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之前,陳默看完了那部《布達佩斯之戀》,期間斷斷續(xù)續(xù),看看停停,仿佛這樣就能讓故事的結(jié)局因此改變一樣。然而結(jié)局終究沒有改變。安德拉許?艾拉迪用漢斯的手槍打爆了自己的頭,伊洛娜也未能和薩堡廝守終生。在戰(zhàn)爭的陰云下,這部關(guān)于一個女人和兩個男人的愛情故事再一次地黯然收場。
隨后,遲到的雨季在一個明媚的清晨宣告結(jié)束。金燦燦的陽光潛伏在遠處的云層之間,如同千軍萬馬一般朝著眼前奔騰而來,不到一個上午,先前雨季留下的痕跡便被一掃而空。
國慶長假前兩天,陳默一直忙于清洗各種各樣的衣物,從夏天的T恤,到冬天的羽絨服,通通被翻出來堆在了一起。如此浩大的工程在我看來最好交由樓下的洗衣房處理,但陳默卻似乎很享受將衣服上的泡沫沖洗干凈的過程。
洗衣服的時候,陳默用電腦放Yanni的《Nevertoolate》、CelineDion的《Isurrender》以及Sissel的《Shoulditmatter》,三首曲子翻來覆去,循環(huán)往復(fù),就像洗不完的衣服一樣沒有盡頭。
當(dāng)他把最后一件衣服晾到陽臺上,姚遠的短信滴滴傳來:8點鐘,零點酒吧。
進到酒吧,陳默一眼就看見了坐在吧臺處的姚遠,他一手撐著頭,一手握著一瓶科羅娜,正以他慣有的方式有一句沒一句地跟旁邊一個留著齊劉海的女人聊天。
陳默坐到姚遠的旁邊,姚遠跟齊劉海說:“我朋友,足球運動員,02年差點去就韓國了。”
“是嗎?”女人沖陳默點頭示意了一下,然后拿起酒杯閃到一旁,跟兩個女伴有說有笑起來。
“有戲哦,曼聯(lián)的球迷來著,剛才一直在聊貝克漢姆呢。”姚遠沖服務(wù)生揚了一下手,服務(wù)生隨即把一瓶科羅娜遞到陳默跟前。
“你不是也想跟我聊貝克漢姆吧?”
姚遠沒吱聲,一口一口地呷著啤酒。
吊在吧臺上方的液晶電視里正重播歐冠決賽利物浦對AC米蘭的比賽,陳默昂著頭,一邊喝啤酒,一邊看比賽,電視沒有聲音,光是畫面在動,耳朵里聽見的則是齊秦的《大約在冬季》。駐場歌手是一個胡須比頭發(fā)還茂盛的瘦小男人,他懷里抱著把木吉他,吉他的琴鈕處琴弦伸出許多,像是ET的神奇手指一樣。
“男人為什么喜歡女人穿黑色的絲襪呢?”斯米切爾被換上場的時候,姚遠終于開口道。
“洗耳恭聽。”
“與其說喜歡黑色的絲襪,不如說是喜歡絲襪下面白花花的大腿吧。”
“恩,也許。”陳默若有如無地應(yīng)道。
“比如說那邊那位吧。”姚遠沖著擺臺對面努了努下巴。
陳默順勢看去,看見一個黑人姑娘。
“如果黑絲襪穿在她身上,吸引力勢必降低許多,為什么呢?”姚遠抿了口啤酒,然后自己給出了答案,“外面是黑的,里面也是黑的,沒有想象的空間嘛,男人只喜歡能給自己帶來想象空間的東西。”
“你在說你自己?”
“你不是?”姚遠笑了笑,“所以說喜歡黑絲襪是假,喜歡黑絲襪下面的肉體才是真,更準(zhǔn)確地說,是喜歡想象力在黑白之間小心翼翼摸索的過程。”
“為想象力碰一個。”陳默拿起酒瓶。
“為想象力碰一個。”姚遠一口氣喝完瓶中的酒,然后又要了兩瓶。
“我想說的是男人就是一種言不由衷,表里不一的動物。眼睛看到的是一回事,腦子里想的是一回事,就像嘴上說的是一回事,心里藏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媚俗而已,媚俗是人類的一個組成部分,媚俗起源于無條件地認同生命的存在。”
“可不就是媚俗嗎!說的好!”姚遠一拍腦袋說道。
“可不是我說的,昆德拉說的。”陳默笑了笑,“一個月沒見人影,原來是在盤算這樣的問題。”
“哪有,就在你剛剛坐下來的時候想到的,也不是想到的,就像樹底的蘑菇一樣自己冒了出來。”
“總不會無緣無故地冒出來,就算蘑菇,也是真菌發(fā)出來的,你腦子里也進了真菌?”
“倒是真的被你說中了。”
“繞了好大一個圈子啊。”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如果對維持永恒的愛情有益……床上無論做什么都不算不道德。”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話應(yīng)該是《霍亂時期的愛情》里的阿里薩說的。
“沒錯……床上無論做什么都不算不道德”姚遠自我確認了一下,然后接著說,“可問題是就算道德觀上解釋得過去,但從另一個角度看,結(jié)果怕是仍舊得不償失。”
“什么樣的角度?”
“心里有塊空缺,要借由一種叫作體溫的東西才能填補,就像用信用卡一樣,用的時候渾然不覺,可用過之后也是要還的啊。用的越多,還的越多,不僅要還本金,還要還利息。同女生睡覺也是一個道理,借過來的體溫,也要計算利息還回去,長此一來,心里的洞只大不小。”說話的時候姚遠一直按著心口,像是那里真有一個黑漆漆的洞口在不斷擴大一樣。
“你可以不還。”
“我倒是想,但是控制不了,兩具身體一分開,心里的溫度就被帶走了,人家的也好,自己的也好,連本帶利,留都留不住。”
“要是韓非聽到,一定不會相信這話是從你嘴里冒出來的。”
“那小子太癡了,不說他。你呢?心里可有喜歡的女生?”
“可能每個人心里都有一個你所說的那樣的洞吧。”
“如果不是再遇見她,我還以為自己會是個例外呢。可是不行啊,就這么遇上了,才知道她一直在心里呢,只是原來那個洞變大了,想再蓋上,都蓋不上了。”說完,姚遠這才把手放了下來。
大胡子開始唱起《原來的我》,杰拉德頂進了在后來看來標(biāo)志著反攻的一球,陳默繼續(xù)喝著啤酒,而姚遠也終于談到了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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