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偶遇

天色漸暗，房間里并未開燈，電腦照出的微弱亮光里，季蘭君緩緩吐著煙圈，眼睛緊盯著屏幕上那個不停跳動的灰色頭像，沉思良久，他慢慢合上電腦，黑暗中只余一個煙點忽明忽暗……

季蘭君不是沒有想過沖動一次，為自己爭取一次，可是，想起她望向那人時那“神情”的眼神，自己就下不去決心……

愛情里，季蘭君希望的不過是木易能夠幸福。得到木易，自己無疑也是幸福的，他想要給她幸福，卻不知那個幸福是不是她所需要的，想起那明媚照人的笑臉，能夠確定她目前很幸福，那個人，能夠給的幸福，他羨慕而嫉妒。

手機嗡嗡作響，是他所不熟悉的號碼，他不耐煩的掛斷，對方卻似更有耐心，重又打來，季蘭君無奈地接了，語氣里并沒有表現出來，內心無論多么煩躁，面上一如既往的沉靜，“喂，你好！”

“你好，是季先生嗎？”話筒里傳來年輕女人的聲音。

“是，您哪位？”

“上次我孩子走失，是你打的電話……”他聽見有孩子的聲音說，“媽媽，給我，我來說。”季蘭君想起之前那個叫可可的小男生。

一陣悉索的聲音響過，電話傳到孩子的手里。“哥哥”，這次小男孩改變了稱呼，略顯稚嫩的聲音讓他不覺揚起嘴角，一掃之前的陰霾，表情變得柔和起來，他耐心的聽孩子繼續說，“哥哥，易姐姐在嗎？我想讓姐姐聽電話！”

季蘭君停頓一下，他有些跟不上孩子跳躍的思維，打電話找他，問的卻是她，怪不得要改了稱呼，原是來套近乎的，他有些無奈地說:“怎么辦呢？易姐姐不在哎！”

“可是，可是哥哥不是易姐姐的男朋友嗎？你們怎么沒有在一起。”可可有些失望。

男朋友嗎？季蘭君長長的睫毛微閃一下，喉結隨著吞咽一上一下，聲音變得低沉，像是自言自語，“男朋友？”

“是啊，姐姐說哥哥是她的男朋友，帥帥的男朋友！”可可依舊天真的說，“壞了，姐姐說要保密的，哥哥你可不能告訴姐姐！”

“我不告訴她就是了！”季蘭君輕輕地笑。

“不許告訴她哦！”

“好，不告訴她！”

“可是，姐姐什么時候回來？”可可仍然不停追問道。

“那等易姐姐來了，我就給你打電話好不好！”小孩子總需要哄的，這一刻他吵嚷著要的東西，要見的人，下一刻不定就忘記了。

“那好吧！”聲音里帶著失落，最后又提高音調，“一定哦！”

手機重回到媽媽手里，“真是對不起，可可非要鬧著打電話，打擾你了”。可可媽媽一直說著抱歉的話。

“怎么會呢！可可這孩子我也很喜歡。”合上電話，季蘭君愣愣的想，木易的話他可以相信幾分？

那年畢業典禮前，大家互贈禮物，表現得都很興奮，他也是尋覓了很久才發現木易的身影，她的身邊簇擁著一群女生，嘰嘰喳喳鬧個不停。

她抬頭時發現了他，沖著他愉快地招手，然后慢慢走過來，懷里抱著只淡藍色漂流瓶，那是她最喜歡的的顏色，淡藍色，瓶子里裝滿了手折的星星，也不知是不是玩的太盡興，亦或是天真的很熱，她的臉紅彤彤的，像極了熟透的小蘋果。

“叮叮叮叮”，她從兜里拿出一張大頭照，“給你”，興奮地看著他笑。

“很漂亮”，他如是說，真的很漂亮，照片中的她安靜的笑著，安靜時的她真的像落入凡塵的仙子一般。

她仍舊看著他，見他沒有反應，不停地晃動著小手，“禮尚往來，你也得給我一張吧！”

“我沒有這個……”，他把花花綠綠的信封丟到一邊，把玩著手里的大頭貼。

“不要丟了，別人知道了會傷心的。”她低下頭一封封仔細的看，還不忘評價，全然忘記了剛才的要求，“哎，看這個信封真好看，我最喜歡這樣的顏色，嗯，這個女生的字也不錯，你看，還有這個……”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不知道為什么，聽見她喋喋不休的聲音，自己突然有些煩悶地說出這句話，她的手明顯頓了一下，仍是把所有信封整理好，“真的會傷心的，好好收著，紀念嘛！”她的臉上帶著笑，笑意蔓延到眼睛里，聽見有人叫他的名字，然后把信封遞給自己，“我先走了啊！”

他看著她一步步走遠，越來越遠……

“是你！”聲音里透著無力。

季蘭君搖搖頭，有些無奈的笑，男朋友？亦或是男性朋友？

這一夜他睡得極不安穩，腦海中幾個人影交錯出現，醒來時卻全然不記得了，他抬眼看了下時間，猛地坐起身，卻想起今天休假。

簡單做了些吃食，一個人緩緩向圖書館的方向走去。一個人的生活，沒有太多的娛樂方式，能夠想到的只有這里。

唐小瑜正欲和一眾小伙伴逛商場，卻驚奇的發現獨自行走的季蘭君，目不斜視的他，似乎并未注意到自己。

“怎么？認識？”王妍妍看著小瑜那目不轉睛的樣子，打趣道。

“啊，那個……”唐小瑜支支吾吾，小表情透露著害羞，“那個，你們去逛吧，回頭請大家吃東西！”

“哦……”小姐妹們起哄，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小瑜緊張地揮著手，“小聲點……”，看季蘭君并沒有注意這邊，才道:“好了，你們快走吧！”態度不再扭捏，臉上卻仍帶著些紅暈。

“春宵一刻值千金，知道你要辦正事，我們就不打擾了！”王妍妍擠眉弄眼，嬉笑著跑出老遠，唐小瑜無聲地指著她，努了努嘴，慢慢跟上季蘭君，不和她們一般見識。

唐小瑜咬咬牙，很是驚訝地歪頭看著季蘭君，“蘭君哥，好巧哦！”模樣真的好像是兩人在街上偶遇。

季蘭君疑惑的看著她。

“是我啦，唐小瑜，南苑的那個……”，唐小瑜指著自己，急急說道。

季蘭君了然，那個大大咧咧的假小子已經長成了窈窕淑女，自己都快認不出來，他笑了笑，遂道:“是很巧！”

那年自己考上研究生，媽媽到處去說，語氣里滿是驕傲，南苑的唐叔叔就找到媽媽說項，給他面臨高考的女兒補習英語，媽媽一口便應承下來，后來聽說她高考考的還不錯。

“哥這是，要去哪兒？”她試探著問道。

“圖書館”，季蘭君看著唐小瑜仍稚氣未脫的小臉，忽然間就想到了木易，即使大家都已成年，她看上去仍像一個十幾歲的學生模樣。

“好巧哦，我也正要去圖書館，一起去吧！”語氣里帶著明顯的激動，怎么不激動呢，幸好，他不能撇下她了。

季蘭君點頭，兩人并排走著，一路上都是唐小瑜歡快的聲音。

“你竟也報了醫學院？”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怎么？不像嗎？”唐小瑜甩了甩頭發，狂眨眼睛。

“護士不是選美”，言下之意這不是像不像的問題。都說一入醫門深似海，從此世事如浮云，既然是自己的選擇，怎么辛苦，都要咬牙堅持下去。

“我會努力的！”唐小瑜面帶愧疚卻很堅定。

季蘭君便沒再說什么。他挑了本外語著作來讀，一心沉浸在書海里，竟然忘記了同行的唐小瑜。

她順手拿了本書，趴在他旁邊，裝模作樣地看，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季蘭君一如當年，認真而專注，她想起多年前，自己固執地寫“marry to me”，他總是不斷強調她“marry me”，他以為是她總記不住，其實那不過是自己故意為之，“Yes,I do”，那時，她心里是這樣回答的。

她考了和他一樣的大學。

過幾天就是實習了，她已經下定決心要去他們醫院實習，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她可不想自己的白馬王子，被她人捷足先登，唐小瑜暗自想著，趴在桌子上美滋滋地笑，不多時，雙眼皮就開始打架，季蘭君也變得越發模糊。

“咚……”聲響成功引來周圍人的注目，季蘭君這才注意起唐小瑜來，她低著頭，捂著臉的模樣讓人不禁失笑，而此時的唐小瑜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丟人，真是太丟人了。

不知不覺已近中午，季蘭君合上書，看著鴕鳥一般的唐小瑜:“走吧，吃飯去。”

唐小瑜忽的抬起頭來，眼神閃著亮光，一臉的驚喜，她手忙腳亂的收拾，卻見季蘭君直直地盯著她手里的書，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自己懷里抱著的那本書上赫然寫著兩個大字:育兒。

敢情她看了一上午的書竟然是育兒，“我，我替我小表姐看的……”，聲音小到只有自己聽得見。

季蘭君不疑有他，剛剛他不過是在看那書頁上的小嬰兒，可愛的小模樣不禁讓人心中一軟，“走吧！”

而唐小瑜，卻相當郁悶，今天出門前應該先看好黃歷的……

與此同時，木易一行也到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