了一眼是聶倩的回信。
送上門的可不要放過哦。
周林澤一愣旋即心里一暖。原來聶倩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在裝傻充愣而已。
那吳姿同學,我們去哪里談論一下你口中的事情呢。周林澤掛著微微笑意,因為他突然覺得現在的吳姿像是一只可憐的木偶站在沒有燈光的舞臺上,支撐著一臺勉強地獨角戲。所有的戲碼都已經被人看破,現在就只剩下演員的個人修養了。
去學校附近的咖啡館吧。依然是那種又尖又細的聲音,只不過這次摻進了溫柔的毒。
寢室中,顧森海看著兩人的身影漸漸淡去。心里猶豫著要不要給聶倩打個電話。孫子舟一個勁兒地招呼他把剩下的牌局打完,他也只能心里躊躇著坐到小木桌的旁邊,隨手翻開周林澤留下的那幾張牌,卻發現下面留著一張寫著小楷的字條。
跟著我和吳姿,記得要帶上舟子。
這是……顧森海愣了一下隨即在心里罵道,周林澤這小子心眼還真是多啊。
走吧我們有任務了。顧森海把小字條給康有介和孫子舟看了看,兩人的心中也能猜個大概,雖然孫子舟依然是那副憨憨的樣子。但他知道周林澤的話,一般不會有錯。
這是早晨九點的冬日,校園里人影稀落。可能是因為剛剛度過統一的考試周,所有人都很珍惜這難得的歇息。所有人都忙著約會,忙著游戲,忙著在校門口的小吃街滿足泛濫食欲。
周林澤和吳姿就這樣并肩地走在空蕩的校園中,遠遠看去真像是一對親密無間的情侶。而實際上他們倆人之間隔著的,是萬丈深淵。是無論誰失足落下都會粉身碎骨的深淵。
你說的咖啡廳在哪兒啊,我都有些害怕了呢。周林澤隨意朝四周打量著,看到了三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便心知顧森海三人一直跟在身后。心里多少放松了一些。
你還會害怕?吳姿的笑音清脆動聽,宛如玉器之間的相碰。那種沒有雜質的聲音,而現在周林澤聽起來,這笑聲中除了齷齪的誘惑,再無其他。
我當然會害怕了。現在什么都不安全啊,指不定走在路邊就有個什么**,轟轟,兩聲。我就沒了,連灰都沒有。周林澤瞪著眼睛看著四周,那樣子恨不得扒開地皮看看底下有沒有地雷。
平時也沒有看出來你這么怕死啊。吳姿皺了皺眉,他不知道周林澤是裝得還是生性如此,如果真是這般膽小怯懦,那自己豈不是看走了眼?
我一直很怕死的。周林澤的聲音都有些微微顫抖,他指著路邊賣羊肉串的老人滿面驚恐,你看那個老人家,他可能就是什么**偽裝的。就等到人多的時候爆炸呢。
這也太夸張了吧。吳姿漫不經心的回應著,她的心中百般糾結。怎么周林澤今天的表現和她平時所見的相去甚遠。難道是在裝給我看?吳姿的心中有個大大的問號,可惜的是這個問號會一直停駐在吳姿的心中,永遠無法變成一個表示肯定的句號。
就是這兒了。走了大概十幾分鐘,終于到了一家咖啡店的門口。由于是早晨并不是咖啡店主要的營業時間,所以店內空蕩蕩的并沒有多少人。只有幾個看起來同樣是學生摸樣的人抱著筆記本蹭WIFI。
周林澤大概看了看,差不多有三個人在懷疑的范圍之內。到底要怎樣呢。周林澤心中現在只是好奇,因為他已經看到孫子舟巨大的身影被太陽投射在咖啡店外的玻璃門前。這樣如果真的動起手來,他也不用暴露自己。只要隨便地招架兩下剩下的就全都交給孫子舟來解決好了。
兩杯咖啡,吳姿的聲音依舊那般悅耳,不過聲調之中卻有著明顯的改變,這種改變正是一個危險的信號,被周林澤完完全全的捕捉到。
小姐,你要的咖啡。服務生畢恭畢敬,看起來沒有什么問題。即便如此,周林澤還是留了一個小心。
有什么事就請說吧。周林澤并不急著動杯里的咖啡。
其實事情很簡單,吳姿低頭抿著杯中的咖啡,像是醞釀一個足夠深情飽滿的開場。我只是想讓你考慮一下,能不能做我的男朋友。話落無聲,吳姿凝神看著周林澤掛著笑意的面容。她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這讓她坐立不安。
你和倩倩是很好的朋友。周林澤干脆上一次當,喝了一小口杯里的咖啡。咖啡的口感不錯,醇厚香濃,只是有一點古怪的味道。
不會是安眠藥么。這種詭計也太老套了吧。周林澤心里嘀咕著,眼前一片朦朧就慢慢地睡了過去。
躲在門口的孫子舟見狀就要沖進來,好在康有介及時拉住了他。低聲說道,別急,現在出現,名不正言不順,也沒法弄明白吳姿這個騷蹄子究竟想干些什么。
是啊。顧森海難得和康有介有意見統一的時候。孫子舟只好退回來,不安地搓著手掌。
周林澤迷蒙著雙眼,感覺自己的身體被幾個人抬起來。經過了一段光線暗淡的樓梯,然后是渾厚的潮濕味道灌進自己的鼻腔。不會是把我弄到地下室了吧,那可就太沒有情調了。辦這種齷齪的事,也不找個主題賓館什么的。真是無趣。不過想歸這樣想,他還是一面裝睡,一面準確地記錄下這一路的路線。
在潮濕的空間中行進了一段后,是開門的聲音。能聽得出來門已經很舊了,因為他聽到了那種熟悉的鐵門打開時吱吱呀呀的聲響。
等一下就開始吧。吳姿把隨行的三人推到門外,看了看躺在柔軟床榻上的周林澤,眼中是復雜之極的情感。她咬了咬一口銀牙,然后一頭鉆進了浴室。周林澤微微睜開眼,發現屋內沒人。便立刻給顧森海他們發了個短信,憑著自己的感覺把一路的路線告訴了三人。
吳姿在簡單的洗刷之后,便讓三人進來。隨即開始褪去周林澤的衣衫,周林澤微微皺著眉頭,心想這種下三濫的訛人招數竟然還有人用,真是讓人受不了。
隨行的三人中一個長發長須的男人此事掏出了相機,開始照著眼前衣衫凌亂曖昧不清的男女。就在一切似乎都順利進行的時候,周林澤突然大叫了一聲。
三個二帶對五。
屋內的所有人都突然一怔,所有的動作都陷入了停滯,像是突然卡頓的放映機。
站在走廊中的顧森海聽完也是呆了一會兒,印象中這好像正是周林澤留給自己的那些牌。便帶著孫子舟大步流星地沖向那扇破舊的鐵門。孫子舟也沒辜負周林澤對他的期望,只用了了兩腳就把門踹開,沖進屋里。
周林澤見狀也不再掩飾,一躍而起。站在吳姿的面前慵懶地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說道,這出鬧劇,該結束了吧。
原來你才是贏家。吳姿黯然道,她心里知道。這所學校應該就此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了。
帶著你的人回去吧。這件事我權當沒有發生過。不過,你今天確實很漂亮。周林澤輕快地笑著,但在吳姿的眼中,卻像個滿口鮮血的惡魔。
吳姿身后的三個男的似乎并不甘心就這樣結束,順勢就要沖上來。卻被孫子舟幾下全都撂倒在地上。周林澤從吳姿的身邊走過,目光像是鋒利的冰刃劃過心房,那樣輕盈的經過,卻留下千萬道細小的創口,血流汩汩。
愛是尊重,是保護,是珍惜,卻惟獨不是掠奪。周林澤帶著三人走出破舊的鐵門,留下獨自發怔的吳姿。
卻惟獨不是掠奪。每一個字都像是萬重回音,在她的腦中回環震蕩。
看來要和孫子舟學學防身了啊。走出空蕩無人的咖啡館,周林澤拍著孫子舟厚實的肩膀,打趣道。
那我隨時準備教你啊。孫子舟憨笑著,畢竟周林澤很少夸獎別人的。
孫子舟正笑著,周林澤卻順步上前,將腳墊在孫子舟的身后,腰部的爆發力瞬間傳遞至手掌,讓孫子舟結結實實的摔倒在地。
但你還不夠小心啊。周林澤拍著手笑道,似乎是很滿意自己偷襲的后果。
你就是扮豬吃虎。康有介踹了周林澤一腳,你這么能打,還讓我們帶著舟子來干嘛。
我這種絕技怎么能讓你們發現呢,我這只不過是和舟子較量較量,是吧舟子。周林澤趕忙把孫子舟從地上拉起來,畢竟他這個個頭兒隨便摔一跤都不好受。
孫子舟聽著周林澤的話,心中卻滿是驚駭。剛才周林澤恐怖的爆發力他是體會到了,而且明顯感覺周林澤還是收著力氣的,如果他用全力的話,自己估計就得在空中漫步一小會兒了。
據說啊,奧尼爾在太陽隊的時候,總是喜歡和隊友玩赤裸摔跤,不如咱們宿舍也增加這樣一個項目?周林澤看著顧森海。
要玩也就你們倆玩就夠了,我和有介都是文化人,不玩這種粗魯的游戲。顧森海知道周林澤對他的“偏愛”,這種讓人吃虧的活動總是不會少了自己。
你說誰粗魯呢。孫子舟這次可算是聽懂顧森海的話兒了,便也不客氣地一腳上去,讓顧森海直接趔趄幾步。
說的就是你。顧森海又一拳打倒孫子舟的身上,卻只感覺像是捶到了鐵板上一樣。
一行人就這你一拳我一腳地打鬧著,走在寒風盤旋的街道上。周林澤沐浴在暖意融融的光亮中,心里念叨著同樣的溫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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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課就這么逃掉了,聶倩打了個電話過來。周林澤說一切都解決的不能再妥善了,聶倩也開心地笑著周林澤。
送上門的都不要啊。是微微上揚的嘲笑語氣,夾雜在破裂的細碎笑音里。
那是,因為我心里裝著更好的。周林澤覺得像在的表情一定有足夠扭曲,因為他都覺得面部的肌肉開始抽搐了。
而電話那邊的聶倩卻感到溫暖的洪流,而自己就像是一葉瘦舟,漂泊在那片叫做周林澤的海洋深處。
我的心里有最好的你。聶倩能感到自己的雙頰又開始微微發燙,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變得這般羞澀。只是她不懂,最深處的情話往往最難出口。而一旦出口,便是最滾燙最深情的吻,輕叩在愛人的心尖,讓他的心里眼前都會不自覺地有著你的影子。所有深沉難離的情感,大概都像這樣吧。像是每天都在努力攀爬的藤枝,歷經變換的天輝和沉暮,只為了碰觸到愛人的心田。
周林澤看到聶倩的回信也是發自內心的笑了出來,一上午的波折讓他頗感疲憊。他想象著聶倩盯著手機屏幕滿面紅暈傻笑的樣子,竟突然感覺正一步步走近一個溫暖的春天。
顧森海對康有介和孫子舟撇了撇嘴,示意他們看周林澤的囧樣。然后三人只能默默地在心中念了無數遍,戀愛中的人果然是白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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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聶倩發了幾條短信,周林澤便收起了手機。好在周林澤和聶倩都不黏人,留給對方足夠的空間和時間。看著在小桌邊又開始斗地主的三人,周林澤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偷偷地留到衛生間里,打開自己的錢包。
又快要沒有錢了啊。周林澤心里嘆道。自己唯一的經濟來源就是那些畫,每個月都會定量地賣幾幅出去,因為不愿因此受人關注而惹來麻煩,所以一直把畫交給一個很小的畫廊中。但即便如此,周林澤畫也因為細膩的筆法而水漲船高。本來這樣,周林澤的收入本可以多一些,但周林澤卻害怕因此出了名,害怕那無數雙監視著自己眼睛遲早會發現自己的秘密。那種感覺,令周林澤芒刺在背,索性便少些酬勞,反正現階段也用不到太多的錢。
但現在境況所迫,周林澤不得不拿出一些畫來賣掉。猶豫了很久,周林澤還是摁亮了手機,撥打了那個沉睡在通訊錄中許久的號碼。
你好,許老板么。周林澤問道。
你是……小周。對面傳來中年人渾厚的嗓音。
是啊,這樣最近有幾幅畫想……周林澤支支吾吾地說到。
哎呀小周,你不知道我們這兒可就都等著你呢。電話那邊的嗓音
這樣啊。周林澤沒想到自己的畫還挺受人歡迎的。
這樣吧,我去你們那兒,你拿上畫,咱們找個地方邊吃邊談。像許多經商的中年人一樣,許老板也喜歡在餐桌上解決生意的做法。
不用麻煩了吧。周林澤感覺許老板有點熱情過頭了。
好了年輕人,聽我安排好么,我一個半截入土的還能坑你么。許老板在電話那邊大笑著。
好,既然許老板都這么說了,那我這個做晚輩的再推辭就有些不像話了。周林澤又和許老板寒暄了幾句后,便把電話掛了。許老板的話讓他的心中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像是一塊硬物硌著。模糊不清的心緒一點點洇濕了平靜的內里。
算了,想不明白的事干脆不去想。周林澤對自己說道。還是先把要脫手的畫收拾收拾比較務實。
從衛生間走出來發現三人仍然斗得火熱,似乎又在憑著牌局來決定午飯由誰請客。周林澤解開抽屜的鎖,凝視那些畫布上睡相寧靜的顏料。
他們的拼湊曾是自己內心的片刻驚鴻,而現在卻是落在畫布上的長久深情。
周林澤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殘忍。
其實每個人不都是一種顏料么,初生的時候是寧靜而飽滿的單純色澤,隨著歲序更迭不斷讓自己變深或變淡,以此成為這畫卷上恰當的部分。而還有那么多純美的顏色,只不過是因為這畫卷并不需要它們的裝點,卻讓他們被遺棄在在灰暗的角落里,干裂破損,滿身皴皺。
周林澤無意地翻弄著那些干裂的顏料,心中竟然隱隱地心痛著。它們的價值就這么讓單調的自己忽略,像是被遺棄的孤兒,渴望被需要。
可是,就連我自己,不也是從小流浪有著很多渴望的孤兒么。
像是一劑濃稠的苦味湯,無論怎么漱口喝飲料,還是會隱隱約約的滲出苦澀的味道來。
周林澤甩了甩腦袋,感慨自己變得越來越愛胡思亂想,就像是那些無病呻吟的文藝青年那樣。畫已經有不少的一沓,周林澤把聶倩送給自己那張拿了出來,這對他來說可是無價之寶。在剩下的那一堆里,他也懶得再做過多的挑選,隨手抽了五張畫,稍微整理了一下便裝進了布袋中。這些畫因為長時間的擠壓,或多或少都會出現一些破損,但周林澤絲毫不擔心這些問題。他只管把畫交給許老板就好,他知道許老板是有修修補補的手藝的。
周林澤看著三人火熱朝天的斗地主,心里的煩躁讓他不知道做些什么才好,便打開了康有介的電腦開始玩FIFA。時間轉瞬便到了中午,周林澤也連著輸了好幾把。讓康有介鐘愛的阿森納隊一路掉到聯賽第三,周林澤無語凝噎,只好默默地關上電腦,等待康有介再次打開時對自己的狂轟濫炸。
三人大概也覺得時候不早,便收了牌。看著周林澤拎著布袋準備出門的樣子,心中便明白了幾分。
別忘了回來請客啊。顧森海嘴上說道心里卻有些絞痛。
周林澤是孤兒的事他們都知道,只是大家小心翼翼不去碰觸。之所以在一個宿舍這么久大家都不愿意宰周林澤,是因為他們只看到周林澤靠一幅幅畫維系生活,卻不知道,周林澤的小金庫已經愈發膨脹。
許老板選的地方在一個不大的火鍋店,他雖然是個老板。卻并不像那些一夜暴富的暴發戶那樣揮霍無度,要是放在戰爭年代,應該也是一員儒將,不慍不火,不急不躁,從未將他的金錢當做驕縱的資本。
雙眼透過架在高挺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溫和的看著世態亂象,唇邊也總是帶著笑意,雖然注重鍛煉但仍然微微發福的身材,讓他無論怎么看都像是一個與世無爭的老翁。
周林澤也是喜歡許老板不為錢所困這一點才長期和他聯系著,別的畫商要么千方百計地炒作名氣,要么急著抬高價格。非要把周林澤這種隨性的表達詮釋出并不存在的深層次含義,就像是語文的閱讀理解,理解的最后結果往往是無法理解,是千奇百怪的扭曲。
許老板下過海也失敗過,當過兵,端過盤子,也因為小偷小摸進去過。可能正是因為這些經歷,讓他在奔波了這么多年之后回歸到自己的所愛——繪畫。他自身畫藝一般,但卻頗愛收集一些頗有個性的畫作。所以他左攢右湊,終于開了一個自己的畫廊,這樣既給他收集的畫有個安身之處,也能為自己多點收入,以便沒事的時候多收些畫來。
周林澤視許老板為忘年之交,因為他能感覺到在許老板的面前自己的戒備少了許多。兩個人能像多年好友那樣邊喝邊聊一個下午。當然,這種情況不會出現在下午還有課的時候,比如說今天。
周林澤到的時候,許老板正滿眼溫和的看著剛剛開水的小鍋。
許老板,讓你久等了。周林澤拎著個大布袋子,頭發亂蓬蓬的如荒崗上的野草。看起來還真像個落魄的畫家。
你呀,出個門也不知道收拾收拾。不知道的啊,還以為你這袋子里裝得是廢紙殼兒呢。許老一邊調著醬汁,一邊笑道。
許老就不要嘲笑晚輩了,你要的畫我都拿來了,你先看看?周林澤把布袋子遞過去,許老板卻遲遲不肯接。
先坐下,等會兒再說畫的事兒。許老板扶了扶金絲眼鏡,像是有事要說。
怎么了,許老板。周林澤有些疑惑,但還是坐了下來。許多事就是這樣,即便有再多的疑惑,也要慢下來靜靜地聽一聽。只有這樣,才能從事情的看清事情的全貌。
其實今天來的目的,主要是把這個給你。許老板遞上一張支票,和一個信封。信封塞得鼓鼓囊囊地。周林澤感覺分量不少。
這是……周林澤看了看支票,金額是十五萬。
這是我欠你的。許老板撫了撫金絲眼鏡,雙眼溫和如舊。我知道你有疑惑,但你聽我一點點給你說,好么。許老板并不給周林澤說話的機會,像是有很多事很多話要交代。
周林澤點了點頭。
其實,事情是這樣的。你知道我有一個不大的畫廊,平時去的人也少。可是自從你的畫擺的多了些,去那里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我這囊中啊,也充實地多了。后來有畫商買走了你的這幾幅畫,價格不低。但是我付給你的,實在是太少了。畢竟錢,大家都喜歡。我也一時糊涂,把應該給你的部分塞進了自己的兜里。現在都給你。你呀,自己心里也應該裝上一筆賬了。那么多畫,質量又不差。竟然拿了幾千塊錢就滿足了。
許老板紅著臉,畫廊的生意漸漸好起來之后,許老板擴建畫廊的想法也日漸滋長起來,畢竟時過境遷,自己也已經不年輕了。畫廊雖然長久地在那里存在著,卻一直不慍不火,沒有什么大的起色。許老板思考再三還是用了賣了一些周林澤的畫,把那些錢用力啊修繕擴充自己的畫廊,而真正交到周林澤手里的,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錢夠花的就好。多了無用。周林澤看著手上的信封和支票,似乎并沒有收下的意思,雙手緩緩地推了回去。
別看了,塞兜里吧。許老板還是很了解的周林澤的心思的。現在這樣不浮躁不拜金的年輕人真是不多了。
那我就收下了。身邊有了聶倩,多多少少會用到些錢的。想到這里周林澤便彈了彈信封,塞進了身后的背包里。
還有,這次的錢過幾天我直接打到你的戶里。許老板這才從周林澤那兒拿過裝著畫得袋子,開始欣賞這幾幅新畫。
嗯,您看著給吧。那個畫廊可以擴建一下嘛,這都是需要錢的。周林澤并不貪財,和許老板的合作一定會是長期的。他現在正在上學也沒有那么多的開銷,所以不如讓些利。人到了許老板這個年紀,都希望事業能再進一步,周林澤覺得自己不如成人之美。
不不不,這個還是要正常來的。你拿大頭。畫廊擴建的事兒我已經在安排了。許老板很仔細地看著畫,像是每一個邊角都值得細心地品味欣賞。
這一頓飯周林澤吃得很開心,也可能是上午剛剛解決了一件麻煩事的緣故。這一整天周林澤都覺得身輕如燕,現在兜里有了點錢肯定先得請他們吃一頓。周林澤慢慢悠悠地走在喧囂嘈雜的路上,火鍋的余溫讓身子暖洋洋地。風不緊不慢的甩著步子,有氣無力地拖著步子從周林澤的身邊走過。
快要春天了吧。周林澤看著陽光明媚,竟然有了這樣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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