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A5

　　像李雯婕他們喋喋不休的詢問唐楠是怎樣和胡野好起來一樣，唐楠嘮嘮叨叨的問胡野為什么楊宏沒有拿他怎樣。唐楠的回答是：“喜歡了就是嘛。”胡野的回答是：“我料到了。”總是那一副自信又冷漠的樣子。

　　唐楠和胡野交往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做他的“媽媽”，改造這個頑劣不化不知上進的孩子。把他叫來了教室后門處的角落，胡野是望著遠處的樓房，還是更遠處的蒼穹，并不可知，嬉皮笑臉已不見了。唐楠遂發(fā)話：“胡野，我知道你很聰明，那么和我交往，你就要拿到班級的第一名，能做到嗎？”

　　胡野搖搖頭，表示并無興趣：“太麻煩了，又有什么用？”

　　“什么什么用啊，難道你就甘心這樣被人瞧不起嗎？不想有很好的前途？”

　　“可是你不覺得為了那浮名的分數(shù)寫很多違心的話是很痛苦的？再說，那對我來說真的沒有必要，為什么不和我談談你喜歡什么呢？等下你就要回去做題了，我這倒是可以幫幫你。”

　　“我真是搞不懂你。”唐楠只好讓步，“你可能有自己認為有價值的事情要做吧，不過以后可要慢慢說給我聽啊，你只要不是在浪費時間就好了。”

　　唐楠見識過胡野的本事，對數(shù)學的興致更高了，連同桌辭芮光是看到她做過的一張張試卷都要暈倒了，嘲諷道：“可是釣到了金龜婿？搞那么多不會的題只是為了和他多交流交流吧。”唐楠撅著嘴巴，飽含鄙夷：“你就等著我拿數(shù)學第一吧，俺那口子可是什么都會的！”一連攢了幾天，足足幾十道不解的題被唐楠工筆正楷的謄寫到錯題本上，和胡野的同桌對調了位置就要請胡野大顯身手。胡野對待唐楠自然殷勤，接過錯題本，匆匆翻了幾眼，要開口時卻語塞了，唐楠狐疑的看著像是要開口的胡野：“怎么樣？講給我聽，慢慢講啊，我不著急，把我講會為止啊。”唐楠摩拳擦掌的湊近胡野。胡野卻近乎嗚咽地：“可是，要怎么講？第一題的答案是45小時，折損率是37.5%；第二題的準確圖形是這樣的，一個橢圓……”說著他抽出一張白紙，已畫上一個標準的橢圓……

　　“可是……你總要讓我明白，答案我可以自己看參考答案啊，你就屈尊一下仔細給我講講唄，我看你也沒什么要緊事做。”

　　胡野臉上習慣性的自信變得僵硬了：“那我試試……看看第一題，根據(jù)已知，答案是45、37.5%，哦，其中第二個數(shù)據(jù)是多余的，呃，算法是假設出……某個數(shù)字吧，然后大概是運用函數(shù)吧，就得出了答案，你，能聽的懂嗎？”

　　唐楠傻眼的盯著胡野揮來飛去的手掌，也被感染的結結巴巴起來：“好，以后我再看，給我看下一題吧。”

　　那天也就讓胡野給自己磕磕絆絆的講了五道題的樣子，唐楠心里再也無法忍受了，胡野也是痛苦萬分的，唐楠終止了那期盼已久的信任：“我想，我還是再自己看看再來問你吧，你的境界有點高啊，我還是有點跟不上……那我回去了。”

　　“抱歉啊，沒怎么幫上忙，有什么問題再來找我，我太……。”

　　“沒關系。”唐楠趁人多半昏睡湊上去親了一下胡野的臉頰。

　　剛坐到座位不久正一頭扎進那些自己積攢下來的難題發(fā)愁的唐楠，抬頭看見胡野走了過來，他似乎有人重要的心得，輕聲的喚著唐楠，走進了說：“我可以這樣幫你，比如某一個單獨的運算，對數(shù)字的記憶什么的，我就坐在你旁邊，你需要就問我一聲，我保證立刻說出答案；還有，還有一種辦法：我好好看看課本，按照上面的規(guī)范說給你聽……”

　　“沒事了，我自己可以慢慢解決的，那樣多耽誤你做事情，你不會課本都沒有看過吧，那你可要趕快看一遍，然后再講給我聽？”

　　“那好。那今天晚上下自習咱們一起出去吃點東西吧？晚上那么久也該餓了，”這是第一次胡野邀請?zhí)崎鍪裁词虑椤Ｌ崎≡趯W校，找不到不能出去一會的理由，便爽快的答應了。

　　很快到了晚上，兩人結伴而行，來到一深夜食堂，兩人聊了些唐楠一人的家庭，就要輪到唐楠問時，大概這飯店也要關門，服務員拿著單子來結賬了，唐楠忙不問了，伸手取包拿錢，胡野已搶在前面：“你不要掏了，交給我吧，以后的每一次都交給我吧。”

　　唐楠收回包包，心里卻不大舒服，嘴里嬉笑著：“你那么有錢啊？”胡野完全未能體會唐楠情緒的變化，一言不發(fā)。

　　唐楠又想胡野家里應該真的很有錢，他才會那么不把學習當成一回事。

　　這天閑暇的時間，唐楠本是要去找胡野的，出發(fā)之前坐在座位上瞄了胡野一眼，他坐在座位上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唐楠回過頭來，想不出來找他還能做什么，就好像一個導演就此喪失了靈感一樣。這一幕卻被辭芮瞥到了，嘩眾取寵般的叫道：“楠兒明明想去找人家，怎么還不好意思？”

　　一旁的人紛紛看過來，不茍言笑的孫海珍也問起來：“他不是很聰明嗎？怎么個聰明法？人好交往嗎？”

　　“當然極聰明了，所有問題一秒看出答案，不過聰明過頭了，人也很好啦，不妨試試和他交往唄。”唐楠一副敝帚自珍的神情，盡管她如此說了，眾人還是敬而遠之得樣子，搖搖頭意味并非如此。

　　晚上胡野又在門口等自己，唐楠匆匆斬斷了和李雯婕的談話，收拾好東西跑出去，正要趁胡野沒看到拍拍他的肩膀，胡野已經轉過來：“來了，咱們走吧，我還有點事給你說。”

　　“哦？什么事啊，說吧。”

　　“你以后別給人家說我的事了好嗎？我也不希望交更多的朋友，我的情商很低的，太多的人應付不來，有你自己我就足夠了。”

　　唐楠感覺和自己說話的不是自己的男朋友了，倒是像一個德高望重的長輩，她一時腦后飄過一絲恐懼，也只吐出“好”這一個字，兩個人墜入沉默之淵。是和胡野在一起這么幾天自己也有了預感未來的能力了嗎？唐楠悲哀的想，她感覺到兩個人不會在一起長久的，也許便是明天。

　　但第二天唐楠已將這忘了大半了，在座位上看著胡野的側臉又忍不住春心蕩漾，他在座位上寫著什么東西，唐楠站起來想去一探究竟，就在自己站起來的瞬間，胡野幾乎同時收了筆，將紙張疊齊放進了課兜，然后認真的等著自己。

　　這一幕又讓唐楠想起昨天的事情，她停下了腳步，不想自己總像是他完全操縱著，然后退回到座位上，怒氣沖沖的盯著他，他也沒看過來。

　　唐楠手里是只能做一件事情的，正在氣頭上的她自然沒法學習了，便如坐針氈的扭動著身子用眼神在班級里掃來掃去，十分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女孩，這個女孩坐在班級的最后一排，雖然作為一個女生，但唐楠那一刻也有呼吸靜止的感覺，那是一個留著長長直頭發(fā)的女孩，包裹著她圓圓的無暇的臉蛋，更令人詫異的是她眼睛里有著很多人在早年就喪失掉的純潔，透亮的像日光下的珠子，看到唐楠在看她，她微微一笑，繼續(xù)埋頭工作。班級里為什么總是會冒出這樣一些仙風道骨的人物？唐楠不由得反思自己隔絕世人策略的后果，代價是沉重的，不過還算來得及，她趕快站起來把班級里的人物匆匆過目一遍，還有幾個不錯的人物，但明顯都不如自己的胡野和那個女孩了，她要拍那個女孩的馬屁去，和這樣一個女孩子做朋友在別的朋友眼里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她的交友動機從來都是不純潔的，但從小到大也交到了不少對自己忠誠的好孩子。

　　當唐楠回過頭來繼續(xù)去看那個女孩子，她已經有些困倦了，一條胳膊放在桌子上，側著腦袋枕了上去，面對著那一扇破舊的藍漆涂就的后門。唐楠于是掃蕩起周邊的環(huán)境起來，無意間瞥到一雙充滿敵意的眼睛，那是女孩的同桌的眼睛。她看了那么久才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他有些敵意也是情有可原的，唐楠撇撇嘴，不明白這個男孩為什么要這樣看著自己。那個男孩伸出手揮了揮，是在向唐楠招手，唐楠見了很是得意，躡手躡腳地跨過辭芮睡覺時變形的身軀，來到男孩旁邊：“你叫我有事嗎？”唐楠近乎僅僅依靠嘴型的夸張呈現(xiàn)完成了對話。

　　“這個女孩是我的，你不要打她的主意。”他大概是擔心驚醒睡著的女孩，也近乎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響。

　　唐楠心里就生出一種莫名的悲哀：這樣的女孩子怎么會愿意坐在最后一排呢？她一定是被眼前這個衣冠楚楚毫不掩飾自己邪惡秉性的家伙控制了，為什么上帝這樣赟秀的杰作總是被惡棍染指，她要救她。

　　“你叫什么名字？”唐楠長大嘴巴。

　　“what？youdonotknowme？iam張州啟！pleaseback，sheneedsleep！”

　　“no，canwehaveachange？iwantsityourhere？please！”

　　“nonononono！”張州啟不住的揮手。

　　“你們在干什么呢？”女孩把頭轉過來，散亂的頭發(fā)擺放在桌子上。

　　“哦！抱歉，打擾你了，沒事，你接著睡，我把她趕走！”張州啟驚慌失措的滑稽的擺著兩只手。

　　“我想坐在這里一節(jié)，想和張州啟換換位，打擾你了，抱歉。”

　　“nono，我不會給你換的。”

　　唐楠“噗嗤”一下笑了：“受不了了，你怎么那么幽默，和我換一下唄。”這個混蛋殺傷力應該不大，唐楠想。

　　女孩也笑了。

　　“nono，你回去吧sweetheart？求求你了，孟苒need睡覺哩。”

　　“那唐楠我和你換吧。”女孩說。唐楠已然十分羞愧，自己是剛發(fā)現(xiàn)她的存在的，而她卻像熟人一樣叫出自己的名字，但是她的請求她是不贊同的，自己來這里就是為了和她同桌，她走了還有什么意思，還讓同桌辭芮白撿一個大便宜。

　　“那怎么好意思讓你動，那你和我同桌換怎么樣？”唐楠說到一半就覺得不妥了，不是自己要坐在后面嗎，這份不妥在張州啟孟苒臉上分別得到放大，可是話已經說出來了。

　　“那有什么麻煩的，沒事，我這就收拾書。”孟苒低下頭從書兜里拿書。

　　“別……”唐楠看著張州啟不悅的神情，一臉窘迫。

　　于是她就和張州啟坐在了后面，孟苒則坐到了唐楠位上和辭芮坐在了一塊！張州啟氣憤憤的不愿理睬唐楠，把臉扭向一邊生悶氣，唐楠也沒有留心觀察他，而是義憤填膺的看著自己的同桌，心里憤憤的想著：看他現(xiàn)在多會裝，打著哈欠像是沒睡醒一樣，他以為所有的女生都對大大咧咧的男生感興趣哩！上課了，他還在裝，故意不去看孟苒，把下巴放在桌子上看著黑板，其實是為了掩蓋自己的緊張。他忍不住了，看了一眼！一秒之后后又立刻轉了回來，并且再不走開了，太無恥了！

　　唐楠已經抓皺了自己的試卷，身子也將要離開板凳了！再看辭芮，看了一會將臉扭向一邊，不然他是要窒息而死的，他渾身開始燥熱，不住的抓癢癢，他又開始看了，半張個嘴就要說話，他說話了！唐楠半個身子探了出去，她要聽他要說什么！

　　“這道題你會不？”辭芮問。

　　“啊啊，太無恥了，以學習為借口搭訕，還假裝自己是一個愛學習的好孩子，你什么人我難道不知道！”唐楠站起來，指著辭芮破口大罵，然后又變成架腰的姿勢。辭芮臉通紅的回過頭來，唐楠不屑的哼了一下：“被我說中了吧。”

　　“你在干嘛？現(xiàn)在在上課。”根本不想搭理她的張州啟實在也不能忍受投過來的紛紛目光，拉了唐楠一下，只一下就將唐楠拉了回來，唐楠故作鎮(zhèn)定的撓撓頭：“夢游，夢游，不好意思。”

　　“啊，張州啟，我丟死人了，還要不要活了！”

　　“你先別提那事了，你不會是玻璃吧，怎么？”

　　“我有男朋友了，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快的神經了。”

　　“可別再看孟苒了，她是我的女朋友！”

　　“怎么可能哩，你們根本不配！”

　　“我怎么不配了，不然我們能坐在一塊嗎？她可是親口同意的，我厲害吧，吼吼吼!”張州啟得瑟的把椅子坐的也飛離了地面，左右旋轉著。

　　“我不信，改天我要親自問她。”

　　唐楠再去看辭芮和孟苒，發(fā)現(xiàn)這件事情沒有那么壞，辭芮沒有愛上孟苒，他還是對李雯婕念念不忘，他以為自己藏的好深好深，其實那幾乎是班級里每個人都知道的事，和他開玩笑戲弄他他也聽不出來。

　　唐楠還是三番五次的來最后一排，孟苒也主動勸張州啟坐到前面去，張州啟不敢違抗孟苒的命令，在兩個人的座位中間畫上一條三八線，不要兩個人彼此越過，才坐到前面去，又每三五分鐘回頭看一次。

　　孟苒學習是很認真的，字也相當漂亮，班里要是都是這樣的女生唐楠可是沒法活了，她學習起來唐楠是不會打擾她的，而是一本正經的假裝聽課，卻暗暗察覺著孟苒的一舉一動。孟苒主動和她說話她心里還是擔心說的時間長了她會不會厭煩，及時找出各種理由截住對話。到了晚上躺在床上，唐楠會為自己的行為感到震驚，自己這是怎么了，對這樣的一個女生，甚至比對胡野還要羞澀，最近這一段自己是怎么了，可是快要考試了啊，自己還有救嗎？她告誡自己盡量不再去找她，或者以一種正常的女同學關系開展愉快而冗長的交談，但第二天早上趕到班級，看到角落里安靜坐著的孟苒對自己抱以淺笑，她便知道再堅決的決定也是不能遵守的了。

　　兩個人漸漸談話的內容寬泛了起來，唐楠也變得放松許多，終于這天她鼓起勇氣問孟苒：“你和張州啟真的是男女朋友嗎？”

　　孟苒呵呵的笑了：“你說呢？”

　　“這個，我怎么好說？”

　　“其實也算是也算不是，你知道他多么像一個孩子，他告訴我喜歡了我二年了，卻一直不敢鼓起勇氣告訴我，然后他說發(fā)現(xiàn)有別的男生也喜歡上了我，他忍不住了，寫了一百多頁的情書給我，說什么是我讓他沒有一點心思學習下去了，他的情書就像《吉檀加利》一樣，的確是打動了我，僅僅是被他的文字打動而已，我深深的心里有一個聲音在告訴我：‘我不可能會愛上他。’我喜歡學習更甚一點，就像暫時答應他吧，做一對校園情侶，畢業(yè)后斷彼面，這樣還可以免得被別人打擾，嗯，就是這樣。”

　　唐楠聽到嘴巴長的大大的：“一百多頁的情書……那他知道嗎？他相信你們很快就會分別嗎？”

　　“我想知道，但他不愿承認，我有時候覺得很對不起他，可是當我認真的看著睡著的他就感覺像是看一個孩子，我怎么可能會愛上他，咱們班里的很多男生，很多社會上的男人其實都很簡單，你知道外國有一本書叫《whatmanthinkexpect**？》嗎？里面是365頁的白紙，快要笑死我了，我甚至覺得這個社會是由我們女性推著走的，我們喜歡什么東西，男人就需要為什么奮斗半生，付出再多的辛苦也在所不惜，于是就構成了社會的浪潮，而他們的事業(yè)啊，自尊啊，也都不過是為了在女同胞面前表現(xiàn)罷了，真的，大多數(shù)男人都是這樣的。”

　　“你這樣一說還真是這樣，你比我深刻多了，我讀過波娃的《第二性》，說起來算是一個女權主義者，這樣一來，咱們倒可以做盟友啦。”唐楠說話的時候想到胡野，那個神秘的男朋友原來也沒有超脫作為女性“奴隸”的普遍規(guī)律！她又想到于夢隱，那個看起來對女性一點興趣都不感自己鉆研什么的家伙，大概是故意裝出來的。因為當女生主動找到他時，他總是表現(xiàn)的很殷勤，可見其目的也是如此。男人這樣庸俗，女性呢，女性干什么高尚的事情了，唐楠想著自己推理一下的，隨口也說了出來：“女人沒有整天念叨著男人，她們干什么事情了？”

　　“‘她們’？你自己已經不是女性了？成為第二性了？女人，我想之所以女生比男生更加注重自己的外貌、身材，被男性其實內心歡喜的批判為‘女人就是淺薄’，恰恰是因為這仍舊是一個男權的社會，女性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是為了讓男性做出那些蠢事。”

　　“你這樣一說天下的人都太……庸俗乏味了，浪漫愛情什么的都沒有意義了？！”

　　“愛情，愛情是人類對抗虛無的**而逃避鄙視而衍生出來的長久了以為是一種只有高等的人類才會有的行為吧，我們自己感覺浪漫罷了，本質還是那些東西。”

　　唐楠看這個漂亮的女生的目光漸漸發(fā)生了變化，她不再是一個善良、慈善的知性女孩，唐楠對她的演說已經生出了抵觸和厭惡，同時她悲哀的感受到這些說法應該是自己長久以來努力探索卻不曾道明的，也許恰恰是因為自己本能的抵觸。如此以來便凸顯了自己長久以來捍衛(wèi)理論的不堪一擊，難怪自己遇見了胡野就完全繳械投降了，她的自我構建的城堡就這樣崩塌了，它崩塌的如此迅速徹底，看不到其崩塌過程中土崩瓦解奔走呼號的細節(jié)，沒有任何感性的認知地那樣崩塌了，快的讓人覺不到痛苦，卻是遠比痛苦沉重百倍的虛空。這種難以言明的虛空通過極為復雜的生理調節(jié)投影在唐楠的臉上，孟苒的目光只是隨意的掃了一下便悟出了那種心境，她又不合時宜的微笑了，不給弱者留一點生存情面的微笑：“其實這些道理是沒什么意思了，可能每個人內心深處都已經了悟，那是一種對抗這種庸俗的無奈感讓每個人將這些東西翻譯成了可以稱得上‘文明’的東西，在人世優(yōu)雅的存活，就像一個從來沒有思考過哲學的人往往擁有極為幸福的人生，痛徹通悟的還自以為是一件可以讓自己成為做出可以發(fā)表人類的事情的人往往不能在俗世過的安詳，他們天才一般的生命在最初的階段年走錯了路，幾百年出不了一個可以配得上和他談談的人，那么悲哀的離開世界，世界那么多鮮艷的花卉，實在是不該啊。”

　　孟苒的這一番話簡直比得上書中復雜的理論，她一氣呵成的傾吐完畢，仿佛遠遠超脫了自己，唐楠產生一種恐慌感，確切的說是來自對于未來的恐慌，她忽然想到：今日文明也許會在未來面前不值一提，今日之人將淪為明日歷史中的粉芥。

　　唐楠干笑了兩聲，暗含揶揄地說：“我覺得你不應該待在這里了，應該走出學校著書立說，比很多話都講不明白的老迂腐好多了。”

　　“你又開我的玩笑，我哪能那樣哩，我還要好好學習考大學呢。”

　　“可是你不覺得這些內容很容易嗎？”唐楠看起來有些自大的說，其實她是認為“孟苒很厲害”的意思，孟苒大概沒有聽出來：“尖子生又來顯擺了？很容易嗎，我不覺得，我成績一直提不上去，待在這里久了我就覺得自己是一個笨蛋，我擔心的是這個想法固定在我的心里之后等我到了別的地方也會覺得自己是一個笨蛋，這種衡量標準其實我并不喜歡。”

　　“我哪里是顯擺嘛，我也是需要費盡力氣才能保持這個成績，稍微一松懈就會下來了，最近就一直浮躁，下一次考試一定下來了，成績拔尖的人往往不聰明，還沒有人玩，所以才會一直傻的坐在座位上接受這些無聊的東西。但是你……什么都看的那么透徹，怎么會覺得這很難呢？”

　　“你不要一直拍我的馬屁啊，我剛才說的很清楚，我知道的每個人都知道，只是我和你談天將它們說了出來，我看很多事情都不得要領的，至于為什么我明明下了很多力氣成績還是上不去，說不清楚，我總覺得很多問題是被一套復雜的體制入侵了，變得遠比本質復雜了，解決每一個問題都要經過這一套體制的翻譯，無用而費力，就像很多東西明明可以一眼看出來，為什么還要一直糾纏，為什么非要把世界翻譯成我們的語言呢？我們看到的太陽本來就是一個不能用肉眼直視的恒星，干嘛非要在紙張上畫上一個燃燒的火球，然后說：‘太陽就是這樣的！’我們根本看不清太陽的樣子嘛，我相信世界上還有很多我們根本看不到的美麗事物，人類真是無聊，在已知的知識里糾纏，而不是用自己天生的能力去開拓更廣闊的疆域……”

　　“還說自己笨，你說的我已經聽不懂了……”唐楠疲倦的歪在桌子上。

　　“啊？抱歉啊，我總是一個人自言自語，可能已經不會正常和這個世界交流了，因為我的自言自語只要讓自己明白就夠了。”

　　“你和張州啟君平常不說話嗎？”

　　孟苒可愛的嘟嘟嘴，將唐楠剛才對她的厭惡一掃而空，她喜歡這樣一個說話簡短的孟苒，她祈禱這樣一個女孩永遠不要成為一個做正經事情談一套一套理論的學位很高的迂腐的只有自己能懂自己的無趣的人，就像現(xiàn)在這樣，直到蒼老。

　　“我們平常很少說話啊，他總是看我笑，我也對他笑，然后他就氣宇軒昂的去做作業(yè)了。”

　　“這樣的情侶還真是挺有意思的。”

　　“唐楠，元旦晚會咱們一起唱一首歌吧。”孟苒找出了一個新的話題，全然不顧視力近乎喪失的語文老師主宰的課堂的時光緩緩流逝。

　　“真的嗎？我還以為你這樣的人會覺得那很無聊，冷冷的在一旁看呢。”

　　“才不是呢，那天咱們都要玩的高興一點，你不覺得咱們的同學都很可愛嗎？整天學習也找個時間給自己墮落一下嘛。”孟苒終于放下了手里的筆，兩只手放在桌子上炯炯有神的看著唐楠，唐楠看到她的數(shù)學試卷上被涂抹了無數(shù)次的失敗運算，更加覺得這個女孩可愛，是一個凡人，然后從靈魂的某處滲出風牛馬不相及的哀婉來，她想到有人說什么是悲劇：把最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

　　唐楠覺得自己的想法真是天馬行空，毫無邏輯，也許是學習太久的緣故吧，她也停下了所有的活動，虔誠的望著班級里的同學：希望元旦那天我們可以過的很開心，這個新年之后，愿意不愿意，我們也不會再是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