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一枕孤霜

　　多么空曠的一個家，多么空虛的一個夢，多么慶幸的一個清晨，多么無力的安慰。

　　我，居然在這頂層的躺椅上睡著了，慶幸自己沒有被炸死。我倒覺得我有些許的失落，經歷了這么多次意外，安安穩穩地睡上一覺倒讓我有一些異樣的感覺。

　　這是一種怎樣的矯情，把人類作死皮癢的心態積壓出來的世界。你在這個世界多么的憤怒，我在這個世界多么的荒唐，你在這個世界多么的堅硬，我在這個世界多么的頹唐。

　　我微笑的時候，生活異常的嚴肅，等我嚴肅的想要面對生活時，生活卻跟我嬉皮笑臉。就這樣，在不知不覺間，我把我的生活活生生地活在了糾結之中。

　　好了，打開窗戶，透透氣。讓風進來，讓光進來。更重要的是，這個時候外面是安靜的。這是這個世界唯一的幾個安靜的時段。

　　我，還是像往常一樣，扔了幾片白菜，熬了一鍋水，煮了一碗白菜水，喝了下去。喝著喝著，我的眼淚突然流了下來，并且抑制不住。

　　多少個日日夜夜，日暮晨昏。我獨自一人站在這碩大無比的家中，看著窗外，看到過死去的流浪漢，看到過死去的老鼠，看到過無數的炸彈落在地上……

　　多少個夜晚，我一個人坐在床邊，書桌前，躺椅上，或者床上，我在想：“什么時候，能逃離這樣的宿命，什么時候，能選擇死去。風沙太大了，我無法挪動一步。習慣這樣的生命，把它當作喝水吃飯睡覺拉撒一樣的平常。我確實是習慣了，可我對未知的恐懼與日俱增，我的周遭，充斥著危機下荒誕的生活。我的周遭，是一地渣滓，是滿城荒蕪！”

　　我回到書桌上，從懷里拿出我這第6600封信，將空白的信紙抽出，攤開，鋪平，寫道：“當希望變成虛妄，光明成為癡想。我們該怎么辦？你別無選擇，你必須面對。你的選擇就是面對，面對一個荒誕的世界。”

　　而后我斜著眼睛，瞥見了我書柜里的三本書，分別是薩特的《惡心》、加繆的《鼠疫》、余華的《活著》。這三本書，就是在這個世界里的三部圣經，當我別無選擇的時候，通常我會情不自禁地翻起這幾本書。

　　薩特說：“我們活著很惡心，每天吃喝睡覺拉撒，赤裸裸的來了，又赤裸裸的離去。期間我們維持著茍活的生命，卻找不到一個生存的理由！”

　　加繆說：“應有盡有的宇宙里什么都是可能的，等到宇宙一片死寂之后，時間也不能證明誰存在過，可我們還要生活，帶著虛無，面臨崩潰。”

　　余華說：“人實實在在的活著經歷著離奇荒誕的事情。世界上沒有一條道路是重復的，也沒有一個人生是可以取代的。”

　　他們前期都為自己構筑了一個卡夫卡式的城堡，卻找不到通往城堡的門。他們都原想為城堡里的卡夫卡打開一扇門，讓他出來。等到他們打通的時候，卡夫卡卻早就死在了城堡里。或者他們找到了城堡的門，進去了，但像卡夫卡一樣，出不來了！因為一個正常的理由，也因為一個荒誕的世界。

　　于是，我接著喝了幾口菜湯，慢慢地在不怎么嶄新的紙上落筆：“我不知道我該說些什么好，寫些什么好，做些什么好。我只是知道，有一些無聊的事情需要去證明它不無聊，有一些荒誕的事情需要去踐行它的荒誕。我在這里寫下了前輩們的看法，以求先梳理一個答案。

　　在這樣一個世界，我們需要去證明，我們是否是多余的，我們必須去找到一個慰籍，來支撐我們活下去。

　　前輩薩特找到了這種慰籍，就是在這充滿惡心的周遭抉擇我們的選擇，并勇敢的承擔選擇后的責任，努力在這種選擇中找到自己生存下去的理由。

　　前輩加繆找到了這種慰籍，就是充滿激情的反抗荒蕪。

　　前輩余華找到了這種慰籍，就是含著淚去微笑，在死亡的周遭頑強的活著。

　　總之，活著面對荒誕的一切是我最終得到的答案。有選擇，選擇激情，選擇反抗。某種意義上，荒誕的世界就是激情的世界……”

　　寫到這里，我把我的第6600封信終于開了個頭，興奮之余我左手抄起剩余的半碗白菜湯，一飲而盡，痛快！就在這不知不覺中，我已經延宕到天黑了，今夜我要睡個好覺，疊好信，下到底層一樓，拉上窗簾，睡！

　　在這苦寒的夜里，朋友們，祝我有個好夢。這一枕清霜，只愿一個祥和的明天，清霜過后，好夢常在，綠水長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