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殺之新月
【第二章】
“初空回來了,而且還帶回來了一個孩子?!鼻搴桶严銧t里已經燃盡的荼羅香倒出來,然后換上新的一根。
“這根荼羅香從南疆進來的。聽說一根極品荼羅香制成大概花費黃金三百兩,并且材料極其稀少?!弊腊干系哪凶涌粗趽Q香的清和。
“這些對于月來說都應該不是大問題吧?!鼻搴涂凵舷銧t的蓋子,飄渺的煙氣從香爐中散逸出來,宮殿里有一種奇特的香氣。
“這個地方太高了,只剩下一種孤獨的寒冷?!蹦凶拥穆曇衾飵е┥巾敹舜祦淼娘L里才有的蕭索。
“那個孩子。”清和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書卷。
“把他送到煉獄天”男子冷漠的回答,“只有在那里,才可以把心里的仇恨徹底的釋放出來?!?/p>
清和怔怔的看著眼前的男子,這么多年的侍奉在這一剎那清和有一種陌生的感覺席卷而來?!翱墒?,月,這樣是不是太殘忍了。畢竟他還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
“孩子。清和,你應該知道年幼時候的仇恨往往是最徹底的,不會帶有一絲一毫的原諒。”男子身上有濃烈的殺氣開始涌出來,香爐里飄渺的煙氣被這殺氣一震頓時散開。
“可是,初空未必會答應?!绷栀臍馊耘f在宮殿里徘徊,清和從沒有見到月這么失控過。
“他會答應的。”仿佛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控,殺氣在一瞬間消失無蹤,宮殿里又開始充斥著暖人的香氣。
清和不再說話,將手中的書卷放到男子面前的書桌上便準備退去。在跨出殿門的剎那,那個冷漠的聲音再次響起,“清和,他來了?!?/p>
是的,他終于來了,在那么多年之后,在龜甲龜裂之后,他終于找到她了。
可是,那個未來,卻誰也不知道。
去過西方的旅人都對那道天險心有余悸,一直有一個傳說流傳在西去的人們的口中,那就是在西方,本來是沒有那道天險的,雪原是平坦的,沒有雪狼也沒有禿鷹,那時候人們穿過那片雪原只需要三天的時間。可是在很久之前的某一天,有一個少年從東方來,用一柄劍劈開了雪原,巨大的溝壑橫亙在雪原正中,被封印在地底深處的惡魔撕開封印闖出來,吞噬過往的旅人的身體以及靈魂。后來,人們很少再敢靠近那片雪原,除了迫不得已只能從這片雪原穿過前往大秦的人,還有許多亡命之徒般的流寇。
人們說,那里是鬼蜮。
“季步,你說宮主讓我們守在這里兩個多月了,說是不準任何人通過雪原,可是在這兩個多月里,別說是人了,就連一根狼毛老子都沒見到過,你說咱倆到底是犯了多大的錯被發配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一個滿臉絡腮胡的中年大漢蹲在一塊高高立起的大石頭后面躲避著正在遮天蔽日的暴風雪。
“真不知道宮主是哪根筋不對,這么冷的狗屁天氣里有誰會到這種地方來?!迸赃呉粋€瘦小的漢子使勁裹了裹衣服用干澀的聲音回答著。
“對了,季步,聽說你這小子上次去揚州那地兒執行任務的時候撿到了一個小妮子啊?!蹦莻€絡腮大漢把快要喝完的烈酒扔過來,叫做季步的漢子接過酒葫蘆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劇烈的咳嗽被暴風雪的呼嘯聲撕成碎片。
“哈?!奔静绞菹鞯哪槺锏猛t,不知道是被剛才的烈酒嗆的還是聽了絡腮大漢的話覺得不好意思。
絡腮大漢使勁把脖子往厚實的棉衣李縮了縮,試圖將好不容易積聚的溫暖堵在棉衣里面。季步也是縮著頭蹲坐在石塊后面,凜冽的風吹過去,寒冷將呼出的熱氣凝成水霧。劍柄都變得寒冷異常,絡腮大漢把劍插在旁邊的雪地里,然后使勁的搓著手。
風雪沒有絲毫要停息的模樣,寒冷的風充斥著整個天地,夾雜著許多并不真切的凄厲的呼號在雪原回蕩,這樣的天氣里,那些冤魂肆無忌憚的開始游蕩。
一道黑影一閃而過。
“誰!”絡腮大漢率先沖出來,即便是那么大的風雪,作為一個久經殺戮的人,這風雪里充斥著的飄渺殺氣還是被他敏銳的察覺到了。
季步緊跟著沖出來,風雪瞬間將絡腮大漢的身影淹沒,季步不敢走遠,只是緊緊的握著劍站在雪地里凝神戒備,在那個一瞬間他也看到了那個黑色身影,那么快的速度,就像是鄴峰頂上那個叫做月見的那個人的速度。
雖然他只見過一次。
風雪肆無忌憚,可是季步明顯的感覺到冷汗順著后背慢慢的浸濕厚重的棉衣。風雪里有濃烈的血腥味在蔓延。
“媽的,明明知道這么大的風雪還丟下老子跑那么遠。”季步在心里狠狠的罵著絡腮大漢。血腥味變得更加濃烈了,季步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強大的殺氣在風雪里狂放的翻滾著。
“到底是誰,有本事給老子出來!”季步對著看不到對面的空蕩蕩的雪原大聲的吼著。聲嘶力竭的聲音轉瞬就被吞沒消失的無聲無息,雪原回答他的是一陣一陣凄厲的呼號。
“有種的給老子出來!別躲躲藏藏的!”季步終于失去耐心了,血腥的味道已經在冰冷的空氣中凝結了,季步已經可以十分肯定絡腮大漢已經死了。
遙遠的地方傳來一陣詭異的笑聲,這讓季步汗毛乍起?!罢嫠麐尩男伴T了?!奔静轿罩鴦Φ氖植蛔〉脑诙?,冷汗已經浸濕了后背上厚重的棉衣,春花縫的貼身長衣緊緊的粘在身上,這讓季步覺得十分的不舒服,可是,此刻,季步卻動也不敢動,這是他自從加入夜殺下弦月宮之后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如此深刻的恐懼,深入骨髓。
詭異的笑聲仍舊是一陣接著一陣,季步緊緊的握著劍,他甚至已經感受不到雪原的寒冷,季步此刻甚至在想,當時要是直接在揚州留下來該有多少,至少再也不用在這鬼地方受這種罪了。
破空聲倏忽從遠方襲來,季步完全是下意識的揮劍格擋,不是暗器,在劍尖接觸到那個物體的時候,季步清晰的感覺到那個物體的重量。血腥味在一瞬間將季步緊緊的包圍,飛過來的物體并沒有因為劍尖的阻擋而停下,巨大的力量震開季步手里的長劍,黑色的物體帶著血腥味重重的裝在季步的懷里,季步踉蹌著后退了季步,胸口的血氣被這力量撞得開始翻滾,季步低下頭的時候終于看清楚了那個帶著巨大力量撞開他的長劍的物體到底是什么。鮮血兀自在絡腮大漢的嘴角流淌,季步看到絡腮大漢在死去時候眼睛里巨大的恐懼,那脖頸好像是被擰下來一般。
凄厲的聲音在一瞬間傳遍了整個雪原。
清和站在香爐前,眼神冷的可怕。那個滿嘴胡言亂語的男人仍舊蜷縮在屋子的角落里,眼神里有著怎么也抹不去的恐懼,只是不停地在重復一句話“別殺我。別殺我?!?/p>
這是清和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這個叫做季步的新月關于在雪原的那些記憶被清除的一干二凈,甚至清和使用最霸道的讀腦術也無濟于事,這個唯一從雪原歸來的新月現在就像是一張絕對空白的白紙,然后被涂抹上了所有最惡毒的恐懼。
清和仍舊對剛才使用讀腦術時候看到的濃烈的黑暗心有余悸。自從殺死國師申之后就再也沒有遇到過。
“小姐,還是不行嗎?!弊弦聦⒑门谇搴偷纳砩?。
“嗯。無法讀出這個人的記憶,他的記憶好像是被徹底抹去了,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只剩下一大片最黑暗的恐懼?!?/p>
紫衣的手禁不住抖了一下,跟隨清和這么長的時間,她很清楚那種黑暗里的恐懼對于她們這種人有什么危害,如果在讀取記憶的時候遇到這些黑暗,一不留神自己就會被吞沒,然后萬劫不復。
“清和姐姐的精神力量果然不是一般的強大啊,能夠從那么濃重的黑暗中走出來,這就是傳說中預言之力的繼承人么??墒沁@樣的話,自己在新月出關的時候又應該怎么打敗清和姐姐?!弊弦抡恼吃谠?,腦子里有無數個念頭瞬間閃過。
“紫衣?!鼻搴涂粗l呆的紫衣輕聲喚了一聲。
紫衣被清和打斷思緒,羞愧的低下頭,臉上有掩飾不住的慌亂。
“幫我喊一聲月吧?!鼻搴椭皇堑愿雷弦拢缓蠖似鹱雷由喜璞镞€殘留著一點溫熱的藥湯喝了下去。
“怎么了,清和?!痹聨е┥降暮溥M來。
“月,我實在是無法讀出這個人在雪原的那段記憶。他的記憶好像是被徹底清楚了,然后移植了大段大段的黑暗的恐懼。”清和有些無力的坐在松軟的座椅上,剛才的讀腦術仿佛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讀不出來么?!痹罗D身看著那個蜷縮在角落里的新月。
殺氣在一瞬間充斥整個宮殿,甚至原本飄向屋里的雪花也在一瞬間消失殆盡。月微閉著眼睛看著那個蜷縮在角落的男人,一陣無形的風從月寬大的袖袍中吹出來然后卷向那個男人。男人的身體慢慢凌空漂浮起來,原本在聲嘶力竭的男人此刻突然變得安靜起來,任由這陣風將他托起來,唯一沒有改變的是眼神里一直揮不去的恐懼。
當被震散的香氣再次裊裊觸碰到那個浮在空中的那人的身體的時候,月的眼神突然睜開,殺氣也在這一瞬間凝為一束穿透男人的雙眼。
清和清晰的聽到虛空中有一聲清脆的瓷器碎裂般的聲音。
噬魂分魄之術。
清和只在書卷中聽說過這個名字。
男人在空中手腳亂揮,想要抓住什么,嘴張的很大,像一個快要溺水的人在大聲呼救,血色從他的臉上褪去,最后的生命在這空洞的眼神里被燃盡。
月握著清和的手,開始傳遞他剛才看到的畫面。
濃重的黑暗,潔白的雪原,被染紅的天空,以及一張蒼老的臉龐。
在看到這張臉龐的時候清和癱坐在椅子上,巨大的眩暈擊中清和的大腦。清和使勁的按揉這太陽穴,緊閉的眼睛在微微顫抖,好像是在掙扎。
月的眉頭微皺,然后將真氣緩慢渡了過去。良久,清和終于睜開眼睛,只是面容依舊蒼白。
“你早知道是他,對吧。”清和聲音疲憊。
月并不否定,只是緩緩的將真氣渡給清和,替她將翻涌的血氣撫平壓下去。
“你覺得普天之下能夠使用黑蝕之術的還有幾個人?!睂⒌袈湓诘厣系暮脫炱鹋谇搴偷纳砩希碌穆曇衾飵е稽c嚴肅。
清和緊抿著嘴唇,本來她以為那段往事早已經在倉皇而過的時光里被擊碎了,可是她卻忘記了這個世界上又有幾個人能夠殺得了他。如果淵在的話或許就會好辦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也應該到鄴峰了?!痹掳驯K里還是溫熱的藥湯端給清和。
“走吧,我感覺到鄴峰的殺氣了,他來的很不友善啊?!痹驴粗搴蜔o奈的苦笑了一聲。
“月,他找的是我?!绷季?,清和終于顫抖著說了一句。
“放心,在這個地方,沒有任何人能夠傷害你。梅見已經和那個人交上手了,我想你或許應該去看看,到底是攝魂紫瞳厲害,還是預言之力更勝一籌。”
“梅見!”清和失聲叫出來。
“這是不是你安排好的!月!”清和的聲音里帶著焦急。
“你明知道梅見攝魂紫瞳的力量還沒有到無相的境界,你竟然讓梅見去擋他。”清和對著向門外走去的月大聲喊著。
“至少,我不希望我的鄴峰在預言之力絕對的威勢下變成廢墟,而且,梅見也應該知道如何使用她的力量了。”月的聲音最終消失在殿門外面。
風雪呼嘯而至。
這是梅見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無論她怎么努力,都沒有辦法打破阻礙她前進的氣,甚至她只能看著那個人笑嘻嘻的坐在橋上揮手將后面沖殺過去的侍衛變成一陣血霧。梅見甚至感覺到那個人在將整個鄴峰千百年來積聚的怨靈生生的壓進她的心里,順著每一條血脈鉆進心里,帶著強大的怨念。左眼已經完全變成血色了。
再堅持一會,再堅持一會,月神大人就快要來了。梅見在心里默默念著,那些怨靈在她的心里四處沖撞,試圖找到一個缺口沖出去。梅見知道,如果讓這些被那個人生生壓到她體內的怨靈沖出去的話,整個鄴峰恐怕都會變成煉獄吧。所以,梅見能夠做的就是禁錮,禁錮。用最兇歷的咒術在身上布下一個結界阻止這些怨靈。
可是這樣又能抵抗多久。
“真是一個頑固的小丫頭啊,和她以前一樣一樣。嘖嘖嘖。”梅見分明聽到那個人笑了一聲,聲音里充滿了詭異。
右眼也開始變得模糊了,好像怨靈已經快要沖破結界了。梅見的一時一陣恍惚,自己就要這樣死了嗎。
“夢蘭,夢蘭,快來呀。這里有好多好多的梅花?!泵芬婋[隱約約聽到一個聲音。好像是娘的聲音。
“夢蘭,夢蘭,快點來呀。娘好想你啊。”巨大的痛楚在一瞬間擊中梅見的心臟和大腦,右眼紫瞳妖異的光芒逐漸開始暗淡下去。結界終于在強大的怨靈面前碎去。
“娘,我也好想你啊。”這是梅見倒下之后說的最后一句話。
“那么多年不見,墨桐的禁怨之術更上一層樓了啊?!痹诿芬姷瓜碌臅r候一雙大手穩穩地托住了她。
在那雙手碰到梅見的瞬間,梅見體內的所有怨靈都開始發出凄厲痛苦的嚎叫,并且化成煙霧開始散去。血色也從梅見的雙眼里退去。
“月神大人?!泵芬姷穆曇粢琅f的虛弱。
“你盡力了,先去好好休息會吧?!痹螺p輕的對著梅見說,這好像是梅見第一次那么清楚的看到從月的嘴角傾瀉出來的暖意。
“哈哈,月小子,看來你在這個雪山上搜羅了不少美女啊,不如給你十三爺叫幾個堂子來品品滋味如何?!?/p>
“若您老能夠光明正大的從雪原來到鄴峰,小子也的確準備挑幾個上好的美人服侍您老。只是……”月的聲音突然變得冷漠異常,這是他要殺人的前兆。
“只是什么啊?!蹦臉蚨丈咸聛?。
“恐怕剛出山的墨桐還是不知道我夜殺的規矩吧?!眲C冽的殺氣在月的身邊凝結成一柄無形的氣劍。
墨桐的瞳孔驟然收縮,他實在沒有想到月竟然已經練成了月影無形。
“咳咳。那兩個人只不過是你月小子手下不足道的小卒子罷了,咱爺倆犯不著為那個動手吧。”墨桐尷尬的咳了兩聲。
無形的劍氣陡然發動,墨桐感覺到一陣巨大的壓迫從四面八方而來,他想逃,這是他第一次想到了逃。可是整個天地仿佛都是那柄劍,讓他無處可逃。冷汗驟然從他的額頭冒了出來。
“那么您說,我動手是為了什么呢?!痹绿ь^淡淡的看著極度緊張著的墨桐。
“月小子,我真后悔當初沒有殺了你?!蹦┰僖矝]有了剛才瀟灑的從容。
“難道您忘了我當初作對你說的了嗎。我會讓您后悔所有的事情,包括生在這個世界上?!痹碌难凵耋E然凌厲起來,無形的劍氣終于開始撕破冰冷的風雪。
墨桐也在這一剎那將預言之力催到了頂峰。
原本暴虐的風雪仿佛在這一瞬間停滯,那些開在河岸處于這兩股力量中心的彼岸花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在盛開,然后落敗??耧L形成巨大的氣旋在兩人的上方極速卷動著。
墨桐驚訝的看著月對他微笑,那種眼神帶著惡毒的戲謔。甚至此刻墨桐就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耍雜的小丑,扭曲著拙劣蹩腳的動作。
月周圍的殺氣愈加濃烈,他看似不經意間出手,霸道的劍芒卻凌空作弧,歷經四十九重變化后直逼墨桐的心口。
此刻,遠處的樓閣里突然亮起細微的光芒,古舊的窗欞上瞬間迸裂出道道裂紋。天地間的殺氣在剎那間凝固,劍芒在距離墨桐的心口一寸處陡然停住,月有些詫異的望向栩苑殿的方向,目光復雜。
墨桐感受到所有的殺氣瞬間消失無形,他抬頭看著月望向遠處的目光,繼而迸發出一陣狂笑:“月小兒,此刻你殺不了我,便再也不會有機會了。”墨桐暗自運氣,步形微動,瞬間向天地盡頭掠去。
“小子,看在你這鄴峰美女姿色上乘的份上,再附送你一句話:他啊,已經候你多時了。哈哈哈哈哈……”
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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