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A9

　　不明白什么原因，鳳騰丘和唐楠說了那樣一席話唐楠倒是沒有多想什么，沉下心來答完了題，感覺狀態還不錯，檢查了幾次之后大呼一口氣擲了筆，驚訝的發現身邊的鳳騰丘正在憂傷的看著自己，她便張開嘴咬出“干嘛呢你？”的嘴型，即使沒有聲音也可以知道唐楠的口吻是女王氣質的，鳳騰丘心領神會，得意的笑著回去看自己的卷子，下卷后鳳騰丘率先離開了座位走了出去，讓唐楠大為不解，忙幫助老師收了卷子走了出去，鳳騰丘看到唐楠追過來，便放心的快速步下樓去，唐楠對這一套也毫無畏懼，還沒有被人群染指的樓梯回蕩著兩個人競賽一樣的踢踏聲，還是唐楠先沖出了樓層，回過頭得意的看著鳳騰丘。

　　“到一個沒有人地方?！兵P騰丘建議說。唐楠當場拒絕了：“不行！我一個女孩家怎么能和你去沒有人的地方，你對我有非分之想怎么辦？”但這顯然是一種玩笑，唐楠自己都暗暗驚奇為什么對待鳳騰丘自己多日陰沉保持下來的說話習慣在這里一掃而空。

　　“走吧，找一個地方吃飯，我請你?！?/p>

　　“真的？那走吧?！?/p>

　　一路上唐楠一直問鳳騰丘究竟有什么事要說，是不是想告白，鳳騰丘一言不發，和唐楠并排走在一起，意味復雜的笑一下，唐楠也不氣惱，走著走著唐楠發現了不大正常，鳳騰丘來的地方是胡野帶著來過的地方，在同一間西式餐廳下面鳳騰丘停下來：“這里挺優雅的，咱們在這里吃吧?！?/p>

　　“不，換一家?！?/p>

　　“為什么？”

　　“不為什么，就是不行?！?/p>

　　“那好吧，前面還有吃飯的。”

　　到了另一個氣質差不多但顧客卻要多的多的店，鳳騰丘先斬后奏走了進去：“來吧?！比缓筇袅艘粋€角落的偏僻地坐了，把菜單遞給唐楠：“吃什么，你點吧。”

　　“不好，先說明這一頓飯是干嘛的，我總感覺怪怪的，和你出來就很奇怪了?！?/p>

　　“這顯然是我設下的飯局嘛，談話需要的飯局?！?/p>

　　“耍貧嘴！那好就一人來一個蛋撻好了！”

　　“服務員，兩個蛋撻?！?/p>

　　“好了，可以開始談了吧?！?/p>

　　“好，考試前說到哪里了？”鳳騰丘思慮了一番，開口了：“事實上，我喜歡你很久了?！?/p>

　　“真的是向我告白啊?！碧崎L大了嘴巴，顯得很是興奮。

　　“我是認真的，不過你不要緊張，就好像聽別人的故事一樣聽就行，我也沒想到我本以為的無比肅穆的告白就成了現在這樣閑扯淡的樣子?！?/p>

　　“我也很奇怪，感覺你在開玩笑。”

　　“好了，你不要說了，讓我說。盡管我平時對你裝作冷冷的，那是因為我害怕被你察覺我對你的感情，感情這回事真的莫名其妙，明明想要別人知道卻總是盡最大的努力去隱瞞，瞞到別人一無所知之后又叫苦不迭，算起來再有幾十天我們就要分別了，我決定告訴你，你大概想問為什么我把這么重大的一件事情說出來的時候好像顯得波瀾不驚，其實我內心很緊張，加上這里的燈光比較暗，你看不到我得臉是紅的吧。”

　　“我看出來了。”

　　“真奇怪了，我在你面前怎么一點深沉的味道都沒有了，但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啊，我本來打算一直不告訴你，可是看你悶悶不樂，和你一說話我就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了，我對你一點都不了解，甚至可以說是拒絕了解的，我克制著自己不去看你，不去想你，你在我得印象里是那么陌生，我甚至不知道這樣的后果是你在我心里是完美的還是怎樣，以至于現在你和我面對面坐著的時候我說不出來你和我想象的有多少的不同。不害羞的說初中的時候也有人喜歡過我，我也喜歡過別人，那個時候的我是不管別人接受不接受都要讓所有人知道的，貿然大張旗鼓的向她表白的，可是對你我不明白為什么我選擇了最大程度的隱藏。這樣的我是無比安心的，只要沒有人追你我就很安心，走進班級就好像是走進了自己的家，里面有一個自己的家人，平平淡淡到簡直要遺忘，但心里卻一直很溫暖，看著你的喜怒哀樂，我不管不問，卻比你自己都要清楚，但我就是不要讓你知道?？珊薜氖呛斑@樣一個不言不語的家伙就那樣勾走了你的魂魄，我痛如刀絞，大罵他十八輩祖宗，我無法想象以后的日子你沒有我而是在他的陪伴下是一副怎樣的情景，但是我還是不能怪你，可是他個小子竟然向你告白了，我的意氣風發一瞬間得到了冷凍，你們兩情相悅、郎情妾意，如果我再去詛咒那樣會反而會讓我這個率先情動的人顯得是一個第三者、齷齪的人，我痛苦極了，決定忘記你，我知道多數從感情里一無所獲的人總是想著忘記舊人，但無一例外的宣告失敗，我已經想到我失敗的樣子了，那我該怎么辦，我放空了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學習被我拋到腦后，這樣連你也可以一塊棄置一旁。

　　“不明白為什么那時候的你很快便和胡野不再一起了，我沒有想象中的欣喜，因為我再沒有從你的臉上發現笑容。我們太小，就好像我們只能仰慕衰老的愛情，現在的愛情被視作兒戲，不負責任，我不這樣認為，錢鐘書說過遇見楊絳之前從未想過結婚這件事情，在遇見她之后結婚這事再也沒想過別人。我想你對我而言就是那樣的一個人，或者說我很早便直接把你當作我的家人了，我想全心全意讓你開心快樂，即便我們從此分離再也不在一起了，當我有了老婆孩子、當我遲暮、行將就木，我還是會記得我在一個女孩最好的年華愛過她，至今我對她感情不減當年。我多希望自己是無聊的教科書讓你對我那么魂牽夢繞，但這一切都是妄念，你從未察覺我，你對我不會爆發除了同窗之誼以外任何的感情，我看出來了，我今天不是向你告白，是對自己的交代，讓我的如同火焰的心就此冷卻、熄滅，我知道非這樣不可，可能你對于我只不過是寂寞太久抓過來的一把稻草，而不是真正的你。你還是掛念著胡野用一種超出時間的慈悲去掛念，但關于那個人，我想對你說……”

　　鳳騰丘的臉上流過一次淚水，又褪去了，蛋撻早已經上了過來，卻被擱置的涼了，唐楠冷靜的坐著垂著頭耐心的傾聽，鳳騰丘繼續說，像是一個老朽的說書人說著最久遠的往事。

　　“他突然融進了我們男生，但是他并不受歡迎，他說話得體，但太過僵硬，他嘴里說不出一個骯臟的字眼，他是純潔的，卻讓人起雞皮疙瘩。那天下了晚自習之后我們半數男生在餐館里聚會，我們吃菜喝酒，喝的昏昏沉沉，嘴巴不干凈起來，每個人都在不遺余力的貢獻著自己的葷段子來營造氣氛，但胡野顯得無所適從格外痛苦，從他嘴里說出來的是文鄒鄒的話，那種讓好不容易營造起來的氣氛瞬間冰冷下來的話，大家開始忽略他的話，甚至開起你和他的玩笑，話越說越難聽，當有個哥們說你挺漂亮的，胡野不要了自己要試試時，胡野徹底惱怒了，他提起一個酒瓶毫無防備的打在了那哥們的頭上，這個消息現在還沒有幾個人知道，那哥們的家長都不知道，胡野當場掏出來一把錢扔在酒席上。哥們住進了醫院，傷并不重，不久后就會出院，他要找他算賬，我突然很不想胡野受傷，他打那之后就已經徹底離開了男生群體，我好容易勸服了那哥們，但他執意讓胡野向他負荊請罪。我只好另一天晚上跟著胡野勸他，他毫不聽勸，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他家，他讓我那一天住在他家，我想著夜里可以好好和他說說就同意了，他住的是一個出租房，里面只有寥寥的幾件擺設，他的東西都是那種用的著才買回來的，沒有為審美情趣什么的多買一件東西，但他是富足的，床單衣服什么的都是奢華的，他讓我先睡覺，自己伏在書桌上寫什么東西，我勸他一陣便困倦了起來，睡著了。夜里醒了一次，時間是午夜一點多，他抽著煙在紙上瘋狂的畫著什么，我突然有點害怕，不敢說話，把頭埋進被子里，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快要四點了，那一夜我做了很多噩夢，睡的很不好，我看到他拿著一把小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下，血啪啪的打落在地板上，我一句話都不敢說，一直挨到五點多他站起來給自己梳洗了一番，像一只夜里的貓一樣拖了地板，然后叫醒了假睡的我，他打一個哈欠，問我睡的怎么樣。他一夜都沒有睡，我頭皮發麻的跟著他去上學，想記住他家的位置，可是我覺得路邊的景物是我從來都不曾見過的，峰回路轉猛的就到了學校，白天的他依舊精力充沛在紙上劃拉著什么，或者發呆，一點書都不看。唐楠，這個人真的不太正常，在弄明白他之前千萬不要再打擾他，我會幫著你弄清楚他究竟是干嘛的。不過，蛋撻涼了，要不再點吧。”

　　唐楠忙按著蛋撻，她已經抹去了淚痕，說：“那你說的前面的都是真的……你現在把我當作……”

　　“我說不出你是我的什么，不用你再表態了，我已經退出了，沒有成功也沒有失敗，你是一個我愿意去關心的人，在我在你身邊的時候。也可能，不一定，當我妄自菲薄的以為你可能根本不需要我，我會在你的世界里隱退，在以后的日子永遠不會聯系你，很可能是這樣的。我真懷疑自己已經醉了，說出這些鬼話。”

　　“沒有，我很感動?！?/p>

　　鳳騰丘沒有再與其對話，用叉子夾了一塊蛋撻放在嘴里，一點熱氣都沒有了，還有些難以下咽。

　　“這已經不能吃了，再換熱的吧?！?/p>

　　唐楠在想自己的事情，她突然覺得自己是在一瞬間對這個男生心動的，但她很快又認為自己這是在胡鬧，對鳳騰丘可能兩天熱乎勁都不會有，但是在他面前自己就是能把自己的心情調整在愉悅的表層，無論他說什么都會讓自己輕松寬慰，這些胡野都不能給自己，在胡野面前是一種不得不隨時隨地保持肅穆的狀態，在旁人眼里是羨煞旁人的，但在其中的人是痛苦的。

　　她對胡野再沒有了那種感情的幻想，隨風而逝的幻想也只是兩個人共同編造出來的幻想，一種寒風徹骨的互相慰籍，這點胡野說的本很清楚，是自己沒有記住，他的預言仍然是準確的，他離開后她就會不快樂了。

　　就要結束了這趟漂泊而疲憊的路程，就讓自己一個人走完剩下的路吧。

　　唐楠心頭的石頭卸下了，云飛揚帆，寂然無掛。

　　“謝謝你。”唐楠站起來走到鳳騰丘的座位旁彎下腰抱了一下鳳騰丘，沒等鳳騰丘明白過來就松開了，“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彼茏吡耍孟胫约撼闪艘粋€脫離母體急切投入陽光懷抱的孩子，自己成了一個原始的海洋生物第一次痛苦的撲上岸上的矛盾的浮土，前途未卜的新生了，之后又要拼命趕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