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將盡,殺戮終究凌駕于這個繁華于市的都城之上,鮮血洗盡了昔日金墻碧瓦,徒留斷壁殘垣。
國仇家恨,終要以血洗血,以鮮血,來祭奠;以死亡,來終結(jié)。
段隨所率之軍一路驍勇,披荊斬棘,連闖幾關(guān)三州,勝券榮榮,直奔平陽。
韓延兩路兵馬和苻暉大軍抗衡,雖以少敵多,折損過半,但所率輕騎馬踏乾坤,已然叫囂戰(zhàn)場,突圍而出,往平陽高歌而去。
現(xiàn)在,只有陽昭的兵馬與長安禁軍仍在激烈交戰(zhàn),為燕國大軍撤離做最后的掩護。
溫凌守在東城門的角落里,等著陽昭的凱旋,這里是他的必經(jīng)之路。
冷白的曦光席卷起大地的陰暗,從那錚錚的鐵蹄下張揚而起,匯聚在那高舉的鋒利劍尖,帶著嗜血的鬼面微笑,榮耀踏來。
陽昭手持長刀,身居栗紅色高頭大馬,凜凜立于秦軍之前。只見他藏青燕袍逆風而展,一如風起下的黑色鬢發(fā),狂妄倨傲,而那長發(fā)遮掩下的陰銳利眼,已經(jīng)燃起了濃厚的殺意,鋪天蓋地,浩浩蕩蕩。
他身后列著三排黑衣鐵甲戰(zhàn)衛(wèi),削亮了的劍尖直指向秦軍方向,放佛下一秒,他們就會如鬼魅般洶涌而出,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秦將權(quán)翼與陽昭對面而立,他握著劍柄的右手微微張開,又再次緊緊握住。
只聽他朝著身后的禁軍壓低了聲音命令道,“一個都不留!”
說完,他眸色一寒,若雷霆般拔劍而出,駕馬勇往,快得就像一陣突來的旋風一般。
陽昭早有準備,冷哼一聲,揚刀迎敵,唯有他渾身散發(fā)的那一抹深重的殺意,從未遞減。
兩路人馬,很快兵戎相見,場面漸漸混亂了起來。
溫凌看清來人是陽昭后,趕緊摸向腰間軟劍,欲助他一臂之力。
陽昭正與權(quán)翼打得難分難解,匆忙之際,他遠遠望見了那精甲利靴的兵馬,不禁眉頭一皺,沒想到,這么快秦國就來了援軍。
眼見秦軍越近,陽昭不再戀戰(zhàn),向著身后的溫凌打出了撤退的手勢。
溫凌當即會意,她三步并作兩步,直往陽昭的馬側(cè)跑去。
“快上馬!”
陽昭一把扯住溫凌的胳膊,猛地將她拉上了馬背,狠狠一揮鞭,往城門外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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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平陽不到二十里
馬車急馳,木輪滾滾碾過碎石塵土,發(fā)出連續(xù)不斷的吱呀摩擦聲,塵土飛揚中掩蓋了車內(nèi)女子們的低語與祈禱。
不大的空間內(nèi)擠滿了女眷,她們有的剛過豆蔻之年,有的已經(jīng)年過花甲,大多都是燕國鮮卑重將的家眷。
陽昭的妹妹,陽雪,也在其列。
明眸皓齒的女子此時低著頭,反復不安地磨砂著手中的帕卷,眼中寫滿了擔憂。
如今戰(zhàn)事一起,她們便成了燕國將士最大的后顧之憂。
慕容沖早早便暗中派人將她們從長安護送到平陽,萬軍歸心,精銳之師,如奔涌之江河,出鞘之利劍,一往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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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早已大亮,不知為何,近四月的太陽今日特別狂躁,高懸在蒼穹之最,如三味火爐一般,肆無忌憚地狂傲炙烤著大地,好似要將那草木的最后一絲水分蒸干。
為了分散秦軍追殺的兵力,他們兵分多路,段隨突圍之迅速,而那時他們起兵的消息尚未流走到各個關(guān)卡,因而秦軍各鎮(zhèn)并未設下重伏,他所率之軍可行大路,雖有折損,但大部到底已經(jīng)抵達平陽。
韓延的兵馬因與苻暉大軍相抗,已然元氣大傷,無法再戰(zhàn)各關(guān)各路,遂選水路,雖花了些時間,但保存了剩下的百余人馬。
而溫凌和陽昭,既沒有占有時間的先機,也沒有過多的人馬足以和秦軍抗衡,所以他們只有選擇最崎嶇也最繞遠的山路。
他們率著幾十名暗影衛(wèi),一路抄山徑,避關(guān)卡,馬不停歇,已經(jīng)急行好幾個時辰未得片刻歇喘,連下馬打口水的功夫都不敢浪費。
他們此時心中只有一個信念,以最短的時間到達平陽,與慕容沖的大軍匯合。
她干澀的嘴唇已經(jīng)在炎日曝曬中裂開了好幾道口子,稍稍一抿,都能感覺到鮮血倒回口里的血腥味。
只是,此時,一夜的奔波勞累,她都已渾然不覺,只因心有所往。
平陽,她將紫玉在手中握緊,心中不住默念。
有他在的地方,便是一生的方向。
不過好在,人數(shù)不多,腳程倒是輕便,只要再越過這座山,就會到達平陽之前的最后一個關(guān)卡,蒲坂。
而這個關(guān)卡,地處要塞,并無蹊徑而尋,他們要想過此關(guān),只有從城門口而入。
而此時,烽火臺已傳戰(zhàn)變,蒲坂的守將竇沖已率八萬大軍嚴陣以待,就等著他們自投羅網(wǎng)。
溫凌他們并不知道,這最后一個關(guān)卡有多大的危險在等著他們。他們更不知道的是,在這里所付出的代價,到底有多慘重。
削尖的木架張牙舞爪地立在蒲坂關(guān)城門口,城外的守衛(wèi)個個手持利劍,眼光如聚,嚴密地四下搜查著可疑的人物。而城樓上更是箭羽林立,層層守備,森嚴而肅殺,仿佛這個寂然中的城樓正在等著一場大戰(zhàn)。
城門口站滿了許許多多的百姓,他們有的挑著菜和蔬果,有的販著些許衣錦首飾,大多都是要趕去臨鎮(zhèn)做生意的平民商販。看他們額頭上滲出的汗水,應是大清早便來了,在這里等了許久也不讓通過。
溫凌和陽昭在叢林間勒了馬,齊齊相視一眼,瞳孔中映射的兩人神色都是異常嚴肅。
看來,這個關(guān)口已經(jīng)禁止行人來往進出了。
情況,相當不樂觀。
僅這城門外的秦軍守衛(wèi)就約過數(shù)萬,且都著精甲凱胄,再反觀他們的寥寥幾十人,一夜的奔波勞碌,饑腸轆轆。
若想要硬闖此關(guān),是毫無可能而言。
幾路大軍會師非比一般,一分一秒都可能延誤戰(zhàn)機,功虧一簣。她雖然不知道慕容沖的下一步打算是什么,但是她曾聽他說過,若有一日他們揭竿而起,必然要集盡燕國之兵,窮盡鮮卑之力,共同抗秦,復興燕室。
陽昭望著那兵馬列列而立的蒲坂城門,眉頭不禁越皺越深,“溫凌,你覺得我們能過得去嗎?”
溫凌深吸了一口氣,回頭望了望身后一臉倦容卻眼中堅定的燕兵,雖然她和陽昭只有這幾十名暗影衛(wèi),遠比不上段隨和韓延的兵馬,但是她很確定,鳳皇,此時一定在等她!
她單手扯下腦后束發(fā),長發(fā)如瀑般披散而下,只聽她用著無比堅定的語氣說道,“我們,一定要過去!”
“過蒲坂,去平陽!”
陽昭一愣,他望著那個琉璃眸中閃著熠熠明亮信念的女子,又好像時光倒回到了鄴城大戰(zhàn)那一夜,那個在刀劍婆娑中,身負重傷卻不屈不撓的身影。
“陽昭,你可愿與我一賭?”
男子望著她,滿是風霜的嘴角不禁一笑,“現(xiàn)在的我,還有什么是賭不起的!”
溫凌心中一暖,并肩戰(zhàn)友如此,她便,毫無后慮了。
“若是輸了......”
她還未說完,陽昭便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她,“那便瀟瀟灑灑最后戰(zhàn)一場,此生也是無憾了!”
“好!”她也驀然一笑,如曇花轉(zhuǎn)瞬,卻是毅然答道。
轉(zhuǎn)而,她回過身,向著身后的暗影衛(wèi)定定命令道,“眾人卸下身上鎧甲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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