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同時從短暫的熱鬧中墜入漫長寧靜的兩人,此刻像是感受著比冬天更加寒冷的孤獨。所有的熱鬧都只不過是暫時的忘憂,而每一次重新拾起孤獨,都會來得比之前更加深刻。
有什么能證明的時間的真實呢,我們真的在那些倉促的光陰上鐫刻下自己的印痕么。我們真的穿過那些披著灰塵的長巷么,我們真的踩過那些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么,我們,又真的切膚體會那些繁衍的悲歡離合么。
每一個人的軌跡奔波,都像是日漸微縮的細紋,只有透過光線,透過放大在眼前的虛象才能逐字閱讀。
而我們讀到的,只是在眼前放大的虛象。
10
時間很快就到了五點半。顧森海甩著剛剛吹好的頭發,在他的眼中這世界到處都是艷遇,并且他也相信一句名言:機會是給有準備的人。相比而言,其余三人就顯得隨意許多,周林澤更是連鞋都懶得換,直接穿著拖鞋準備出門。
林澤,你忘記換鞋了。顧森海的提醒追隨其后。
換什么鞋啊,不就是吃個牛肉面嘛。周林澤嘟囔道,看著眼前的顧森海,還以為他是要去參加非誠勿擾。
人家可是和班長曖昧著呢,哪像你似的,單身飄著。康有介在一旁嘲諷道。
喂喂喂,我可沒有和你們的傳奇班長曖昧……周林澤無奈道。
那還和人家占用宿舍……顧森海翻了個打白眼,小聲嘀咕道。
就是,這可是占用公共空間啊,我覺得周林澤得給我們每個人加個丸子或者香腸什么的。康有介接著說道,他的眼前似乎已經浮現出那一碗豐盛的牛肉面:熬得馥郁沉香的骨湯和柔韌微辣的面條,要是能夠在能夠有個香腸或者丸子什么的就真是完美了。
想想就行了,我才不會做出那種讓你們消化不良的舉動。這一點你們應該感謝我才對。周林澤毫不示弱地回擊道。
好了好了,我很餓了。我們先去吃飯吧。孫子舟拍著肚皮,臉上一副懊惱的表情。
行了,快去吃飯吧,沒空和你啰嗦。周林澤一把把顧森海拽出宿舍。
你竟然還會賣萌。顧森海狠狠地等了孫子舟一眼。
怎么,沒見過體育生賣萌啊。孫子舟憨笑著。
我從前也沒有發現你有這個技能。康有介踮腳拍著孫子舟的腦袋,像是絲毫不怪罪他讓自己丟失了一個丸子或是一根香腸。
一行人像剛逃出禁閉的麻雀,迎著夕陽的薄輝述說一天最后的情話。從日出的每一個細節開始回憶,把短暫的時間梳理成紋路清晰的圖案。
風依舊滿面猙獰,讓過往的行人緊湊了步伐。
面館的位置在學校門口的商業街邊,由于開在學校門口的緣故,每到午飯和晚飯的時間都會異常火爆。雖然漆紅的外墻已經黯淡,顯露出暗灰色的邊緣,但仍然阻止不了一心逃離學校食堂的學生們。面館的主人是一對夫婦,都已年過不惑,唯一的女兒在不遠的地方上高二,算起來也快高考了。傳聞面館的老板娘年輕時曾為了招攬生意,曾戴著兔耳打扮成女仆上餐,所以一些調皮的學生的都叫她兔兒姐。歲序的更迭讓這里的學生相聚離開,也蒼老了夫婦二人的容顏,但這個外號卻一屆一屆地流傳了下來。
四人來的稍早,沒趕上繁忙的起始。兔兒姐一個人坐在柜臺前,無聊地轉著轉椅。
兔兒姐,來四碗招牌牛肉面。顧森海大大咧咧地說道,就像自己是個闊少一樣。
喂,你忘了我們這兒有個要吃兩碗的。康有介拍著孫子舟寬厚的肩膀,提醒道。
就是,可不能不讓人吃飽啊,那可就不算請客了啊。周林澤坐在門口的位置上,也開始無聊地轉著轉椅。
那就五碗吧兔兒姐,多加幾片肉啊。顧森海苦著臉說道,心想幸好從錢包里多抽了張一百。
好咯……廚房里傳來了響亮的回應。
門外的夕陽安靜地沉落,像是緘默無言的老者,背負著一天的疲憊和勞累走到這個世界另一側,看迥異的風景和不同的故事,聽歡愉的笑語和悲聲的哭泣,最后裝載著所有難以言明的心緒踱步到離別不久的地方。
或許無言是他最大的幸運,讓所有的傾訴的愿望被歲月釀成沉香的酒。讓它一路微醉,長伴著清涼的時光。
四個人同時沉默的時候并不多見,可是在這樣一個平淡無奇的黃昏,每個人都跟著繁雜的思緒走進昏惑的隧洞。即便奔波至在麻木,被生活折磨地再痛苦,每個人的心中都還有一處窟洞,把最初的夢想和最涼的淚水儲存,把最真的感情和最美的悸動晾曬。只留下自己麻木的肉身在這個世界苦苦奔波著。
人生是一段漫長苦旅,這或許并不在于我們的肉身總在奔波。因為即便我們坐地不動,也享受著“坐地日行四千里”的福利。而真正的苦旅,是我們的靈魂無時不刻被囚禁在時間的煉獄,緩慢地贖著莫須有的罪名。
這是一頓吃得異常沉悶的晚飯。吃完飯的時候,夕陽早已徹底隱匿了身形。夜晚的黑紗籠蓋萬物,商業街華燈初上,繁華和喧鬧才剛剛開始。
同樣,隱秘在黑暗中的故事也才剛開始楔子。
林澤,你今天還是要去畫畫么。
啊?周林澤從繁復的思緒中抽出身來,一臉疑惑的看著滿嘴油光的顧森海。
你晚上不是要畫畫么。顧森海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啊對,我還要畫畫呢。周林澤心中一驚,連忙向自己的身上看去。果然軀干的邊緣已經漸漸融化在黑夜中。周林澤不禁加快了腳步,往宿舍走去。
我要趕緊去畫畫了。他又急急地重復了一邊,幾乎是跑了起來,腳步慌張凌亂,醉酒一般歪歪曲曲的身形夸張的搖晃著,像是丟失了所有的平衡感。
畫畫也不差這么一會兒吧。孫子舟撓著腦袋,大聲喊道。
我還要去找你們的傳奇大班長。聲音剛落,周林澤便徹底融化在黑夜中,像一筆淡墨,頃刻融化在黏膩的墨汁里。
這也跑得太快了吧。康有介嘀咕著。這么一會兒就看不見人了。
是啊,比我們那些體育生還快。孫子舟依舊困惑的撓著頭,像是想要在自己的頭皮上找到什么答案。
可能是太著急去找聶倩吧。康有介一副終結對話的自滿。
那咱們去干什么呢。顧森海抹著嘴角的油跡,正在尋找所謂的艷遇。說得好聽一點也可以稱作是邂逅。
夜幕逐漸合攏,勾勒著世界模糊的邊框。商業街一片不真實的斑斕,像是夢里詭譎的幻象。
回去打牌?
好無聊啊。
那還能干什么。
逛街啊。
你兜里還有錢么。
十塊。
那還逛什么街。
那還是打牌吧。
人影漸漸遁入黑夜的內里,漸行漸遠,最終徹底消失。風依舊冷冷地吹著,把殘存的聲響吹了幾個跟頭,摔在某個無人的角落。
于是,在北方的漫長冬夜,只剩下風打樹葉的零星聲響。有關人類的活動似乎都草草結束,即便只是在六七點鐘。
屋內的牌一把又一把的打著,桌上的零錢從這個人的身前又推到那個人的身前。每個人都不緊不慢地生活著,也不緊不慢地揮霍著時間。
每個人都有那樣最初的恐慌吧。只是在生活中日漸麻木,迷失在物欲森林中。
也遺失了曾停歇過的木屋和溫暖過的火爐。
每個人都曾用一個簡單的夢想塞滿心房,也都曾認真地告訴自己:我的一生就要這樣度過。
可直到他們某日醉酒,突然想起這樣的荒蕪歲月,才會真正的淚流滿面吧。
11
周林澤找到熟悉的角落,擺好畫具坐下。心里卻是一陣又一陣地收緊,像是不自覺的痙攣著。
剛才真是太危險了。這樣子如果被他們發現肯定沒法解釋。自己到底為什么會在夜里消失呢。算了,不管怎樣以后一定要多注意啊。
周林澤的心里交織著紊亂的思緒,這些思緒的像是口含毒牙的小蛇。在某個毫無防備的時刻,把劇烈的毒素融進血液。
周林澤呆呆地坐在角落里,任由思緒漸漸遠離。
喂。一個清亮的女音打破了寂靜。在同樣的角落,聶倩擺著同樣的畫具端坐著。
你來了啊。周林澤看著同樣躲匿在黑夜中的聶倩,她似乎和上午初見時有了一些奇怪的變化,仿佛畫了很蹩腳的妝。他不知道的是,聶倩是在吳姿走后偷偷地在自己的臉上試驗了一下,不過看起來并不成功。
還好我們能看見彼此。聶倩在畫板上粗糙涂抹,雜亂之中卻有一種怪誕的美感。
是啊,要不還總以為自己是怪物。周林澤的畫風卻相對細膩,一筆一劃的勾勒著黑夜中的每一道紋理。
你以為你能看到我就不是怪物了。聶倩笑道。
現在幾點了。時間仿佛凝滯在北方的冬風中,商業街那邊的紛亂霓虹仍舊賣力地閃爍著,人影稀薄,就像幾個小時之前那樣。
十一點了。聶倩借著清亮的月光看了手腕上的腕表。
你能不能坐到我的對面去啊。周林澤突然把畫板上的畫布扯下,換上一張嶄新的畫布。
干嘛啊。聶倩忙著手里的話,看起來似乎是正畫在興頭上,一時不愿收筆。
叫你去你就去唄。我只是不習慣有人在我的背后。可周林澤卻停下來玩弄著手中的畫筆,似乎就等待著聶倩坐到他的對面去。
好吧。看來你是一個缺乏安全感的人。聶倩不想掃了周林澤的興致,便慢吞吞的挪了地方。這樣可以了吧。聶倩有些不滿地說道,有時候畫畫像寫故事一樣,總是不喜歡中途被什么打斷。
可以了。你可以繼續畫了。周林澤玩弄著手中的鉛筆,在腦海中開始構圖。
兩個人的專注讓時間的走動變得悄無聲息,只留下鉛筆劃過畫布的沙沙聲,就像是在用砂紙打磨著倔強的石子,只有磨去多余的部分,才能出現讓人滿意的樣子。這一切都如這世界的殘忍,日復一日地打磨著那些懷揣憧憬的年輕人。太內斂的人會慢慢開朗,太深情的人會懂得放棄,那些大大咧咧從來都無所顧忌的人,最終也會明白,人要有所保留。
而成長最終結果無非就是:圓滑世故。就像是那些表層粗糙棱角分明的石子,最終會被打磨成細膩溫潤的珍珠。即便這或許并不是一顆石子最初的愿望。
沒有比這更難以接受也更完美的結果。就像是昨天還憎恨著那些中年的猥瑣勢利和無處不到的圓滑,而今天你醒來卻發現自己已經成了昨天最鄙棄的樣子。
那些畫筆留在畫布上的痕跡,也總是帶著人為的美化和主觀的支配,再真實的寫實都沒有一張照片來得真實。但人們卻多愿意看畫,而不是照片。正是人們的主觀情感,給了繪畫更好的精神表達和靈魂溝通。所以透過畢加索的扭曲可以看到人性的歪斜,透過梵高可以看到生命的熱烈。而透過周林澤和聶倩,或許只有純凈的安靜吧。
你不會是在畫我吧,我可是會害羞的。聶倩伸了個懶腰,看著專注依舊的周林澤,語氣中滿是無所謂的玩笑。
咱倆之間可是隔了兩個畫板呢。周林澤也松了口氣,疲憊感隨之潮水般涌來。
兩個畫板應該也阻隔不了你吧,你個怪物。聶倩笑道。
如果兩個畫板阻隔不了我的話,你覺得你身上那層衣服還有什么意義么。周林澤打趣道。
什么。聶倩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不自覺地停下了手中的筆。
周林澤卻笑而不語,手中的鉛筆在大拇指環繞一圈之后又回到自己的手中,周林澤也回到了專注的狀態。
我身上的衣服?聶倩又想了一遍才明白周林澤的意思,頓時羞得滿臉通紅。你!聶倩銀牙緊咬,哼道。
我沒那么怪物了,倒是你啊,不會能穿過兩個畫板吧。那樣的話我可得多穿幾件衣服了。周林澤笑道。話一脫口便讓聶倩的臉更加羞紅,就像是黃昏時候的穹宇,燒成一片濃烈的紅。
我才懶得看你!現在也不想和你說話了。聶倩調整了一下坐姿,活動了一下手臂和關節,重新投入到面前的畫布中。
黑夜逐漸過半,兩人的畫布上也漸有眉目。兩人竟然畫的是都是對方。周林澤畫得細膩精致,如典雅的工筆,細微之處用盡力道,勾畫著聶倩姣好的面容。柳葉般細長的彎眉下是泉眼般清澈的雙眼,鼻子乖巧可愛地挺起,最后是兩片含著千言萬語的微澹的薄唇。而在聶倩的畫布上,卻連辨識出周林澤都需要一定的耐心和技巧,在雜亂而扭曲的幾何圖形中,可以看到少年的側臉和正臉的并存,構圖帶有明顯的畢加索畫風,而側臉還是清秀的摹寫,正臉卻像一堆破碎的紙屑,傳遞著強烈的撕扯感。
空蕩無物的空間被粗魯地填塞進無言和沉默,直到晨光溫軟,誰也沒有再多說一句。但是這個世界會記得,這個冬夜里倉促的飛鳥也會記得:
他們曾在某個擁擠的角落,從腦海中抽出關于彼此的細末枝節,用力地組成完整且完美的彼此。
12
天亮了啊。聶倩抬頭看到微薄的晨光輕紗般浮動著,飛鳥的身影在太陽初升的天空中孤獨地游蕩著。太陽輾轉一圈,又回到了他們的身邊。其實它只不過換了位置,卻又多了一天的衰老。
是啊,天亮了。周林澤落下最后一筆,便開始收拾畫具,準備撤回宿舍。
你說咱們不用睡覺是不是少了一個極大的樂趣。聶倩也把開始收拾畫具,低著頭對周林澤說道。
少了一項極為重要的樂趣啊。周林澤低聲回應著。乳色的微光打在他的身上,讓他在聶倩的眼中只剩下模糊的輪廓和溫和的光。
不如咱倆互換一下畫吧。聶倩把畫布扯下來,卷起來之后遞向了周林澤。
為什么啊。周林澤把畫布撕下,認真的卷起來。
因為我是個怪物。我知道你畫的什么。聶倩掛著微笑看著周林澤恥吃驚的樣子。
那是我穿的衣服沒有什么意義了?周林澤向聶倩的方向逼近一步,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我只能說你身材挺好的。聶倩笑起來,還不忘調皮的眨了眨眼。
好吧,竟然就這樣被你看了。那你也只知道我畫的是什么了吧。周林澤拿著畫卷在聶倩的眼前晃了晃
那必須的啊。聶倩伸手去搶卻落了個空。
那讓我猜猜你畫的是什么。周林澤趁著聶倩伸手時的空間,一把便把聶倩另一只手中握著的畫抓了過來。周林澤也不多說,便打開來看。
我有這么抽象么啊。周林澤看著一堆歪曲的幾何圖案,勉強還是能認出自己的臉。
這是我的畫風,是不是很像畢加索。聶倩一臉期待地看著周林澤,期待一點點贊賞。
像畢加索擦筆用的紙。周林澤吸了吸鼻子。冬日的早晨還真是有些涼呢。我看給我擦鼻涕比較合適。周林澤說著就要把自己的鼻子湊到那一張畫布上去。
那把你的給我看看。聶倩也不生氣,又去搶周林澤手中的畫。
你不是都看過了么,怪物。周林澤笑道。
是啊,都看到了。但是我現在要帶走了。聶倩雙手叉腰,擺出一副生氣的樣子。不過無論怎么看都不是生氣的樣子,大概只是她表達情緒的一種手段罷了。
那好吧,交給你了。一定要拿回宿舍在看啊。要不然上面的東西可就會消失哦。周林澤一臉不放心的把畫交到聶倩的手里,說出的話連自己都不相信。
看看你什么表情啊,我難道會給你燒了不成。聶倩一把攥進手里,像是搶到了什么寶貝。
我是怕你糟蹋了。燒了的話也算是這畫的解脫。周林澤翻著白眼。
兩人的爭吵一句一句地交疊堆積,像是波折潮水中一層細微的波紋,雖然被無數同樣的波紋沖散,但兩人也會認真地把每一個細節收進生命珍藏的木盒,在老后的某個相似清晨一一鋪展在明凈的天光中。
在那個時候回首已然如煙的的往事,也會潸然淚下吧。
兩人的身影悄然融化在太陽陰郁的目光中,像是在某個路口匆匆離別的情人。彼此默不作聲離開,卻早已在心中約定好下次的相會。
13
周林澤回到宿舍的時候正趕上三人匆忙起床,顧森海霸占著衛生間。孫子舟則毫不懈怠的進行著晨練,快速的仰臥起坐讓床鋪發出一陣又一陣痛苦的呻吟。康有介則在一堆游戲光碟和破舊雜志中尋找上課的課本和筆記,看來是終于想起來要去上課了。
今天上誰的課啊。一旁大汗淋漓的孫子舟問道。
老周的吧,那個滅絕師太的。康有介沒有好氣地說到。四人的專業都是漢語言文學,由此得以湊在一個宿舍中。而這四個人之中卻沒有真正喜歡漢語言的人。
哎,又是老周的課啊。周林澤把卷好的畫鎖緊抽屜,坐在床邊從暖壺中倒些熱水喝。
對啊,周林澤你可別再睡覺了啊,要不咱們宿舍考試的時候咋辦。康有介把課本和筆記塞進書包,一臉夸張的擔憂。
那就都掛科好了。反正我不會掛的。周林澤把書包從床鋪下拎出來。他從來不會在宿舍把書包打開,這書包的全部作用就是在別人匆忙找書的時候他只要把自己的書包拿出來就好了,而根本沒有背著去某處自習的想法。
對了,下學期就不用學高數了是吧。頭發濕嗒嗒的顧森海從衛生間鉆出來,期待地看著貼在衛生間門上的課表。
嗯,關鍵是這學期的怎么過哈。孫子舟抓著頭發,跑來學漢語言很大一部分是他想完全逃離數學的緣故。卻沒有想到,漢語言的第一個學期竟然也要學高數。不過還好只需要學習一個學期。這樣子,只要稍微努努力再加上考場上的偷雞摸狗應該也可以順利通過吧。
你們都洗刷完了么。周林澤看著被顧森海蹂躪過的衛生間,簡直不敢進去。
嗯,我們都洗刷完了。三人異口同聲。
那我洗刷了哈。周林澤看了看表,鉆進了衛生間里。
14
校園里人影漸密,機械式地開始一天新的生活,仿佛重復播映著一段二十四小時的影像。舊人逝去的同時,也有新人出現。太陽從從北回歸線走到南回歸線,牽動著南北兩個世界的晝夜消長,更換著春夏秋冬迥異的容顏。
所有這些細微的變化都無人察覺,卻又在人們的衣食住行中無一不顯現出來。
一天的內容隨著人們的深入緩慢地展開它的全部內容。每個人的一生都無時不刻地閱讀著有關于自己的章節,而悲哀的是,在這些有關自身的章節中,自己卻只能書寫幾段短小的段落。因為誰都不知道這世界下一秒會給予自己懲罰還是恩賞,每個人都像是這個世界的玩偶,只能且行且回味關于歲月和生命的酸澀。
一行人吃完早飯。來到教室的時候還稍早了一些,但也稀稀拉拉地坐著不少人了。教室里異常安靜,畢竟馬上就要第一個考試周了。在這種時候還是認真一些比較好。
找個地方,先看會書吧。周林澤對著三人說道,他自己并不擔心考試,因為自己變態的記憶力只是聽一遍就足夠應付這些大大小小的考試了。
趁著三人不在身邊的空當,周林澤不禁對著攤開的課本想著,自己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物種呢,像是獲得了某種超能力般可以輕松地應付讓人焦頭爛額雜事。在晚上不會被看見,記憶力超強,還有變態的身體素質。他又想起了昨天夜里聶倩的表現,難道還能開發出透視的功能?周林澤覺得自己好像在玩一個第一視角的角色扮演游戲,被放逐到廣袤的荒原,在驅散黑暗的同時也一點點窺探自身。
班里沒有見到聶倩的身影,難道白天也會看不見她?突然冒出的荒謬想法,即便是在北方的冬天,也讓周林澤的后背瞬間沾滿了冷汗。
白天你會看到我的。聶倩的聲音總是出現的恰到好處。像個不散的鬼魅纏繞在周林澤四周,時不時出來嚇唬一下周林澤。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周林澤看著聶倩得逞后滿足的樣子,不解道。
讀心術啊,這個可是我后天習得的。聶倩擺了擺手中的一本厚書,作者是弗洛伊德。
弗洛伊德好像不是研究讀心術的吧。周林澤皺著眉,記憶中的弗洛伊德好像更專注于精神分析方面。
當然了,不過會對讀心有幫助啦。再說弗洛伊德的書看看有沒有壞處。聶倩一臉蔑視地擺了擺手,像是在說“你不懂”
那你一會猜猜老周在想什么。周林澤也不自討沒趣。只是心里暗暗吃驚。
好啊,不過現在我要看書了。聶倩也不再搭理周林澤,又重新專注于弗洛伊德的著作中。
13
人們厭惡的老周準時出現在講臺,這是上午的九點鐘,對于在座的諸位學子無異于開始一段苦旅。這一節講的是近現代文學史。乏味的內容持續了兩個小時,直到十一點才結束。顧森海覺得收獲頗豐,因為考前的課總會暴露考試的重點。這次也不例外。而同樣一節課都在課本上圈圈畫畫的還有康有介和孫子舟二人。考試將至,也該認真地畫畫考點,臨陣磨一下槍。
走出人文學院的大樓,周林澤覺得身上舒暢了許多,像是剛剛從地牢中逃脫。盡管冬日的天空如常掛著陰翳,但這絲毫不影響周林澤的好心情。
林澤,去吃點什么啊。顧森海問道。
就知道吃。康有介踢了顧森海一腳,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人是鐵飯是鋼嘛,一頓不吃餓得慌。顧森海一臉委屈,看著孫子舟。這個時候孫子舟應該也餓了
是啊,我也餓了。孫子舟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這倒并不是他刻意的迎合顧森海,而是真的餓了。
算了,今天我請客。請你們去吃涮羊肉吧。周林澤摸了摸口袋,感受一下剩下的鈔票的厚度。感覺一頓火鍋還不是問題。
今天這是怎么了。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顧森海一輛不可置信的看著天空中太陽的位置。仿佛身處夢境。
可能是從北邊出來的。康有介拍了拍顧森海,兩人站在一塊昂首看著天空。就像是泰坦尼克號最后沉沒時那樣深沉。只不過他們倆站在一塊的意味就變得低俗了許多。
真的么。孫子舟只考慮吃的問題,完全顧不上嘲諷周林澤。
當然是真的了,你們覺得我像窮人么。周林澤攤開雙手打量了一下自己,卻悲哀的發現身上還真是沒有什么特別出彩的東西。
有人請吃飯啊。聶倩的聲音輕飄飄地,像一陣微風。不過這微風卻讓周林澤驚出一身冷汗。
怎么哪里都有你啊。周林澤不滿道。
怎么了,你不想請我吃飯。那我請你也行啊。聶倩嘟著小嘴,像一顆鮮紅的櫻桃。
哎呀班長也來就太好了。顧森海看到美女便滿眼放光,和瀏覽那些少女漫畫時那副端正的樣子判若兩人。看來還是真人的殺傷力更大一些。
多一個人也熱鬧一下嗎。康有介插話道。
不知道班長能不能叫一兩個美女同學一起啊,同學嘛總是要交流感情的哈。顧森海一臉色相,周林澤都想伸手去幫他接著口水,免得打濕了衣領。
那也可以啊,不過下次吧。聶倩捂嘴輕笑,看著面前的四人,總是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在福利院生活的那段時光,那時候身邊的那些天真無邪的男孩女孩大概也不過如此吧。時光荏苒,那些孩子們應該也已經長大了吧。只不過長成了什么樣子呢。
那好吧,不過班長能夠賞光也是給我們的面子嘛。顧森海笑著戳了周林澤兩下,從背后給他手里遞過去兩百塊錢。
周林澤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不用,心中還是一陣暖流流經。
經過操場的時候,又看到了籃球社的江木川在操場上揮汗如雨。周林澤不禁想起上次交手的點滴,心道真是個刻苦的人。這樣的人只要品行不壞,絕對值得一交。
周林澤本不想打擾他專注地練球,但正好去撿球的江木川卻無意間看到了周林澤。雙方遠遠地打了個招呼。看得出江木川有些興奮。大概也很期待日漸臨近的籃球賽吧。
一行人搖搖晃晃行走在冷風嗖嗖的校園,道路兩旁的樹伸著干枯的四肢。努力地讓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憔悴。冬天絕對是一個枯燥的季節,也是一個絕對枯燥的季節,視野中的一切都是萎靡的灰色。除去下雪天的樂趣,剩下的只有灰色樹灰色的墻和行人的滿臉陰翳。像是不經意間便走進了一部默片,所見的只有灰白灰白灰白。唯一能見的色彩還是夜晚斑斕的霓虹。那些不知疲倦的霓虹,總是像是舞女般扭動著綿軟的軀體,撩撥著人類原始的欲望。
校門口很輕易地打上車,所去的地方并不遠。但考慮是在冬天而且還有聶倩這個穿得不多的女孩子跟著,所以只好打車。
飛馳的出租車穿過人潮擁擠的街巷,也鋒利地穿過平淡無奇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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