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老人家的故事說的很長,但卻并不乏味。周林澤五人坐在院子中的陰涼靜靜地發怔。老人家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干凈的石磚,而周林澤一行人正是一步一步地踩著這些石磚鋪砌的曲徑,一點一點走到老人的故事深處,在那些遙遠的悲喜中穿梭著。
任由笑音貫耳,也任由淚水沾衫。
老人家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等他們踩著那些整齊的石磚,走過悲喜的撩撥,穿回到這個小院子中,回到這一個溫暖的午后。
剛才好像做了一個夢啊。顧森海伸了個懶腰,顯然他已經從故事中走了出來。緊接著周林澤三人也用力地舒展著身體,像是從深深的夢魘中緩慢蘇醒,又回到了這個簡單的院子里。聶倩看了周林澤一眼,像是有著千言萬語。
周林澤自然明白其中的含義,故事中似乎隱藏著自已和聶倩的身世之謎。難道他們也是繪夜族人?如果那樣,豈不是也要被牽扯進家族爭斗之中么。
五人在院中飲茶暢談,不一會兒天空便滿是殷紅。時間從午后快速地穿梭到頹靡的黃昏。周林澤起身告別,剩下四人即便略有不舍,也只能起身和老人家告別。院子外的土路上塵土飛揚,夕陽深沉濃烈注視著每一顆浮塵,身臨其中卻有一種大漠的粗野豪邁。
一行人站在幾步之隔的路邊等候著經過的出租車。周林澤看著老人傴僂的身姿一點點消失在緩慢閉合著厚重的鐵門里。
許多往事也像這漫天的塵埃恣肆地翻滾喧騰,這黯淡的夕陽卻無力照進周林澤的過往。他也只能帶著這個世界的蒼涼和憂郁翻閱那些暗無天日的時日。
是這樣的吧,老爺子。周林澤突然濕著眼眶笑起來。
17
回到學校后四人便和聶倩分別,周林澤匆匆吃過晚飯后背著畫具離開了宿舍。留下若有所思的三人在宿舍中發揮他們天馬行空的想象力。
顧森海一邊看著少女漫畫一邊和另外聯機玩FIFA的兩人聊著天,不自覺就把話題引到了今天中午的故事上。
你們說林澤有沒有可能就是那個繪夜族的啊。你看他每天晚上也都去畫畫的嘛。顧森海合上少女漫畫,頗為擔憂地說到。
怎么會啊。他只不過是打著出去畫畫的名號和班長出去約會啦。康有介皺了皺眉頭,說到。
我也覺得是。再說林澤那么好,如果他真是繪夜族的話那也是咱們的幸運啊。孫子舟輕松地摁著鍵盤,現在他的局面一片大好。看來只要是和體育有關的東西都難不倒他,即便是電子游戲。
難道是我想多了。顧森海把少女漫畫塞進柜子里,最新一期的還沒有到。他也不愿再看這些不知道瀏覽過多少次的畫面。他倚在床頭,感覺自己做了個夢。夢里周林澤滿面猙獰地朝他走來,顧森海只得拼命地朝遠處跑。而周林澤在他的身后不停地呼喚著他的名字。顧森海終于停下來回頭看看,看見的卻是林澤滿面微笑的樣子,就和平時一樣。
他停下來的等著周林澤慢慢走近,滿面笑意的周林澤緩緩走到顧森海的身邊,親切的抱緊他。然后張開了嘴,露出滿是鮮血的獠牙狠狠地咬在顧森海的脖子上。眩暈感沖擊著顧森海的全身,整個世界像是墮入漫無邊際的黑暗,并持續的下墜著。他想大聲呼喊,卻感覺如鯁在喉。所有的呼喊似乎都變成無力的吐息,在填滿虛無和空洞的空間里沒有一絲波瀾回應他。
但他的本能仍舊驅使著他竭力喊著,在這樣一個泥淖般的夢中,顧森海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絕望。
夜已經深了。
康有介和孫子舟猛然醒來。顧森海的慘叫像銳利的鉆頭一點點深入他們的耳道,那種撕裂的巨大疼痛讓他們在睡夢中突然驚醒。
快把他弄醒。康有介縮在床邊,對孫子舟叫喚到。顧森海的聲音實在過于讓人驚恐,完全是那種瀕死之人的絕望。康有介嚇得滿面慘白,僅僅憑著悲慟的聲音似乎就把他牽引到了令人絕望和悲痛的荒寒之地,讓他看見白骨陳列,浮尸將溢。
孫子舟強忍著心里的巨大驚恐,拿起桌邊盛滿涼開水的水壺,嘩啦嘩啦地倒在顧森海的頭上。顧森海這才清醒過來,他滿面驚恐的看著黑暗中兩人模糊的臉,努力地發出聲音:
對不起,我只是做了個噩夢。
沒事,我們都在呢。孫子舟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只是疑惑,到底是怎樣一個噩夢能把平時什么都不害怕的顧森海嚇成這個樣子。
我在夢里見到林澤了。
那在你的夢里,他還好么。孫子舟接著問道。
他很好。顧森海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感覺卻像是吞了一口焦熱的熔巖。
那接著睡吧,孫子舟用力地拍了拍顧森海的肩膀,他能感覺到他的恐懼。那種發自內心的恐懼,像是親眼見到了慘絕人寰的殺戮。
你還好么。康有介探出頭來,透過被街燈沖淡的黑暗,他能看到顧森海那雙明亮的眼眸中暴沸著恐懼的情緒。他甚至能感覺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顫抖著,那些被冬天的嚴寒冷卻的恐懼,如冰錐一般徑直地刺入了顧森海的心房。然而無論是冰錐還是涂抹其上的名為恐懼的劇毒,都足以致命。
可以叫林澤回來么。顧森海說道。
我試試。康有介拿起手機,想了想,卻只是發了一個短信。
過了一會兒,屏幕忽然一亮。周林澤的短信回的很快。
抱歉,我回不去。
林澤說他現在回不來。康有介對顧森海說道。
屋外,周林澤放下畫筆。用力地抓了一下頭發。他忽然想抽支煙,用嗆人的煙味和那一縷青煙的窈窕來襯映自己現在內心的滄桑感。可以他并沒有抽煙的習慣,所以只能揉了揉發酸的手指,活動了發僵的手腕,起身融化在蒼茫的黑夜里。
那也沒關系,咱們繼續睡吧。顧森海多么渴望一只溫和的大手,就像多年前父親的那雙大手一樣,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冬夜中。緩慢有力的撫平內心的皺褶,把所有的陰冷變成柔和多情的故事,故事中的每一個段落都像是一眼溫泉,水流輕柔慢慢地把寒冷的自己攬進懷中。然后每一個冬夜都變成夢境的溫柔。
可現在,顧森海只能生硬地壓制內心的恐懼。他不知道為什么會做這樣一個夢,也不知道為什么他現在無法入睡,只能睜大雙眼呆滯地盯著天花板。
就在他半睡半醒之際,宿舍中的黑暗出現一陣詭異的波動,如同被羹勺用力地攪動著。顧森海看著盡在咫尺的眼前,雖然仍是一片黑黢黢的空間。但他可以明顯感覺到,有人來了。
森海,我回來了。周林澤蹲下身子伏在顧森海的身邊,聲音溫軟輕和。像是再多一丁點的響度都是沒有必要的多余。
我知道你會回來的。顧森海感覺到曾經父親的那雙手此刻又重新安撫著他的驚懼,內心的所有波瀾此刻慢慢停息。
只剩下細膩婉約的萬道水紋,像是少女微微笑起時動人的側臉。
知道就好。
周林澤笑了,顧森海看著眼前濃稠如舊的黑暗,也靜靜地笑了。他知道,周林澤就在身邊,也知道,他身邊的周林澤不會是噩夢中的樣子。
睡吧。周林澤輕撫過顧森海的額頭。像是哄睡一個年幼的稚童。
嗯。顧森海緩慢的合上了雙眼。
這一個夜晚像是冗長的噩夢,也短暫的像一個錯亂的樂音。
只是在周林澤的心里,多了一些隱隱的擔憂。
這些擔憂像是翠綠的毒芽,誰也不知道將會開出怎樣香艷誘人的花朵。
18
翌日清晨,周林澤在三人洗刷匆忙洗刷的時候背著畫具慢步回到了寢室。
林澤啊,昨天干什么去了。給你發短信都不回來。康有介把牙刷從嘴里拔出來,含著滿口的白沫嘟囔道。
樓下的宿管大爺不讓我進來的啊,我沒有帶學生證。周林澤不好意思地撓著長發,從抽屜里拿出了落滿灰塵的學生證。同時在背身面對著康有介的時候,對顧森海眨了眨眼,示意他不要多說。
顧森海心領神會,默默地抽了一支牙刷到衛生間中刷牙。孫子舟仍舊在床上做著各式各樣的運動,似乎無論做多少都不足夠一樣。一切似乎如舊,但周林澤知道,這樣一個夜晚需要長久的打磨才能消去在這三人中的印痕。
而自己的手中,卻只有單一的打磨工具,叫做時間。
19
生活有時就像是不斷被刷新的同一個網頁,網速快的時候感覺歲月如梭,一天的內容仿佛幾秒之內就被排滿,網速慢的時候度日如年,需要漫長的等待才能看到屏幕上慢慢出現的字符和圖案。
周林澤四人慢騰騰地移步去自習室復習,誰都不想走得太快。每個人心里都有話想要出口但又怕尷尬了氣氛。所以沉默恰當地填補進四個人之間的空隙。
復習得怎么樣了。周林澤還是不愿意再有長久的沉默,先把話題從昨天晚上的事情上移開。
挺好的,應該不會掛科吧。顧森海并不在意說什么話題,只要不把焦點放在昨天晚上就好。
不掛科就滿足了?我還等著你用獎學金請我們吃一頓呢。康有介插話道,是那種微微上揚語氣,準確無誤地傳達著心中的不屑。
就是,我們還去老人家那里吃。還能聽故事。孫子舟也是神經大條,什么話都說得出口。
你想得倒是挺好。頂多請你們去門口那家武大郎燒餅一人啃倆大餅,舟子可以啃三個。顧森海挑著眉毛,撇著嘴。仿佛獎學金已在手中的得意樣子。
你還是先有自己啃大餅的錢吧。周林澤輕輕地拍著顧森海的腦袋,頓時讓顧森海清醒了一些。
還是先不要掛科吧。顧森海說道。
哈哈,看來吃頓大燒餅還比較困難啊。康有介嘲諷道。
你行你請我們吃燒餅,還要加上羊湯的。顧森海反擊道。
算了算了,今天晚上我們就去吃燒餅,還有羊湯。自己請客才好意思多吃一些嘛。孫子舟拍著肚皮憨笑道。
好吧,那么今天晚上就有口福了。周林澤笑道,他此刻感受到的短暫輕松對他來說是最好的緩解。足夠讓繃緊的神經緩慢舒張,舒張到可以輕松的笑出來。
四人說笑著進了自習室,自習室里一片靜寂。只有書頁翻動的聲響和筆尖劃過紙張的呻吟。說起來大學的自習室就足夠反應大學生活真實境況。這里就像是趕集用的場地,大多時候人影奚落,只有在某個固定的時刻出現擁擠,而這種擁擠也只不過是大多數人漫不經心的想要安心度過一個假期的必要條件而已。學習已經無法再像高中那樣緊縛自由。
在這里的每個人都有著徹底的自由,而真正懂得大學生活的人才會明白,自律才是真正的自由。
在自習室中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慢,周林澤無聊地翻著課本。上面的內容他早已倒背如流,到自習室只是監督剩下的三人,保證他們不用作弊也可以通過。
百般無趣之中他卻突然想到了聶倩,這個在他生活中唐突出現的女孩子,竟然讓他第一次感覺有些手足無措。回憶像緩慢翻開的大本畫卷,周林澤看著那些斑斕油彩涂畫的精致情節,心中竟潺潺流過細小的暖流。
像是從未有過的感覺啊,在這個一片空白的時刻,不可阻抑的膨脹開來。
突然感覺到的無所適從,像是很多聲音和目光都密密麻麻地刺過來,扎在自己的身上。
可身邊卻明明是一片安靜,每個人都在強行地把許多陌生的東西灌進自己大腦里。
于是周林澤看了看身陷書海的三人,輕聲地打了個招呼便匆匆離開了自習室。
周林澤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覺得教室太壓抑,似乎走出來會好一些。漫無目的地在校園里亂逛著,腦中的思緒也一刻不曾停歇。
他能明顯感覺到在那個描繪了彼此的夜晚中,兩人之間有了細微的變化。這種變化讓他困擾,他不知道兩人該繼續下去還是該謹慎地保持一些距離。
漫無目的的腳步像是聽著內心的苦惱,一路不緊不慢地前行著,周林澤垂著自己的腦袋漫步在寧靜的校園里,平坦的路面竟讓他有種跌跌撞撞的錯覺。
枯燥的灰色地面緩慢地向自己的身后退去,像是被風用力地推走一樣。
任由雙腳推移著自己的身體,沒有方向也沒有目的地。
不知道走了多久,雙腳卻突然停歇不動。周林澤有些遲鈍地抬起自己的目光,只看見粉色的靴子和纖瘦的腿。
原來你是來帶我直面問題的呀。周林澤跺了跺自己的腳,像是簡單的懲罰。
聶倩笑意盈盈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腦中雜亂的思緒一瞬間變成空白。
呃,你也沒去自習么。周林澤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十分不容易地憋出來一句。
我怎么會需要自習那種東西。聶倩笑道。難道我們的周大才子還需要自習那種東西來保證自己不掛科么。聶倩緊接著打趣道。
當然不需要了。周林澤被這一句問得沒什么話來應付,只能十分勉強地招架著。
那么正好,就陪我在校園中隨便轉轉吧。聶倩說道。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周林澤心里嘀咕著。
怎么,你不愿意陪我在校園里溜達一下么。聶倩皺著眉看著周林澤。我可是會讀心術的,你的那點小想法我可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這個……我只是想自己靜一靜……周林澤心知沒什么可以瞞得過她,便直言不諱。
我也想靜一靜呀。那我們一起靜一靜好了。聶倩絲毫沒有放過周林澤的意思。
兩個人怎么……周林澤沒想到聶倩這般粘人,就像小時候吃過的粘牙糖。一旦被粘上就令人不知所措。
好啦,快跟我走吧。聶倩自然地拉住周林澤的手,向校園中的那個小公園走去。
喂,你不怕被人誤會么。周林澤吃力地甩了半天才把手從聶倩的小爪子中抽出來。
這有什么啊。聶倩畢竟是女孩子,雖然只是周林澤只是抽出了手。但對聶倩來說更像是對自己的拒絕。不就是拉個小手么。聶倩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連自己都聽不清楚了。浮泛的羞紅像是柔軟的火焰,在自己的面頰上緩慢地燃燒著。
大概在所有感情出發的時刻,一個人就會無意間把自己變得卑微。因為占據在心中的那個人,被許多個日夜的思戀堆積成超越自身的高度,變成支撐自己整個世界的那個巨人。
周林澤看著低頭玩弄著發梢的聶倩,憂郁而明澈的雙眼里浮漾著一圈圈的水紋。
心中雜亂的思緒像是心中滿溢的潮水,此刻緩慢地褪去,裸露出溫暖的平原來。
糾結的問題像是突然有了答案。
是第一次遇見就已然注定的答案。
原來你只是想牽牽手啊。周林澤溫柔地俯下身子,安靜地看著躲匿在長發下的姣好容顏,澄澈的大眼睛中像是有著深情的千言萬語。
但此刻所有的言語卻都是多余。周林澤緩慢地湊向聶倩的雙唇,少年不斷接近的面容已然融化了冷漠的防線,把空氣變成一片溫暖潮濕的氤氳,在聶倩的面容上留下濕熱的吻痕。
修長的淡眉和星辰般燦爛的眼眸,英挺的鼻梁如鋒利的山脊,兩片薄唇之間吹來了微澹的海風。
少年所有的美好細節映在少女的眼眸,被無盡的放大開來。
聶倩手足無措,火熱的溫度從少年的面容寧靜地浮漾而來,燒紅了聶倩的面頰。她似乎就這樣輕易地投降,所有的含蓄和羞澀都只剩下她緩慢合上的雙眼和生疏迎合的紅唇。
那我就拉拉你的小手好了。聶倩等了許久卻并沒有感受到期待已久的火熱碰觸,而是周林澤帶著嘲笑的笑音。手掌被突然地緊緊攥住,是那樣的熾熱和溫軟,讓自己措手不及卻又無力招架。
你!聶倩睜開眼看著一臉得意的周林澤,羞紅了雙頰卻又無力反擊。
現在該我帶著你四處逛逛了。周林澤拉著聶倩滑膩的小手,感受著掌心細膩汗珠和滾燙的溫度。
心里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舉動。
是一時沖動還是蓄謀已久呢。周林澤瞇著眼睛問著找不出答案的自己。
他現在多么想分裂出另一個自己站在自己的身邊,看看自己的表情,肯定像一個初戀的小男生那樣幼稚可愛。
兩人轉了很大一圈又回到了自習室,天空藍得沒有太多瑕疵。這太陽笑得燦爛如花,這在北方的冬天實屬難得。
不過,讓周林澤難過的是,他看到了一張比太陽更加燦爛的笑臉——就是顧森海那張寫著“我懂我懂,原來如此”的壞笑的臉。
周林澤看了看身邊的聶倩,她也只是臉微微一紅,像是默默承認兩人之間翻天覆地的變化。
三人剛剛從枯燥書海中抽身而出,像是受不了這樣強烈的刺激那般大呼小叫著撲了過來。
康有介更是湊到了聶倩的身邊,大笑著推著周林澤的肩膀,班長你看我怎么樣,別急著選我們林澤啊。
顧森海也說道,就是還有我啊,我總是覺得我還是比周林澤帥氣那么一些的嘛。說著顧森海還不忘甩了甩頭發。真是自我感覺良好。
孫子舟剛才只是憨笑著站在一旁,這會兒也湊了過來,粗著嗓子說道,對啊對啊,還有我呢。寸草不生的大光頭經由陽光的照射,發出油膩而明亮的光來。
一行人看著傻憨的孫子舟不由得大笑起來,只剩下孫子舟紅著臉抓著腦袋,嘀咕著,你們都笑啥啊。
我們當然是笑你可愛了。聶倩一手捂著嘴,另一手掐著孫子舟身上結實的肌肉。
孫子舟并不介意聶倩的攻擊,他拍了拍肚皮突然感覺饑餓難耐,便說道,大家都這么高興,那中午我請大家吃大餅吧。孫子舟顯然還掛念著早上提起的武大郎燒餅。
那可不行,今天又該林澤放血了。康有介摁著周林澤的肩膀像是押著一個重刑的犯人。一邊說著,還一邊拍了拍周林的褲袋,表示這一頓宰定你了。
周林澤也是開心,便滿口答應。帶著一行人搖搖擺擺地走到路口的全羊店。今天喝酒吃肉!周林澤笑意難收,感覺自己像是得到莫大滿足的孩子。
還有大餅呢。孫子舟插話道。又是引得眾人一陣大笑,連全羊店的老板也笑出聲來。
這頓飯吃得頗為開心,周林澤是真的開心。誰都無法體會他自出生來經久的流浪感,那種一個人漂流如浮萍般的感受,比一切刀光劍影的傷痛來得更加殘忍。那種疼痛像是對一個人靈魂的無盡鞭笞,讓人在無數個透徹的午夜困頓難眠。
顧森海三人也頗為開心,畢竟在他們的心里周林澤已經是當之無愧的領袖。現在,他和班長成了情侶,以后自然會有許多方便。當然這么長久的事,只能在他們醒酒之后才能想到了。
一行人并沒有喝得爛醉,只是微醺。畢竟考試周將近,下午還有復習課要聽那滅絕師太的長篇大論。所以一行人酒足飯飽便早早地打道回府,打算用足夠的睡眠來緩解醉意。周林澤則清醒如舊,便一路把聶倩送到宿舍樓下。
那下午見咯。聶倩揮了揮手,微紅的雙頰躲在過肩的長發后面,有著小鳥依人的乖巧姿態。
周林澤獨自一人走在種滿梧桐的路途,不真實的感覺緩慢地在他們面前拉開一張斑斕的網,在每一個細微的網眼中他都能看到曾經灰暗的歲月。而剩下的空洞的網眼,無疑需要他去填補華美的光亮。
他又想起最初遇見聶倩的時候,那時候她是那么令人厭煩,像是一個粗魯而溫柔的小獸,唐突地闖進自己的世界里。
怎么突然就成了親密無間呢。周林澤不由得感慨世事難測,那些你時刻滿是防備嚴陣以待的人,或許走不了多久就成了你身邊和你耳語和你漫步的戀人。
周林澤笑著打開寢室的門,迎面就是三人呼呼打鼾的醉態。下午的課三點開始,現在才不過剛剛一點。他們大概能醒過來吧。即便心里這么想著,周林澤還是不放心地沖了一壺醒酒茶,以防他們在這種關鍵時刻漏了課。
在陌生地方遇見陌生的人,有多么怪誕離奇的邂逅。可這樣不就是人生么,你所能計劃盤算的只有卑微的內容,剩下的都會交給這世界隨機地擺布。可即便如此,人類自存在以來的奮斗和奔波也留給這世界不可更改的痕跡,比如說那些摩天大樓,那些不夜的城市,那些令人動容的故事和那些令人仰望的神跡。
周林澤看著窗外的浮云,竟覺得自己也不過是一片飄蕩無依的白云,從天的這邊游蕩到天的另一邊。清晨時分被朝陽打亮,黃昏時分被夕陽燃燒。微雨時便縱身躍下,晴天時便又重回天際。可現在,他碰到了和自己心意相通的幾片碎云,他們原來也像自己這樣無拘無束地流浪么。總之,不管他們原來的樣子,現在的他們已經連成一片巨大而溫暖的云霓,他們是漫步天空的行者,而不再是隨波逐流的過客。
周林澤覺得現在一切都好,他們就這么慢慢地向前移步著,便總會走到彩虹絢爛的山澗,總會走到霞光萬丈的峽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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