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百聲正為林海最近的狀態感到發愁,這下看到林海這個樣子回來,一時不敢相信眼前滿臉是血的這個人就是他這些天以來滿心擔憂的林海。但是聲音欺騙不了自己,這個人就是林海。百聲顯然是震驚了,所有人都震驚了。
“怎么傷成這樣?”慌亂間,百聲忘了林海之前說的話,因此他不是接著林海的話問他“闖什么禍了”,而是條件反射般的問了一個擺在他眼前最為直切的問題。
“百聲哥,我闖禍了!”林海就像也沒聽見百聲的話似的,又重復一遍進門時他就說的那句話。
“林海!闖什么禍了?快進來,慢慢說。”梅子快速地沖到林海的旁邊,扶著隨時都會倒下的林海,“告訴姐到底怎么回事?”
“梅子姐,百聲哥,我對不起你們,我給琴行惹上了麻煩——今晚,我惹到那幫人了!”
說完,林海的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柚子雖然猜到了這種情況,早有準備,但是她纖弱的胳膊顯然支撐不起林海龐大的身軀。因此,林海的胳膊在她的手心里掙脫,她眼睜睜的看著林海癱倒在了地上。
菲迪皮茨從馬拉松鎮跑回雅典向首都人民宣布勝利的消息后,就因精疲力竭死去了。此刻林海就是這名優秀的士兵,剛說完自己闖禍后就支撐不住滿是傷痛的身體倒下了。人往往都是這樣,在最艱難的時刻有一個信仰支撐,一旦目標完成,信仰帶給你的那種莫名而強大力量就會頃刻間消散,沒有了這種力量,你就是一副隨時都可能被風吹倒的皮囊。
百聲和梅子一同把林海抬到了沙發上,梅子倒了一盆水,一邊擦拭他臉上的血跡,一邊檢查他身上傷口。梅子問他哪兒疼,他說肋骨疼,是不是要斷了。梅子給他做了一番檢查后,做出了判斷,“還好冬天穿的厚,沒斷。”
“你先別著急,給我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百勝克制著自己的慌亂,剛才他從林海的只言片語中,已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哥,都怪我……我晚上在‘老船長’喝酒,見臺上有個樂隊在上面演出,一時沖動就上去摔了他們的吉他,沒想到……是那幫人……”林海的回憶斷斷續續,他在跟酒精搶那些記憶的片段,不過還好,基本是這樣。
百聲沒顧忌梅子在一旁“你怎么會這樣沖動!”諸如此類的抱怨,而是繼續問道,“他們說什么沒有?”
“他們說改日要來琴行拜訪……不過,哥,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所有的后果我都一個扛著,不關你們的事!”回來的路上林海還用被酒精侵蝕了一半的大腦思考如何向百聲交代,他設想了許多種躲閃的回答方式,因為他知道事態的嚴重性,他也清楚百聲對待此事的態度。可結果是,面對百聲的詢問,他毫不猶豫的推翻了所有這些設想,直截了當的把原話奉獻了出來。
百聲沒有像他想的那樣拍案大怒,或者對著受傷的他也要怒斥一頓,而是輕輕地起了身,站到窗口,點燃了一支煙,吸一口,吐出一圈煙霧,在第三圈煙霧吐出來之際,他開了口,“這事躲不過去。”
這在林海聽來是一句開恩的話。他想他是明白百聲這句話的意思的,百聲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責怪他,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害怕他的師兄,也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懦弱。酒精奪走了林海腦子中關于這個夜晚的大部分記憶,但是唯獨那句話他記得特別清楚,就是挨打時那個領頭對他說的,“百聲要是像你這樣有種就好了。”
但是百聲也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原諒他,而是借此將林海從水深火熱中拉了出來,并且給他了一個走出來的理由,“林海,你跟了我這么長時間,我知道你不是一個背信棄義的人。你遇到了難處,但是琴行現在也遇到了難處,你要是像繼續留在琴行,必須放下你的難處,和我們一起解決琴行的問題。”
百聲這話并不是在威脅林海要做個取舍,也不是硬逼他做個決定,他的目的很簡單,幫林海走出來。至于和師兄之間的問題,他也是忍夠了,他早就想找個機會跟那幫人做個了斷,也就是說林海這次闖禍正好幫了他的忙。
“哥,我跟著你。樂隊去哪,我就去哪。”林海表達了自己的忠心。實際上他也離不開這里,這里是他在這個偌大的城市里唯一的立足之處。
百聲沒有用言語回答林海的話,而是走過來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就是百聲的這個舉動,在林海看來比任何話語都能安慰他的內心。“除此之外他們還說別的沒有?”百聲把手掌定格在林海的肩膀上,手掌的脈絡感受著林海的此起彼伏。
“他們說這事我們沒完。你和他之間的事也沒完。”林海如實答道。
“混蛋!”罵聲從百聲的口中脫口而出,“把人打成這樣還這樣囂張?!林海,你別怕,這事他們必須給個交代。我就等著他們,他們要是不來,我也要去他們那里給你討個說法!”
“哥——”
“別再說了!”百聲打斷了林海的話,他知道這話無非是“是我有錯在先云云”,他的腦子里此刻已經容不下這樣的話,只有憤怒,無邊的憤怒充斥著他的大腦。
林海在琴行睡了一宿。第二天,其他人都在琴行看到了林海的這般情形。柚子是除了百聲和梅子之外第一個目睹林海受傷的人。
“呀,林海,你怎么傷成這樣?”柚子的話也開始藏不住感情了。
林海只需看一眼柚子的眼睛,就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相比于柚子的擔心,他以十分平淡的語氣將整件事的過程說給了她聽。
柚子的關心變成了沉默式的。她的每一次皺眉,每一次嘆息,每一次欲言又止的神情,都讓林海感覺到她在他的內心給他帶來的溫暖。柚子這時候的樣子太迷人了,即使渾身是傷的林海也不住的這樣想。
“疼嗎?”柚子問。
“嗯。”林海也沒有了假話。
“當時干嘛那么沖動?”柚子又問。
“酒喝多了,沒管住自己。”林海的話變得跟柚子一樣輕。
“那干嘛要喝那么多酒?”柚子突然把聲音抬高了,她似乎是在跟林海爭執,但她的眼神里并沒有想要和林海爭執的愿望,“你怎么生活的比我還要糟糕。”她的話鋒一轉,把剛才的問題從等待林海回答的隊伍中剔除了出去,她不想再聽第一個問題他怎樣回答。
林海明白柚子話里的意思。她顯然知道了他家里發生的一切,那些關于他如何因為無知害死了自己的母親,他和父親之間的誤會,以及他的父親再次遇到打擊等等。這樣,那句“那干嘛要喝那么多的酒?”顯然是多余的,柚子也是因為明白了這一點才沒有繼續問下去的。在他聽來,柚子后面一句話的意思是,“即使是這樣你也不能這樣作踐自己,我的生活也很糟糕,但是就沒像你這樣。”等一下,柚子的生活怎樣?想到這里,林海發現自己對柚子的了解仍舊像是一張白紙。
柚子沒有讓林海錯過這次了解她的機會,她繼續說了下去:“8歲那年對我來說簡直就是一場噩夢。那年,我的父母因為一次車禍離開了我,也就是說從8歲起我就成了一名孤兒。我跟爺爺奶奶一起生活,兩年前爺爺也走了,只剩下我跟奶奶兩個人。于是上了大學我就拼命的學習,拼命的做兼職,什么樣的工作我都去做,只要能賺錢,養活我自己。這兩年,所有的苦我都自己扛著,所有的傷痛我都自己去承受,本以為我已經足夠堅強去面對這一切了,但是你的出現讓我的內心的防線一次又一次的崩潰……林海,這些話其實在你送我去醫務室那晚我就想對你說了。”
“那你為什么沒有對我說?”林海問。
“你的事已經足夠讓你傷心的了。”此時的林海根本不知道,柚子是鼓起好大勇氣才對他說出這些話的。這些話在她沒說出之前就是她的鎧甲,現如今她脫了這副鎧甲,把最柔弱的部分向林海展現了出來。
“所以說你要更堅強一些,至少要比我堅強。”
柚子把手伸向了林海的手心,立刻就被那個受了傷但依然結實的手掌握了起來。這是兩只同樣承載了傷痛的手,失去親人的共同遭遇讓這兩只手緊緊地交織在一起,他們都需要一個聲音得到關心,需要一個擁抱得到溫暖,需要一個值得信賴的人得到共同走下去的勇氣。林海,你會是這個人嗎?是的,我是的。就這樣,兩人不動聲色的在內心完成了一場極其曖昧的對話。
“柚子,你去樓下幫我取一下快遞吧……”梅子邊說邊從隔間里走了出來,一抬頭,正好撞見了這一幕。“額……我自己去取……”她似乎比他們倆還要尷尬。
慌亂間,兩人松開了手。柚子搶先一步跑下了樓,走到梅子旁邊低聲說了一句,“姐,我去取。”
梅子愣在原地好長時間才反應過來剛才自己看到了什么。捋順思路后,她轉過身,走到林海的身旁,剛坐下就聽見林海喊身上疼,不過她沒有被林海的小把戲糊弄過去,“別裝了,告訴我你倆啥情況?”
“肋骨疼……姐,你快幫我看看是不是肋骨斷了!”林海不管梅子怎么說,就是打算耍賴耍到底。
柚子沒有讓林海失望,把手伸到了他的肋部,林海對于自己的肋部是異常敏感的,梅子的手剛一碰到,他就大叫,正好中了梅子的計,“再不說的話,就會斷幾根了。”梅子使了點兒勁,林海就招架不住了。
“你快把手拿開,我說!我說!”對于肋骨異常敏感的“傷員”求饒道。
“什么時候好上的?”梅子狡黠的一笑。
“上……上個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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