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心情是無法一直保持同一個狀態的,一直好,或者一直壞。也總有那么一類人,無法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緒,被情緒利用,指使,做出一些正常情況下不會去做的事情。林海就是那個被指使的對象,但是他去做這些事情的動機不是為了別的,而是為了讓自己的內心痛快一些。
林海不再去琴行,也不再去圖書館,琴不練了,樂隊不管了,該上的課也是說翹就給翹了。按他對帥子說的那就是,“無所謂,我不在乎。”帥子不知趣的還追問一句,“不在乎什么啊?”“什么都不在乎。”林海一轉臉,拒絕了帥子,也拒絕了所有人。
他的身影漸漸的出現在酒吧里。當初“老船長”還是帥子帶他去的,而現在他去的時候一次也沒叫上帥子。相比于有人做伴,他更喜歡自己一個人,一個人喝悶酒,一個人從自己的嘔吐物中站起,一個人獨享自己的狼狽與不堪。酒吧里是熱鬧的,但這熱鬧并不屬于他。
這天晚上,林海像往常一樣在“老船長”里獨自喝著悶酒。酒是他在絕望時最理想的填充物,他可以用酒澆在胃里面的難受刺激心里面的難受,但是兩種難受是難分上下的,有時候心里面的難受會更受一籌,根本不受酒精的刺激。這樣的結果是,酒喝越多,直到喝醉,直到天亮,直到從自己的嘔吐物中醒來,他才發現,愁苦是沒有頭的。打發了昨夜,今夜不久還會來。
今夜的酒吧里有一支樂隊在演唱。唱著90時代的老歌,在這么一幫大學生云集的地方多多少少顯得有些老舊。老歌很能達到懷舊的效果,而懷舊和傷感往往是并聯的。這樣一來,林海愁苦的內心世界里又多了一道感傷出來,每喝下一口酒,就掉一滴眼淚,眼淚是無知無覺的,落在酒杯里,又被他喝進肚里。這樣一來,眼淚沒有少,悲傷情緒也沒有少,少的是酒,他恨不得喝下一整箱酒,讓這一整箱的酒精去發酵他內心的悲傷。
在吉他手出現第三次技術性的錯誤時,他肚子里的酒精發酵了。他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指使,去奪下臺上那個人手中的吉他。接下來怎么辦,他問黑暗中的指使者,沒有問答,好,我自己看著辦。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林海蠻橫的搶了臺上那人的吉他,背上背帶,一邊咽著不時從胃里竄上來的帶有酸味的口水,一邊左右搖擺的彈琴唱歌。你肯定聽說過醉拳,但你沒見過一個喝醉的人背著吉他打醉拳。
酒吧立即被林海的這一舉動搞熱鬧了,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了臺上,看臺上的人如何耍酒瘋,這個無聊的夜晚因為這個人的酒瘋將變得有趣一些。林海沒有讓臺下的人失望,他在酒精的指使下,或者說酒精在他的指使下,他和酒精共同的完成了一次對于情緒宣泄恰到好處的演出。不過人們都聽得出來,林海不是純粹的在耍酒瘋,不然他的吉他不會彈的這么好。一個喝醉而且不會彈吉他的人是不會將吉他彈的這么好的,這說明林海本身就會彈吉他。
“停——”電吉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原來是線頭被人拔掉了,而拔掉線頭的這個人正站在臺上,一臉憤怒的看著林海,“你他媽哪來的人,敢在我地盤耍酒瘋?趕緊給我滾下去!”
酒壯慫人膽,更何況林海本來就不慫。“你——給我嘴角放——干凈點——你罵——罵誰呢?!”醉酒加激動,林海竟然結巴上了。
“罵你呢,沒錯——就是你!趕緊給我滾下去,別給我這丟人現眼了!”對方的口氣也一點不軟,看樣子他是原先臺上唱歌的那伙人的領頭。
“大哥,我知道錯了,”一瞬間,林海就變得嬉皮笑臉,點頭哈腰的,“您這吉他不錯,還您——”
就在對方伸手去接吉他的時候,林海突然間改變了主意,這令領頭的沒有想到,令臺下的人沒有想到,或者說也令他自己沒有想到——他沒有將吉他放到領頭伸出的手里,而是突然間將吉他高舉,然后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啊——”領頭的一聲尖叫,這足以說明林海的判斷是對的,這把電吉他價格不菲,看來醉酒的林海也還是有些判斷力的。
“你看這事弄的,你怎么沒接好啊,這么貴的吉他——”林海滿意的看著自己的杰作,嘴里仍然是等待別人將他撕碎的那般挑釁。
“你他奶奶的,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林海再一次對了,他的挑釁見效果了,而且比他設想的還要猛烈。
領頭的朝著林海的下巴就是一拳,林海本來喝得就有些站不住腳,這下更是招架不住,往后倒了下去。倒下去的結果是他沒能趁機休息一會,而是給了領頭時間將樂隊所有的人都喊了過來。一時間,十幾條腿在倒地的林海身上亂踹,起初他還想起身反抗,但是后來發現根本就是妄想,他連掙扎著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更別所要拎起拳頭還擊。于是,他放棄了,踹就踹吧,反正老子砸了一把價格不菲的電吉他,值了。
等到這幫人覺得差不多把電吉他踹回本了,就收了腳。領頭蹲在林海的面前,在他鮮血橫溢的臉上找了個干凈的地方拍了拍,“怎么樣,吉他摔得爽不爽?”
林海慢慢的睜開了黏在一起的雙眼,看著對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爽你媽逼。”說完,朝著領頭臉上啐了一口,瞬間領頭滿臉是紅。
林海的這句罵和這口混雜著唾液的血,換來的領頭更猛烈的腳踢。店主這時候坐不住了,雖然他跟領頭的是朋友,但是也不能見他在自己的店里將人打死。“夠了,再打就出事了!我可不想今晚在我的店里出條人命!”
領頭的這才收住了腳,他再一次蹲在林海的旁邊,沖他說,“我告訴你,咱倆沒完。告訴爺爺你哪兒來的?”
林海本想再朝對方啐一口,想必這一口中的血更多,足夠將他的臉全部染紅。但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這次他是沒有了一丁點兒的力氣。他感覺自己的肋部劇烈的疼痛,猜想是不是肋骨斷了幾根。
“這回成啞巴啦?你不是很牛嗎,牛的話報報自家門號?”領頭的不依不饒,顯然他不知道如果不是林海沒有力氣,他很可能再次被噴一臉的血。
雖說受了傷,但林海的腦子是清醒的,而且比之前任何時刻都要清醒。他飛快的在腦子里計算著這件事情的后果,如果自己說了自己是百聲琴行的人,那么這幫人勢必會到琴行里去鬧,他可不想讓自己一個人惹的禍讓琴行所有的人都去背。因此他做出了決定,就算被打死,也不說自己跟琴行有半點兒關系。
“大哥,這小子認識王百聲。”一句話,驚醒了倒在地上的林海,他看見一個人正拿著自己的手機給領頭的看。糟了,手機不知什么時候被這幫人摸了去!
只見領頭的接過手機,并且在手機上劃拉了一下,林海此時在清楚不過了,他一定是在翻看他的電話簿。林海的心里慌了,挨了這么多打他都沒慌,這被人翻了手機心就慌了。這下怎么辦,難不成他認識百聲哥?百聲哥在這一帶也算是小有名氣的一個人,他肯定認識他!
“林海,下午去琴行,百聲哥在等你,等你回來我們一起排練。”領頭的翻到了手機上之前的一條短息,還大聲的念了出來。
“這么說你是百聲琴行的?!”領頭的又用手在林海的臉上拍了拍,不過這回他沒有在林海的臉上挑揀干凈的地兒,他的臉上也沒有干凈的地兒。
“是又怎么樣。”林海心想,這幫人真卑鄙,竟然翻看他的短息,既然他們都知道了,就豁出去了。異常的憤怒使他把剩下的力量都用在了一條腿上,這條腿從地而起,蹬到前面一個人的身上。
被林海蹬到的人惱羞成怒,“他奶奶的——”罵完就抬起腿,又想對林海來一番狠踹猛踢。
“住手!”領頭的叫停了那個人的動作,那個人還不解,正要爭辯,卻被領頭的話壓了下去,“這小子是王百聲的徒弟。”接著他又對躺在地上的林海說,“王百聲要是像你這樣有種就行了。”
一聽這話,林海條件反射般的問,“你是誰?”
領頭倒是沒有直接回答林海的這個問題,而是一把將他從地上拽了起來,摁到了一張桌子上,林海雙腿發軟,背靠桌子才勉強的站穩。直面敵人使他感到異常的害怕,他不知道領頭的接下來會對他做什么。
“這會兒慫了?!”領頭從林海的臉上看出了他的害怕,“回去之后跟王百聲說,說我今天誰的面子都不沖,就沖我跟他百聲四年師兄弟的情誼上放了你。但你記著,今天的事不算完,我跟他之間的事也不算完,告訴他,改天我專門去琴行拜訪。”說完,一把松開林海的領子,“滾吧。”
林海已經不記得,從領頭松開他的領子到對他說出“滾吧”經歷的時間有多長,從酒吧里出來到走回琴行用的時間又是多長。他只知道這是最寒冷的一夜,這也是最荒唐的一夜。所有的恥辱都在蒸騰,害怕也撫摸他腿上的戰栗。一進琴行的門,他便沖著百聲喊道,并且咽了咽口中的血——
“百聲哥,我闖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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