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雨中

　　我玩著光子送我的蘋果四，心有余悸，與從前的小三星相比，這似乎從貧民到百萬富翁的跨越。光子把電話遞給我的時候，說，這算是給我的升學禮物。我忽然想起之前他在我升學宴上塞給的大紅包，不禁發(fā)覺，我是不是過得太小氣了點。

　　小楊說，你真得好好感謝一下那個老師，不然你爸怎么會給你換個這么好的電話。我聽到他說我爸的時候，滿腦子都是光子那副又裝又得瑟的表情，他要是我爸的話，估計我活不到現(xiàn)在。我趕緊解釋道，不是我爸，是我發(fā)小送的。

　　小楊頓時就好奇了，發(fā)小，難道不是青梅竹馬嗎？這么貴重的東西。

　　我撇撇嘴說，要是青梅就好了，就我一哥們，有錢裝逼。

　　小楊卻鄙視起我了，別這么清高，你不也是收下了。

　　我想想也是，但轉(zhuǎn)念一想，其實這不是我收不收的問題，主要是看光子買不買的問題，只要他買，我就順其自然地收，他不買的話，我會沒皮沒臉地去要也說不定。在某種程度上，他還真替我爸做了許多本來是父親該做的事情。有時候我都懷疑，光子跟我不只是發(fā)小的關系。

　　我故意岔開話題說：“你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的那個短發(fā)女生嗎？”

　　“就是讓你打消轉(zhuǎn)系想法的那個女生？”

　　“對，我知道她的名字了。”可能我說的有點過分得意，遭到了小楊的過分鄙夷。

　　“至于嗎你，知道個名字就樂成這樣了？說得就好像你跟她上床了似的。”

　　“你小子說話越來越?jīng)]品了，有你這么說話的嗎，我可是把你當哥們才好意思告訴你的。”

　　“開個玩笑，至于這么緊張嗎，那你跟我說說吧，那姑娘的名字是不是跟她人一樣充滿魅力呢？”

　　充滿魅力？我在腦海里想了一下，孟湘，聽起來是很普通但又充滿意蘊的名字，可跟魅力是實在是高掛不上邊的，或者說魅力這個詞跟她整個人都是不搭的。

　　我剛想跟小楊說其實她有個很普通的名字的時候，小楊忽然來電話了。等他掛掉電話便對我說，我們系下午組織打籃球，你去不去？我想到待會要出去一趟，就拒絕了。等小楊走了之后，不一會光子就給我來電話了，我想他可能是來接我了，我們之前商量好了，晚上要在地下室里集合，解決一下小黑和他女朋友的事。

　　我邊接電話邊要下床換衣服。

　　“喂，光子，你到了？”

　　只聽那邊帶著了怨嘆的聲音傳了過來：“到什么到，我發(fā)現(xiàn)咱們真是皇上不急，太監(jiān)急，人家倆人昨個就分手快樂了，咱們真是多此一舉了。”

　　我聽得出光子是真有點生氣了，因為換作平時的他絕對不會把自己說成太監(jiān)的，而是很順理成章地反過來說。

　　“唉，我說你至于嗎，對咱們來說分了是好事，省得咱們?nèi)胶瓦@事了。”我在電話這邊說的很輕松。

　　“你怎么就這么沒良心呢，你知道小黑為什么和那娘們分手嗎，是因為你啊。”

　　我聽著有點莫名其妙，怎么可能跟我有關，天作證，我對那女的一點想法都沒有，我甚至就只見過那女的一面，僅此而已。

　　“憑什么啊？我跟那女的一點關系都沒有，這你都可以跟我作證的呀。”

　　“我作證有個屁用，誰都知道咱倆是穿一條褲衩的。”這話雖然中聽，但著實有點惡心。可我無心和他理論。

　　“那要這樣的話，我只能去找那娘們談判了。我可不想去當這個冤大頭，估計黑都得恨死我了。”

　　我說著的時候，已經(jīng)收拾的差不多了，推開宿舍的門，發(fā)現(xiàn)忘了拿鑰匙，又回去找了半天，這期間我依舊跟光子通著話。

　　“光子你點子多，你得給我出出主意。”

　　“要我說啊你就老實在學校待著吧，這事情越解釋越亂，先讓黑自己冷靜冷靜，就算他現(xiàn)在不恨你，要是見到你的話，也是心有余悸的。”

　　聽光子這么說，我覺得還是有點道理的，要不我就先在學校歇著吧，等周末的時候，我再去找小黑，如果那時候他還恨我的話，挨打挨罵我都認了。

　　掛了電話，我又重新躺在了床上，看看時間，該吃晚飯了，但我沒心情去食堂大吃大喝，可老在這么悶的屋子里待著，恐怕心情會越來越糟，于是決定去籃球場跟小楊他們湊個熱鬧。出了宿舍，才發(fā)覺外面有要下雨的節(jié)奏，正在想著這種天氣籃球場上還會不會有人的時候，不遠處就出現(xiàn)了小楊邊拍著籃球邊往宿舍這邊走的身影。我心想，得，這人一倒霉，就萬事都不順。

　　小楊看見我后就趕緊朝我揮手喊道：“翔子，你干嘛去，馬上下雨了。”

　　我也加大音量說：“想去打籃球，沒想到你回來了。”

　　“天不好，我們就我提前撤了，對了，你吃飯了嗎？”

　　我搖搖頭說：“不想吃了。”

　　“怎么了你，平時該吃飯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態(tài)度啊。”

　　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說：“我去溜達溜達，你自己該干嘛干嘛去吧。”

　　小楊“切”了一聲，也沒再繼續(xù)管我，等我走到距離宿舍五米開外的時候，我隱約聽到小楊在背后喊道：“這要下雨了，你出去得瑟什么啊？”

　　我沒回頭理他，又走了幾步遠的時候，忽然從頭頂上響起了一聲大雷，我想，這恐怕是雷聲大雨點小的陣勢吧。我雙手插著兜，兜里揣著我的蘋果四，漫無目的的走著，忽然想起最近很流行的一句話，紋身的都嫌熱，帶蘋果的都沒兜。在我看來這無非是帶著挖苦和嘲笑的心態(tài)來排擠這一類的人群吧。那么我這有兜的人就可以排除在外了吧，是的，恐怕我永遠都做不到像光子那樣那么順其自然的炫耀，盡管光子總對我洗腦說：“翔子，你要是時刻記住你是個大少年，有錢的大少年，就算你不把自己裝的很牛逼，至少你也別把自己裝得很苦逼好不好？”想到光子那副滑稽的嘴臉，我真的無話可說，不過還好我能有這么一個又見過世面又很有道行的哥們，不然像今天這事，我肯定就直接沖到小黑面前為自己開脫罪名去了。我雖然平時看起來什么都不當回事似的，那是因為我還真沒什么事能讓我放心上的。回頭想想，從我記事開始，唯一讓我放在心上的事就是我的初戀把我給踹了，那不是一般的踹，而是帶著鄙夷和嫌棄的踹，更讓我受不了的是她竟然還欺騙了我。那時候的我雖然沒有非她不娶的架勢，但好歹我們倆也共同度過一段不痛不癢的青春，可沒想到的是，到頭來我竟然被她踹到了這樣一個地步，但我還是連大氣都沒敢出一聲，畢竟，她是我的初戀，是我到現(xiàn)在為止唯一在意過的女生。

　　好像陰雨天會讓人的心情變得多愁，就算我是個爺們，也免不了這樣的心情。不知不覺豆大的雨點很應景地砸在了我的鞋尖上，抬頭往四周瞅了瞅，周圍的人都不約而同的加快腳步奔往了不同的方向，而離我最近的地方是并排在一起的學校一食堂和超市，我正想著要不要去食堂里避避雨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從超市的門口鉆出來，大大的紅書包在她身后安靜地依偎著，仿佛知道外面下雨了，它要老實的躲在她的背后，盡管這樣它也一樣會被雨淋。

　　看到孟湘的突然出現(xiàn)，我有種雨過天晴的感覺，自從那天知道了她的名字之后，我和她的距離似乎就此近了一步，雖然我們的對話還是很簡單，總在你好，HELLO，之間盤旋，但好歹我在她跟前已經(jīng)混個臉熟。這聽起來好像我挺賤似的，人家本來沒把你當回事，而自己卻以為對方很把你當會事似的。

　　但事實就是如此，這可能是身為爺們的我第一次用這么婆婆媽媽的方式接近一個女生，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接近一個既不溫柔也不漂亮的女生。如果非要說孟湘有什么優(yōu)點的話，那就是簡單吧。嗯，我想是的。就如現(xiàn)在，即使下著雨沒有傘，卻也能開心地叼著棒棒糖半癲半跳地挪動著步伐。這分明與我此時惆悵的心情成了對比。看到這樣的她，我心情也大有好轉(zhuǎn)。

　　這時的雨已經(jīng)密密麻麻地往下落了，我站在原地看到孟湘正在向我這邊跑來，她把雙手舉過頭頂當作手傘，嘴里的棒棒糖把她一邊的腮幫子填充得很鼓，看起來好傻。之后這畫面漸漸變得清晰起來，直到她在距離我兩米的地方向我揮手，她笑著對我說：“你傻呀，怎么不去樹下躲躲？”

　　這話說完接著一個大雷順勢響起，我在心里嘀咕道，到底是你傻呀，還是我傻呀？

　　食堂里的人多半都是吃完飯坐著不走等雨停的，或者就是干脆來躲雨的。比如此刻的我和孟湘就屬于后者，既沒吃飯也沒有傘，說起來有點可憐。可能是孟湘覺得我倆面對面干坐著會有點無聊或?qū)擂伟桑龔臅锓艘粫詈筇统隽艘桓舭籼沁f給我說：“甜的。”

　　聽這話我很想大笑，但我克制住了，只笑了一下說：“你這算是給我普及知識呢嗎？真新鮮。”

　　誰知她很在意的說了句：“新鮮吧，也就你這種山炮覺得新鮮。”

　　她說完這話的時候，我正好把棒棒糖放到了嘴里，但我沒發(fā)覺這糖是甜的，也不是苦的，只覺得有種滿滿的火藥味呢，回想，我可沒招惹過這姑娘吧，再說我也沒這樣的機會啊。不過話說剛剛是她把我拉到食堂里來的，她還邊拉著我邊說：“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唯一聽眾的份上，我才沒這么好心呢。”說得好像這食堂是她開的似的，而她正在施舍于我。都說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而我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況且這一切我都是被迫的。

　　“看不出來，挺文藝的一姑娘，怎么嘴這么損呢？”我依舊笑，其實心里是忐忑的，我不知道以現(xiàn)在我倆的熟識程度適上不適合說這樣的話，無論她怎么說，可我畢竟是個爺們。

　　“文藝？你可是第一個說我文藝的人，不過說實話，我是個憤青，這下可以解釋我的嘴為什么這么損了吧？”

　　“我也是第一次聽說有人承認自己是憤青的，看你平時總是很沉默的，原來是把情緒都壓在心底了呀。”

　　“呵，沉默是金嗎，我是在攢金子，我覺得沒什么比沉默更容易了。”

　　“是嗎？我倒覺得保持沉默是挺困難的一件事。”這讓我又想起了光子，他總是無時無刻地在說，但他一點都不會破財。

　　“習慣就好了。”孟湘從嘴里拿出棒棒糖，確切地說是拿出了棒棒，沒有糖。她把漸漸變小的糖從棍上咬了下來，然后用嘴嚼碎。這可能是她的習慣，很不淑女，但在她身上體現(xiàn)出來卻恰到好處。

　　“那你剛剛是準備去哪啊？你好像沒有要回宿舍的意思。”我換了個話題，這好像是我們有史以來第一次有了兩個話題。

　　“我啊，其實每天這個時候都要去機房上網(wǎng)的。誰想到買完棒棒糖出來就下雨了，本打算頂著雨跑去的，誰想到老遠就看見你一動不動地在雨里傻站著，這不就成現(xiàn)在這樣了嘛。”

　　“看來是我拖累了你，不過你每天都去上網(wǎng)，去打游戲嗎？”

　　在我看來，像她這種女生迷戀游戲也不是不可能。

　　“你有沒有聽過玩物喪志啊，我雖然會打游戲，但我可不像你們男生似的，沒日沒夜地打，對我來說，真是一文不值”

　　我承認我也是她說的那些男生們中的之一，但我的賬號并不是一文不值，現(xiàn)在最起碼也能賣上千元了吧，當然我才不會白癡地跟她炫耀這些，不然她會更加鄙視我。

　　“那你可別跟我說是去網(wǎng)戀了。”我開玩笑道。

　　孟湘也笑道：“說起來我還真挺羨慕那些能網(wǎng)戀的人呢，看他們也挺自在的，不過我還是接受不了這個，與其這樣，倒不如自己一個人來得真實些。”

　　我本來是在跟她開玩笑，沒想到她會回答得這么認真。我在想這要是大魚的話她會怎樣回答，估計會很自然地點點頭說，對啊，網(wǎng)戀怎么了，你歧視網(wǎng)戀啊？

　　“我覺得那個網(wǎng)戀也挺不靠譜的，但能有你這么高覺悟的姑娘可真不多啊。”

　　“你這是順帶著夸自己也是個覺悟很高的姑娘嗎？”

　　我再一次想說，這姑娘嘴真損，可以跟光子有一拼了。我剛想反駁，就聽見周圍的人說，雨小了，可以出去了。我也順勢往食堂的窗外瞅瞅，但依舊是陰郁的天，可能雨是比剛才小點了。我轉(zhuǎn)頭看看孟湘，想確定一下她的打算。

　　但沒等我問，她就先站起來說：“我得走了，不然今天的任務完成不了了。”

　　我坐著不動，用很驚異的眼神抬頭望著她：“任務？你還說你不打游戲，你是不是忙著練號升級呢？”

　　孟湘白了我一眼說：“誰跟你這么膚淺，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等孟湘終于消失在門口之后，我才反應過來，她是徹底地走了，可我為什么沒有跟著她去呢？也許她之前把我從雨中拽出來就是為了找一個伴，陪她聊聊天呢。那為什么雨停之后就不能繼續(xù)帶我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