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子君（三）

　　我伏在媽媽背上，聞得到她頭發(fā)的香氣，那是熟悉的媽媽常用的洗發(fā)水的氣味。熟悉到至今都難以忘懷。

　　后來，我就這樣睡覺了，再次醒來夜色已深。街上充滿暖色，人來人往，各種擺攤——媽媽竟然背著我走了十多里的路來到城鎮(zhèn)上。我心理感動，但年幼不知道如何表達，難以描述。

　　媽媽牽著我的手走在夜里的大街上，來到琴行。我們站在外面透過玻璃看里面各種各樣的樂器。我看著心里在跳越，十分激動。我們就這樣在外面看了整整幾個小時知道那琴行大洋關(guān)門。

　　至于后來我們是如何找到住的地方，如何回到家，我已忘記。只記得新年第一天，媽媽輕聲把我叫醒，懷里抱著一把吉他。

　　她疲倦并且吃力的扯起一個微笑，略帶抱歉的說：“子君媽媽沒能力買鋼琴...等你長大了，我就送你去音樂學校。你將來一定會成為歌星的。”

　　我抱起吉他興奮了好久，喜出望外之余忘了家里消息的手鐲以及母親蒼白的臉蛋。

　　后來我才知道媽媽去了賣血，販子針頭不干凈，媽染上了病，爸見家里沒錢可拿，竟揚長而去。

　　是我的固執(zhí)無知惹出的禍，但被病魔煎熬的媽媽卻沒有對我一句責怪，甚至于回憶都被染上“相依為命”的溫馨。

　　這是子君的故事。她跟伊麗提起時回憶的話語，如同江邊傳來的輪船低鳴聲，十分悠長低遠。

　　伊麗陪子君來火焚場拿她母親的骨灰，伊麗在后面推著子君，她一只手吃力的抱著冰冷的骨灰。她跟伊麗講起這段往事。她還說，我一直覺得我媽還活著，像那晚一樣背著我，揉起我的頭發(fā)跟我說......

　　為了你，媽媽我無所不能。

　　伊麗沒有接話，推著子君仿佛走在生命的單行道上。走得再遠，也到達不了想要的夢境。彼時起了風，陽光被吹散，悲痛在心里零落一地。

　　子君決定離開的時候，葉耀給了她一張銀行卡，里面二十萬。葉耀看著子君說：我想你需要的。這也算是我的一點彌補。

　　葉耀突然想起子君聽不到，于是在子君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上寫下：這是我的一點彌補。

　　子君想了好久，最終還是收下，坦白的說：“葉耀，我并不覺我們之間......我的付出的感情是二十萬的事情。不過我真的需要。謝謝，我想以后我不會有機會還你。因為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葉耀心寒，但也未說什么。

　　子君想了想，最后還是對他說：“葉耀，吵吵鬧鬧，分分合合也好。兩年了，或許對于你來說只不過是逢場做愛。但我們之間沒有愛情也有感情。我想你身邊不會缺女人，但記住對你好的人遇一個少一個。我并不是自夸，我想，你今后再也不會遇到比我更愛你的人。大概時過境遷，你就會懷戀我對你的仁至義盡的用心?！?/p>

　　末了，子君又添了一句——

　　葉耀，你不知道我在你身上有過多大的夢想。

　　中年男子盡興完事后離開。剩下伊麗一個人躺在床上，望著地上散落的鈔票——像冥幣一樣。她的靈魂太空曠了。寂靜得只剩下回事幸福的回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當伊麗穿好衣服走在回去路上時已是凌晨五點的光景。走了兩步停了下來，子君在前面路燈下翻動著手中的小說，看到伊麗合起書，很明顯等的人是伊麗。

　　夜色闌靜，街上已沒有行人，伊麗看子君的行禮，就差她的一句道別。

　　“你也要走了嗎？”

　　“嗯。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嗎？離開這里，去開始新的生活?！弊泳f完抬頭看見伊麗的表情，她是聰明人，瞬間表情就黯淡下去了。

　　伊麗蹲下抱住子君，吻她的臉頰。拿起她的筆記本寫下：“對不起，子君。我真不能走，我要是走了我爸就真的一無所有。放心，等我爸出來了，我也會離開，到時候我去找你。游山玩水，把失去的補回來?！?/p>

　　子君沒有接下話，沉默了一下，遞過一張銀行卡說，：“這里面有二十萬。我想你很需要的。”

　　伊麗當然沒要，推托到：“子君，你一個人外面......”

　　未等伊麗說完，子君遍打斷：“放心吧，我這樣子，別人好意思為難嗎？社會還是有好人的。當我還是姐，你就收下。”

　　伊麗拗不過子君，最后還是收下，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真的很需要這筆錢。她問：你這么急著走，那你還打算回來嗎？

　　天蒙蒙亮，路燈一盞一盞的熄滅，子君觀望著。說：“媽媽患上憂郁癥時一直想去旅游。而我總以各種借口推脫。我想如果我當時堅持陪她去，那一切會不會就不一樣了呢？伊麗，我一直很后悔，為什么沒有抽出更多的時間陪陪媽媽，為什么沒有和她正真去一次遠方，看一次日落日出。我想，如果換做病的是我，媽媽她一定會用盡辦法帶我去的吧。然后再一次跟我說——為你了，我無所不能?！?/p>

　　可是，我再也聽不到她這樣叫我了。

　　冥冥之中，我們來到櫻花街。四月是櫻花盛開的季節(jié)。

　　“對不起呢伊麗，就我一直嚷嚷?！?/p>

　　子君說這句話伊麗就猜到離別已近。

　　“你要好好，好好照顧自己......”

　　“放心吧，前方一定會有個人對我說：‘就算我殘疾，不能走路，不能站起來，不能生還孩子，不管怎樣，我也會和你結(jié)婚！遇見你，我之前所以的錯過都值了......’”說完郁可笑的無比燦爛，散發(fā)著女人般的幸福。

　　“伊麗，我們都還在途中，相信我。也相信自己，一切會好起來的。我們要活著然后在人生的下一站某處相見。”

　　說完她落下淚。

　　離開時往事的風吹起，櫻花飄落如雨。落在遠行者的足跡旁?；ò昀p繞在無法回去的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