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全新的比亞迪在夜空下的道路上飛奔,駛向未知的地方。開車的是王飛的朋友,而王飛此刻腦袋一片混沌,癱軟的身子陷入副駕座里。
王飛突然感覺胃里一陣翻滾,喉管擴大,一股污穢之物已經躥了上來,涌進口腔。因此他癱軟的身子也突然挺直,嘴里唔唔不停。
王飛的朋友當機立斷,急忙踩了剎車,幾乎是打開車門把他給推了出去。王飛踉踉蹌蹌幾步,又被朋友拽住。站定的王飛對著馬路涯子一頓催肝瀝腸地猛吐。
吐完之后的王飛,酒醒了不少,腦袋卻鈍重的痛起來。他抬起迷離的雙眼,眼睛里只有兀自亮著的白色路燈,和遠處燈火輝煌的上海遠景。他突然感到悲傷,韓青的那雙眼睛又出現在了他的腦海里。
他一直都對那雙眼睛贊不絕口。那是一雙漆黑的如同夜一樣深刻的眼睛,眼眸是很深很深的水潭,足以溺死一切雄性動物。重要的是那雙眼睛里還有一團晶瑩的液體,亮著美麗的光。王飛知道那是淚,淚才是使他無法忘卻那雙眼睛的元兇。
王飛初見韓青時,是在公交車站牌旁。韓青穿著千褶的粉紅色小裙子,露出一截白藕般光潔的小腿。臉上有天真爛漫的稚氣,又有沉靜的輕微成熟的氣息。王飛一開始就注意到了她,她站在那里,仿佛一株美麗的百合花。
只是王飛只是偷偷地瞄了幾眼,不像身后的其它男人一樣盯著她看。可是機緣巧合就是那么回事。當王飛慌張地跑上公交車時,卻悲哀的發現自己忘記帶硬幣了。正在手足無措之際,王飛的眼前突然出現一只手,當當幾聲,幫他投了硬幣。王飛抬頭,對上的正是韓青美麗的臉,嘴角上翹,眼睛閃著狡黠的光。王飛也禮貌地笑了笑。她沒說話,他也沒說話,但有時微笑能把人和人拉成更微妙的關系。
實際一路上,韓青都沒有說話,除了帶上耳機,撩一撩耳旁的頭發以外,連動作都很少。王飛看著她美麗的背影,淡淡地笑了。是一個風一樣輕柔,云一樣安靜的女人,王飛心里默默地認為。
更有趣的事情發生了,當公共汽車停在一家工廠時,王飛和韓青竟不約而同的一起下了車。韓青在王飛的身后,用左手攏了一下濃密的黑發,開口:“你也在這里上班嗎?”一句平平常常的話被韓青說出來卻成了天籟,每一個音節都圓潤清脆。“唔。”王飛有些緊張,簡單地回答她。“噢!”韓青嘴巴成了一個o型,不知是感嘆,還是回應,調皮地笑了笑。
是的,他們在一家工廠工作,韓青是文員,王飛則是普通員工。因為工作的差異,所以他們以前并不太接觸。
可是至從那次后,他們開始禮貌性的交替眼神和微笑。每次吃飯時,下班時,所有碰到的機會,他們都也只是微微一笑,便檫肩而過。
直到有一天的下午,王飛正在埋頭吃飯盒里的飯。韓青悄悄的拿著飯盒坐到了
王飛身邊。“你準備什么時候還我硬幣,或者準備賴賬?”韓青夾著一片青菜,悄然開口。王飛笑了,眉宇間都是溫柔,“明天我請你坐公交。”
于是,他們有了一次請客坐公交車的約定。
第二天,王飛在站牌旁又見韓青,拿著四枚硬幣在韓青的面前擺來擺去,像是打太極,這次換韓青好笑。“傻瓜。”她幽幽的說,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
上了車后,韓青選擇了和王飛一個座位,有十五分鐘的路程。韓青把腦袋輕輕地放在了王飛的肩膀上,小瞇了一會。韓青有些尷尬,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洗發水的味道,一路上如入云端,有不知身在何處的恍惚感。
再次下車,韓青拍了一下王飛的肩膀,“嗨,下班請我吃烤串。”說完,她便蹬著高跟鞋,噠噠地走進了工廠大門。
于是,他們又有了一個請吃烤串的約定。
燒烤是在一家路邊的小攤上,兩個人圍著一個小小的桌子,桌面擺滿啤酒和烤串,到底是嘈雜的人聲,還有煙熏火燎的味道。
王飛以為韓青不會喜歡這樣的地方,這種充滿市井氣息,到處能聽見臟話連篇的地方與韓青超凡脫俗的氣質,格格不入。
可是那天韓青顯然放得很開,她一連咬來了三瓶酒,擺在了王飛面前,使王飛目瞪口呆。
接著韓青一口吹瓶的表現和海闊天空的談吐使王飛更加詫異。
總之,那天他們很盡興。韓青儼然成了一女汗子,王飛儼然成了一男流氓。
他們把空啤酒瓶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一片。動作激昂,仿佛在摔自己的苦悶和傷心。
夏日夜晚的涼風,帶著油煙吹了過來,啤酒冰涼的泡沫使兩人腦袋昏沉。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用,韓青突然用手抓住了王飛的手,手指冰涼柔軟。
王飛把熏然的臉龐湊到韓青眼前,那雙眼睛波光瀲滟。“我喜歡你。”王飛咝咝地說出那三個字。兩個人都能聽見對方微弱的呼吸。因為微弱卻滲透人心。
王飛一路攙扶著韓青,把她帶到了自己的家里,放在了自己的大床上。喝醉的韓青微閉著眼睛,撇著嘴,長長的睫毛上翹著,分外可愛。王飛忍不住趴在床沿,看了好大一會。那薄薄的抿著的嘴唇,王飛想湊上去,吻一下,又怕有輕薄之嫌。躊躇了一會,在地上打了個地鋪,睡了過去。
第二天的一早,王飛早早起來,做了早餐。當韓青睜開眼時,王飛俊朗的臉龐和牛奶面包一起在眼前出現。韓青忍不住跑上去,吻了王飛的臉,于是王飛臉上一片霞紅。韓青用手捧著他的臉,裝作驚奇的樣子叫:“呀!小飛不會害羞了吧!”王飛抬眸惡狠狠看她,“是大姐太隨便,好不好!!!”韓青不理他,一臉自豪,搖了搖腦袋,吐了吐舌頭,歡欣雀躍的去吃早餐了。王飛郁悶,抓狂。
他們的戀愛如火如荼地進行著,無數想要擁有的心思在王飛心里盤旋。是的,王飛太愛她,一天不見就會心不在焉。他希望自己能天天擁著韓青入睡,一睜眼便能看到她眼簾上長長的眉毛,看到她安睡的可愛的表情。
他在幻想著,韓青會每天俯到他的臉頰吻他,并且只在他的懷里撒嬌。戀愛都是這樣的,王飛覺得那時自己已經沉淪,開始對韓青欲罷不能。
那天晚上,下班的時刻。韓青在廠門口潛伏著等韓青下班。大概半個小時左右,廠門口的昏暗燈光里出現一條白色的裙子。王飛知道是韓青下班了。他跟著白色的裙子走,裙子下的高跟鞋在地上噔噔地響。韓青在到一個十字路口,紅燈亮著,定住了腳步。王飛知道前面就是公交站牌了,他想上去叫韓青,和她說明自己的心意。正當他準備開口時,韓青突然轉過身,王飛看見她白色的裙擺擺動著轉了個美麗的圈。
“王飛!”韓青叫,王飛無法分辨她的語氣里是否有驚喜。但他在黑暗里看到韓青那張調皮的臉蛋,氣質反而被襯得愈加沉靜。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起先是已對愛情失望的男人,此刻再次涌起的愛情,反而更加強烈。
王飛迅捷地把韓青拽到自己懷里。
韓青用手推了一下他的身體,但掙扎是無濟于事的。王飛緊緊抱著她,兩個身體無縫的貼著。“你干什么?”把頭埋在王飛脖子里的韓青問。王飛分明聽出語氣里并沒有責怪,反而有一些柔情。他鼓足了勇氣,“我愛你,韓青,你嫁給我吧!”他說。
韓青在他懷里沒有說話,王飛也看不見她的表情。
“放開我!”韓青乘王飛不注意,一把推開了韓青。王飛攥著她的手腕,看見她如夜般漆黑的眸子里竟水光瀲滟。“你快放開我。”韓青又叫。王飛定定地看著她,她的眼睛卻閃爍不定,像在逃避什么。
“你放開我。”韓青最后一次喊,帶著哭腔。
王飛心中一頓,手指無力,韓青的手像一只白鴿掙出了王飛的束縛。轉身跑了。
黑暗中的王飛被丟在路上,左頰突起鮮明的輪廓。她一定嫌我窮。王飛心里嘀咕著,對這次告白開始羞愧。自卑像藤蔓一樣纏住他。
第二天,天空開始下起大雨。陰沉的天空呼應著王飛的沉重。
又到了下班的時間,落雨的天比往常黑得更早。王飛打著傘在廠門外走出一段距離,又停住,因為他不確定韓青是否帶傘。
雨打在傘上是砰砰的聲音,不時有騎電車的工人從他身旁疾馳而過,濺起的水花弄濕了他的褲腿,上海的雨很冷。有兩個結伴的男女打著傘從他身旁走過。
“韓青在外面給人家生了一個私生子,在廠里也不老實,和經理眉來眼去也就算了,還到處招惹小伙子。嘖嘖,你說她賤不賤?”
“就是那個老喜歡穿著連衣裙的女人吧,一看就不像好女人,哪有你好!”
“哼,就會哄我開心。”
“哪有。”
“就有。
“……”
他們最后的斗嘴,王飛已經聽不清楚。巨大的恥辱感爆滿了整個心臟。韓青還有個孩子,不過是玩玩自己,兩個念頭像魔鬼一樣盤旋在他頭頂。他冷笑,嘴角抽搐,表情陰暗。
他仍掉了雨傘,大雨磅礴地砸向他的全身,他哭著在雨中奔跑,心里要吶喊,卻一言不發。
全身濕透的王飛蹲在自家客廳里,不斷的給自己灌酒。他不知喝了幾瓶,啤酒瓶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一直到半夜十分,王飛在朦朧中聽見有人推門,他睜開醉意的雙眼,勉強認出是韓青。
“打電話怎么不接,聽別人說你在雨里瞎跑,喝那么多酒干什么?”韓青去攙扶他,向他提出一系列的問題。
王飛憤怒,“你滾,有種在外面和別人生孩子,沒種承認。你去勾引別人去!”他大罵,去推韓青,自己卻踉蹌幾步,跌在地上。
砰,他把啤酒瓶摔在地上,自己也沒有了力氣,靠在了墻角。
然后王飛沒有在聽見聲音,半晌,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他的眼睛里有一個白影,蹲在地上正在撿玻璃片。他殘存的意識明白那是韓青。韓青突然扭頭看向了他,他望進韓青漆黑的眸子,那里波光瀲滟,充滿凄楚。
王飛心里猛得一痛,想說什么,卻沒有了意識。
第二天醒來時,王飛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他馬上想起昨夜發生的事,那雙凄楚的眼睛在他腦海里蹦出來。
他打電話,沒人接。瘋狂的找。問誰,誰都說不知道韓青去哪了,公司也沒有辭職,也沒有上班。
最后他找到了韓青的家。房東告訴他已經搬走了。他向房東要求了半天,要進入看看,才走了進去。
屋子不大,到處貼滿寶寶的照片。他找便了整個屋子,沒有留新地址,只有一封信。
信上這樣寫:王飛,親愛的王飛,允許我這樣叫你。也許你不知道,我其實早就喜歡上了你。我曾經愛過一個男人,我把什么都給了他,可他拋棄了我。我從那次開始本來已經不再相信男人。可是我遇見了,你是那么安靜干凈的男孩,從來不和別的女人曖昧。我知道你經常一個去餐廳吃飯,一個人慢慢咀嚼。你是那么溫柔,那么安靜的男人,我喜歡你,從心里喜歡,感覺你能給我依靠。可是我怕自己配不上了,我有個孩子,我不敢告訴你,不敢和你說話。我知道你每天在便利店門口的路邊等車,于是我早早地在那里等你出現。直到你那次忘帶硬幣,我們仍未說話,可是我們有了接觸,我很開心……
信的最后是密密麻麻的對不起,紙張坑坑洼洼的皺著,王飛可以想象韓青眼淚打在上面的聲音,他的淚也簌簌地掉落在上面。
她只是個女人,被男人騙過,自己又給了她最后一擊,呵呵。她只是個弱女人,在這個社會上廝殺,被經理欺負也要忍氣吞聲,她只是想找個依靠,呵呵。王飛苦笑起來,淚流滿面。
他拼命的找,無果。發瘋的找,心力交瘁。終于到最后時光帶了一切悲痛。
只是,他再遇到任何一個女孩,都會第一時間相信她是個好女孩。
他依然默默的一個人吃飯,慢條斯理。他攢錢買了一輛便宜的比亞迪,因為他再不想坐公交。
比亞迪繼續在夜空下奔跑,很快沒了蹤影,如同夜色消失在夜色里,一切仿佛從未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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