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往常一樣,辦完事就近上了131路公交車。這是一路從安寧培黎廣場開往蘭州火車站的公交車,全程一個多小時,要是遇上堵車,時間更長。
車上人很多,她找著一處落腳的地方:車前面靠近司機師傅的過道里。那里有一處扶手,使她可以抓住站穩。車搖搖晃晃地開起來了,這時她看見旁邊站著一位老婦人,左手抱著一個幾個月大的嬰兒,右手和她扶的是同一個扶手。母性使然,她的眼睛開始盯著眼前的這個嬰兒,眼里閃爍出慈愛的光芒。眼前的這個寶貝,戴一頂黃色的帽子,白白胖胖的,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的,小臉粉嘟嘟的。看著那可愛的模樣,她真想上去親上一口。或許寶貝感覺到了一個陌生的阿姨正在一直盯著他(她)看,他(她)哭了起來,寶貝的姥姥(也可能是奶奶)趕緊哄著,寶貝竟也乖得不哭了。
就在她盯著這個嬰兒看的時候,她的眼睛也在四處搜尋,她想要為這個抱著孩子的老人找個座位,可是車上人多,未果。司機師傅背后的三個座位是與車廂縱向平行的,依次坐著一位抱小孩的婦女,一對中年的情侶,也可能是夫妻。男人帶著墨鏡,懷里抱著一個大旅行包,長時間的坐車,感覺是困了,頭靠在旁邊女人的肩膀上,女人的懷里同樣有一個大包。從他們隨身帶的物品,她感覺出他們應該是去火車站乘坐火車的。這三個座位的對面,就是靠近車前門的位置,是四個座位。依次坐著一位老大爺,一位大媽,還有一對年輕的情侶。這是她的目光能夠搜索到的地方,過道里的人擋住了她繼續往后尋找的視線。她的目光鎖定在了這一對年輕情侶的身上,時不時的看看他們。只見這二人,雙手相扣,有說有笑的,甜蜜地若無旁人。她心里想著,要是他們能給這位抱著孩子的老人讓個座多好。想歸想,她也沒有說出來,只是對抱著嬰兒的老人說:“這也沒個座位。阿姨,您要抓好了,我扶著您點,別摔著了。”老人沖她笑笑,對懷里的孩子說:“寶寶,看看阿姨,叫阿姨……”可愛的寶貝懂事地沖她來了個甜甜的微笑。瞬間,她的心里暖暖的。盡管今天外面下著雨,她出門時沒下就沒帶雨傘,在她跑向公交車站時,就已經被雨水淋濕了,她冷得瑟瑟發抖。但是這時,她一點也不覺得冷了。
正當她沉浸在這甜蜜溫馨的時刻時,突然,一個緊急剎車,車上的人東倒西歪,抱著嬰兒的老人沒能站穩,打了個趔趄,懷里的寶貝可能是嚇著了,"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與此同時,一個響亮的女聲在車廂內響起:“麻煩哪位給讓個座啊!你們看這緊急剎車,老人抱著孩子,孩子都嚇哭了。麻煩誰給讓一下啊!麻煩誰給讓一下!”隨著這一喊聲,靠近下車門的那邊傳來一位女士的聲音:“阿姨,過來坐這吧!”靠近前車門的四個座位上的那兩個年輕情侶也起身了:“坐這吧!”顯然他們的聲音有點小,也是后面說的,抱著嬰兒的老人坐到了靠近后車門的那個座位上。但是,這個稍小點的聲音,她聽見了,因為她就在他們旁邊,他們也是她最初鎖定的求讓座目標。
這個突然出來的“一嗓子”是誰的?話音剛落,她意識到了,是她自己的,是她終于在忍了一段時間后爆發出來的。她甚至有點不相信,但這確實是她的。以她平時的性格,她是不會在公共場合管和她自己無關的事情的,甚至在公共場合,她都盡量不大聲說話。可是今天,她怎么了?是被車里乘客的冷漠激怒了?還是被那一對年輕情侶自顧自的甜蜜,絲毫不見就在他們眼前的這位老人,這個還在襁褓中的嬰兒的無視行為激怒了?她說不清楚,她只是在她該出口的時候出了口。盡管后來的時間,她的臉上紅紅的,有點發燒的感覺,還有點羞澀,像是做錯了事,也像是靦腆的孩子。她感覺車上的人都在看著她,看著這個“奇怪”的女人,她有點不大自在了。
正在她有這種感覺的時候,車停了下來。她這才注意到,車子已經經過兩站到了東方紅廣場。由于廣場在修地鐵,原來的主路被占用,公交車等只得繞行到旁邊一條臨時的窄路上。蘭州的交通在平時都是擁擠的,何況是這個特殊時期呢?車被堵住了。這一下,才讓她從剛才那種不自在的狀態中恢復過來。咦!司機師傅后面明明是三個座位,現在怎么變成兩個了?仔細一看,那確實是兩個座位,那位抱小孩的婦女坐的是座位旁邊的臺階。可是她們什么時候下的車?她怎么沒注意到。這時,就在旁邊的中年男子醒了,他扶了扶墨鏡,動了動包包,旁邊的女人也慫了慫肩膀。她這才注意到,那位抱小孩的婦女坐到了對面,那一對年輕情侶原來坐的座位上,母女倆一人一個。
車又緩緩地動起來了,就在車子邊走邊停的過程中,她的思緒還是沒能停住。她想起了下午出來辦事時,坐的118路公交車上的一幕:上來一位男士提著大包小包,走到車廂后面一個里面有空座位的地方,停了停,示意坐在外面的小伙往里挪挪,可是那個小伙低頭玩著手機游戲,一點也沒有要讓的意思,男子無奈地費勁擠到了里面的座位上,因為他提著東西不得不坐。這一幕是今天剛剛發生的,所以她印象深刻。還有許多,她已不記得具體細節。她只記得,每次在公交車上,她看見老人、孩子、孕婦等,總是不動聲色地起身把座位讓出來,如果有人覺察到了,對她說"謝謝"或是"不用讓"的時候,她總是說:"沒事!我馬上就下車了。"然后自然地往車門口挪一挪。因為她始終記得,在她懷孕的時候,在公交車上,總是有好心人給她讓座;她記得,當她帶著幼小的孩子外出時,會有男人女人對他們自己的孩子說:"讓阿姨抱著小妹妹坐這吧!"或是"讓小妹妹坐下吧!"她記得,當她帶著年邁的父母外出游玩時,總會有人對父母說:"阿姨,坐這吧!""叔叔,過來坐吧!"……
"蘭州大學到了!"公交車上的報站聲把她從記憶的閘門里拉了回來。哦!該下車了。
回到單位,忙碌了一陣。這時,同事們都下班了,她才能夠靜下來,記錄下了上述這些文字——有公交車上那一嗓子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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