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陽昭!”
馬車內(nèi)的女子黛眉緊蹙,雙手緊緊握拳,依稀可見青筋,整個人在掙扎,嘶喊,顫顫發(fā)抖,像是被鬼魅纏身一般痛苦。
男子坐在她的旁邊,撫著她那不斷滲汗的額頭,如琥珀一般的瞳孔中凝滿了深深的心疼與擔(dān)憂。
“阿凌。”他輕喚,皺著眉望著她身上的累累傷痕,雖是已然包扎止了血,但在她此時的掙扎中,又有不少傷口裂了開,汩汩冒著鮮紅。
慕容沖深深嘆了一口氣,再次慢慢為她上藥,撫著她的手放得很輕,很輕。盡管知道她此時毫無意識,但他仍怕弄疼了她。
她該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痛。
就在這個時候,韓延前來求見。
劍眉橫飛入鬢的男子單膝跪地,叩身不起,他掃了一眼馬車內(nèi)的女子,眉頭不禁一皺,沉聲道,“王爺,蒲坂一役,我軍死傷慘重,只剩不到八千人了!”
韓延聲聲痛哀,原先的兩萬余名將士,已經(jīng)折損過半,僅剩的八千騎也有不少已經(jīng)負傷。
就憑這殘兵數(shù)將,何談復(fù)興大燕?
慕容沖沉重地閉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氣,心中猶如被千斤巨石壓著。
“秦軍那邊如何?”他沉聲問道。
“竇沖的八萬大軍現(xiàn)不足三萬,我們以少敵多,還突圍而出,除了陽昭......”
說到這,韓延頓了一下,才繼續(xù)道,“除了陽昭,我們并無其他大將折損,想必竇沖是無法向苻堅交代了。”
慕容沖微微點了點頭,一想到陽昭,心中不由再次一痛,萬軍齊集易,良將千尋難。
“陽昭的妹妹現(xiàn)在怎么樣了?”
韓延嘆了口氣,道,“聽到消息已經(jīng)哭暈過去三次了。”
“給她最好的照顧,不管她有什么要求,全部滿足她。”
“是。”
此時,溫凌的眼瞼突然微微一動,似是有轉(zhuǎn)醒的征兆。
慕容沖當(dāng)即擺了擺手,示意讓韓延先下去。
可男子卻定身而立,驀然未動。
慕容沖有絲不悅地揚起眉,沉聲道,“還有事?”
韓延看了一眼負傷的女子,終還是沒忍住,問道,“王爺,韓延斗膽一問,為了救一個女子,折損這么多大燕將士,你認為,真的值得嗎?”
慕容沖眼光一寒,如刀劍之刃掃過韓延,看得他心中一驚,當(dāng)即跪下。
“我知道不該問,但是我還是想問王爺,真的值得嗎?”
“我們肩負復(fù)國大任,王爺你怎能被一個區(qū)區(qū)女子牽絆?”韓延雖是雙膝跪地,卻還是振振有詞地鏗鏘道。
“她今日有險,你就傾軍而出;若他日,她被擒,你可要割城相讓?”
“韓延!”慕容沖一聲大喝,目光更是凜冽。
韓延低下頭,可是眼中卻仍有不甘。
“你以為,我攻打蒲坂,就只是為了一個女子?”
慕容沖冷哼一聲,那傲視天下的雙眸微微瞇起,高高在上得似是讓人伸手也難觸及。
她雖是閉著眼,卻仍是感覺到了他那周身散發(fā)出的凌凌寒氣,莫名得陌生,陌生得害怕。
“慕容泓稱濟北王,已攻占關(guān)中,我們要與他會軍,蒲坂是必攻之地。”慕容沖沉聲道。
韓延抬起頭,心中雖是仍有狐疑,卻已消去大半。
他看了一眼溫凌,也許,她對慕容沖來說,并沒有那么重要。
“臣以下犯上,請王爺責(zé)罰。”他俯身請罪。
慕容沖上前,雙手扶起了他,殷殷道,“將軍一片忠心,我怎能不知?”
韓延受寵若驚,一時竟后悔起了自己剛才的魯莽唐突。
看到韓延神色的變化,慕容沖眼中閃過一絲精芒,繼而肅聲道,“韓延聽令,本王現(xiàn)封你為驃騎將軍,統(tǒng)兵兩千騎,為我軍前鋒開路。”
“得令!”韓延雙手抱拳,激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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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下了馬車,袁襄忍不住小聲問向慕容沖,“王爺,剛才你與韓將軍所言......”
慕容沖無奈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韓延對阿凌一直執(zhí)偏見,若讓他知道阿凌對我的重要性,對阿凌,未必是件好事。”
袁襄這才舒了口氣,連皺著的眉頭都舒展開來了,他連連道,“我就知道,王爺對凌姑娘,一直是情深意重的。”
袁襄深深望了一眼那身形長立的男子,這幾年,中山王比以前高大魁梧了,連著心志抱負,也比從前更有野心。
若他對溫凌都不再在乎,那這麾下之兵,又有幾人能真正得他信任?
“王爺,若有一日,要在天下和凌姑娘之間抉擇,你會如何?”
慕容沖轉(zhuǎn)過身,遙遙望了一眼馬車,然后眼神堅定,毅然道,“若當(dāng)真有那一天,我會毫不猶豫袖手天下,換她一世安穩(wě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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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中
經(jīng)過一路的顛簸,慕容沖領(lǐng)著僅剩的八千騎終于到達了關(guān)中,投奔那已有幾年未曾謀面的兄長,慕容泓。
時光流轉(zhuǎn),萬事蹉跎,但愿他與他,還是年少時的模樣。
裝了一路的昏迷,溫凌躺得身子也有些乏了。
陽昭之死,像一個索命的夢靨,纏在她的喉間,讓她一時不知道如何面對慕容沖。
他既能救下她,若他能早點到,陽昭也不會......
若是以前,她定會撕心裂肺大哭著質(zhì)問他,為什么沒有早一點趕來。可是現(xiàn)在,她竟有了顧忌,那種小心翼翼讓她自己都喘不過氣來。
“你以為,我攻打蒲坂,就只是為了一個女子?”
她與他而言,也就只是一個平凡女子,隨手可棄,遑論大局與她孰輕孰重。
女子仍舊緊閉雙眼,男子坐在她的身旁,躊蹴了很久,才緩緩開了口。
“阿凌,我知道,你早就醒了。”他眼光黯淡道。
“陽昭的死,我也很痛心難過......”他深深吸了口氣,“也許我們今后要走的路,還會有更多的死傷,每一次看到鮮卑的士兵倒在血泊中,我都有刀刃割骨的痛。”
“但是,阿凌,我痛著,可我必須得前進著,因為我身上背負的,是整個大燕鮮卑族的血海深仇,我別無選擇,也別無退路。”
“我一直以為,不管發(fā)生什么,你都會懂我的痛,懂我的選擇。”男子低著頭,沉重地說道。
他多么希望,女子能像以前一樣,在他最脆弱的時候,給他一個支持的眼神,給他一個鼓勵的話語,又或者,是一個刀光劍影中僅存的真情擁抱。
可是,回應(yīng)他的,仍是那漠然沉靜的容顏。
轉(zhuǎn)而,他嘆了口氣,直敘道,“今日慕容泓和慕容岳設(shè)宴,我們剛到關(guān)中,兵力薄弱,腳跟不穩(wěn),前路有太多不可知。”
“要不是我手上握著寶錦公主和楊定的性命,他們未必會和我們這些殘兵敗將結(jié)盟。”
“今日之宴,我希望你可以出席。”
而這時,女子微微睜開了眼,隨著眼皮展開的,還有那眼角順流而下的淚水。
她沒想到,有一天,他需要做她的說客。
什么時候,她和他之間,要這樣客套,這樣生疏。
“我想見陽雪。”她只說了這五個字,便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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