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相見卻不識

這是什么樣的感覺？有陽光，卻感覺冷！

木易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不知是心理因素還是環(huán)境使然，醫(yī)院總讓人有種陰冷的感覺。對于醫(yī)院她不陌生，醫(yī)院里的味道，她也不陌生，那里承載了小時候最多的快樂時光，只是如今，卻怎么也快樂不起來。

小時候，她總希望自己生病，生了病爸爸媽媽就會放下手中的工作陪自己，噓寒問暖，包容自己時不時的壞脾氣，當然那個時候，只知道沉浸在歡喜中的小人兒，無論如何都不會注意到，大人眼神中的擔憂，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不希冀以生病來博取爸媽的關注，那些無言的關心，她看得到，那些深深的擔憂，她感覺得到，若不是真的生病，她不會愿意來這里，應該也沒有人喜歡來這里……

老爸已經(jīng)辦完了入院的一切手續(xù)，木易就那樣站在長長的走廊里，看穿著白衣服的護士跑來跑去，耳邊不時響著醫(yī)院里只有的專屬鈴聲，鼻腔里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她輕輕皺起眉頭，以前，自己并不怎么排斥這種味道的。

病房是普通的兩人間，有獨立的衛(wèi)生間，墻上掛著電視，因為強調(diào)病房如家，所以這類家庭式病房就顯得溫馨許多。房間里已經(jīng)住了人，木易并未過多留意，按照護士囑咐去了衛(wèi)生間。

爸媽和那病人聊著天。

待到寬大的藍白條病號服穿在瘦小的木易身上，顯得有些滑稽。她別扭地走到媽媽身邊，雖然自己是一個“制服控”，但是這樣的衣服穿起來總感覺不舒服，還是護士的制服好看，特別是淡藍色的那種，但好像沒怎么看到……

媽媽則安撫似的拉著她的手。

先前和爸媽聊天的那位對著媽媽說:“你們家姑娘長得可真漂亮。”

說話的那人，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精神很好，讓人看不出多大年紀，木易估摸著應該有七八十歲的樣子。

她聽著只是笑一笑，長這么大，這是第二次聽人說自己長得漂亮，第一次是她去學校任職的第一節(jié)課，有個小姑娘跑過來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老師，你真漂亮！”她當時就愣在當場，隨即摸著那孩子的頭，“你也很漂亮！”

她自知自己長得不丑，卻絕非她口中說的那樣。所以木易只是笑笑，卻看起來甚為羞澀的笑。

正聊著，房間里進來了一些人，好像是老人家的親人，仍舊是很熱情的和木易一家打招呼，原來老人家要出院了。

后來木易才知道，那位老人家其實已經(jīng)90歲了，看似硬朗的她卻是一名癌癥患者，可她用堅強的意志和開朗的心境，和病魔賽跑，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時時笑著的慈祥的面龐，還有那句:需要戰(zhàn)勝的不是病魔，而是自己……

戰(zhàn)勝自己？雖然無數(shù)次的對自己說，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人生到頭不過一死，只是時間長短而已，只開心的做自己就好，可無形中，她已經(jīng)把自己當成病人了，有如何開心做自己呢？

或許真的不知該說些什么，木媽媽提議去醫(yī)院公園里逛逛，沒有異議，三人同行。

醫(yī)院很大，綠化不錯，這點兒木易是相當歡喜的。

木易慢慢走著，看小道旁種著的那些植物，雖然不認得，但她知道，那些類似小草看似無用，卻是很好的中藥材，或許是古裝電視看得太多，她一直很期待像那些電視里的大夫樣，種藥，采藥，曬藥……跋山涉水，尋找良藥，然后施藥救人，想想就足夠開心，當然這些想法她不曾對人說起，若是說了定要被笑話的，忘了帶手機，明早得過來拍幾張照片，如是想著，耳邊聽得媽媽的驚嘆聲:“小易，快看！”

滿目的薔薇花，一叢叢，一簇簇，像花仙子的魔術般，神奇地出現(xiàn)在眼前，那么的生機盎然，像淡淡的水粉畫， 安寧且溫暖，鼻尖嗅著那梵音如縷的香氣，卻是應了“香云落衣袂，一月留余香” ，這美景，真真讓人醉了！

好可惜，好可惜，木易第N遍遺憾沒有拿手機出來。

八點后醫(yī)院不允許家屬探視，木媽媽想留下來陪木易，被她強力勸了回去，安靜的病房里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從背包里拿出厚厚的日記本，認認真真地寫道:“滿目的薔薇花，神奇的出現(xiàn)在眼前，是否如同小撒城堡里的那一片，可惜，這里沒有古堡……”

木易的日記只有或長或短的幾句話，或記些好詞好句，或記下每天的見聞，亦或是自己的感受，簡簡單單，只為著以后老了，再拿出來看或許又是另外一種樂趣。

合上日記前，習慣性的看一眼頁前那些卡通化的小人兒，雖然和他本人的性格不甚符合，但仍舊可以一眼認出來。

閉上眼，慢慢進入夢鄉(xiāng)，許是因為陌生地方，夜里她睡得極不安穩(wěn)，所以早早就醒了。

躺了一會兒，有人來敲門，木易以為是爸媽來了，開門才發(fā)現(xiàn)是護士來抽血，她不禁感嘆，白衣天使起得竟然這樣早，抽過血，護士姐姐囑咐她把血送到化驗科去，又告訴她怎樣走，木易這才握著自己還溫熱的幾管血，拿了手機出去。

南？南？哪個方向是南？上北下南左西右東，這里……轉(zhuǎn)了一圈，不是！

還好路上遇到了幾個小護士，她才順利找到了化驗科。回去的路上，她已經(jīng)不著急，一路上左顧右看，反正有手機，爸媽找不到她，自然會打手機來的。

不知不覺，又走到薔薇花壇前，清晨的薔薇花已然是另外一種美麗，帶著些朦朧，像小姑娘暗戀的心境，羞答答中帶著期盼，木易忍不住就自拍了幾張，這畫面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一個穿著寬大病號服的女孩，高興的拍著各種畫面，做著各種鬼臉，玩的不亦樂乎……

覺察到有人注視的目光，木易這才停下來，理了理微亂的長發(fā)，其實跑出來時她就沒有梳頭發(fā)，又一想，這里誰認識誰呀，索性就裝作沒事般，見那人仍盯著她，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原來是在看這些薔薇花。

“我這是撿的！”路過他時，木易舉著手中的話大聲說到，敢情懷疑她是采花大盜嗎？不待那人回答，她已經(jīng)加快腳步跑遠了。

“哎，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嚇得，都跑了，不過，我看著怎么這么眼熟，你……”，張志偉話還沒說完，季蘭君已經(jīng)轉(zhuǎn)身向那個逃跑的身影追了過去，“在哪兒見過呢？哪兒呢？”張志偉自言自語的說。

她無疑就是木易，沒錯，就是她，季蘭君一路追過去，已經(jīng)不見了她的蹤影，她，來這里干嘛？身上穿著病號服，是生病了嗎？好多疑問盤旋在腦子里，他需要一一解開。

“哎，魂來，魂來……”，看著有些失魂低落的蘭君，張志偉揮舞著手，表演著自己獨創(chuàng)的招魂大法，“你沒事吧！”

“沒事！”恢復一貫的冷靜，季蘭君邁著大步向住院部走去。

“蘭君哥……”，唐小瑜壓低聲音仍掩飾不住話語里的興奮。

“哦，是你啊。”季蘭君不像她那般，語氣冷淡，雖然他面上勉強保持冷靜，但心里仍沒從木易那里緩過來，此刻看見唐小瑜，就有些心不在焉。

“我是過來實習的。”唐小瑜才不在乎這些，他季蘭君不是一向就這樣清冷的嗎？身上帶著拒人千里之外的氣息，可是，這樣才酷嘛！

相較于季蘭君的清冷，張志偉就顯得熱情多了，“妹妹，這是要去那個科呢？”

“還不知道呢，今天是第一天報道，我們在那里集合！”唐小瑜指著不遠處聚集的一小撮人道。

“這樣啊，我們就在樓上，空暇時歡迎妹妹來訪！”

“小瑜，我還忙，先過去了！”

張志偉本來還想多聊幾句，奈何季石頭已經(jīng)走了，“妹妹，我們正忙，走了！”

唐小瑜賣力地揮著手，“蘭君哥，你忙吧，回見！”一早就在這里等了，她還以為等錯地兒了呢，剛要走，就看見他了，果然，老天還是待見我的，唐小瑜竊喜，這一通表現(xiàn)落在王妍妍眼里，不禁招來一陣鄙視，“出息。”

唐小瑜一副你愛咋滴咋滴，我就這出息的樣子。

季蘭君走出幾步，忍不住問志偉，“我這個樣子，很容易認出來嗎？”

“嗯啊”，對于季蘭君這沒頭沒尾的問題，張志偉不禁要翻白眼，別說你戴著口罩，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聞出是你的味兒，當然這是夸張的說，這問題太“蛋白質(zhì)”了。

既然很容易，為何她沒有認出來呢？而且唐小瑜也認出來了……

故意？應該不至于，那時眼神中的他確實是陌生的……

念及此，劍眉緊鎖……

“你這丫頭一大早跑哪兒去了，我正要打電話呢！”木媽媽一臉著急。

“就去花園轉(zhuǎn)了轉(zhuǎn)，而且我拿著手機呢！”然后舉著手里的花，“好看嗎？”

沈美媛自是不忍心責備，笑著回答:“好看，快去洗了手，吃飯吧！”

木易放下花，洗了手出來，一邊嚼著飯，一邊說:“剛剛還有人以為我是采花大盜呢？”

“是嗎？”

“當然，我當時就對他說，這是我撿的，那人當場就愣了，什么話都沒說，我就跑了，哈哈！”

“呵呵……”，病房里，笑聲中洋溢著溫馨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