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圣誕節(jié)的下午,整個公司放假。
請了一個多月假的我又回到了公司。在收拾完自己的所有東西后,太陽已經(jīng)落山了,整個公司空蕩蕩的,光線有點暗,鞋跟踩在地板上的噠噠聲被放大了好幾倍,伴隨著四面八方的回聲充斥著我的耳膜。我突然害怕起來,加快了走向電梯的腳步。
等電梯的空當(dāng),我看了一眼手表,六點半。冬天的夜總是來得特別早。
低著頭走進(jìn)電梯時,看到寧遠(yuǎn)也在電梯里。本想退出去,可寧遠(yuǎn)已經(jīng)摁了關(guān)門鍵。電梯的門緩緩閉合,將我兩隔絕在同一小小空間里。我硬著頭皮站在他旁邊,雙手緊緊抱著懷里的紙箱,在他的注視下像個小丑一樣,難堪極了。
那短短的幾十秒。就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死寂一樣的沉默,讓我覺得窒息。
“叮”電梯穩(wěn)穩(wěn)停在了一負(fù)樓,電梯門打開,我迫不及待的挎腳想要離開,卻被寧遠(yuǎn)抓住了胳膊,并順勢從后面抱住了我。他輕輕吻著我的耳朵,我全身僵住了。周圍全是他的氣息,太過熟悉,眼睛有點濕潤。
“尋歡,難道我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他下巴抵在我的脖頸上,委屈的像個孩子。那一刻,我真的想緊緊抱住他,拋棄全世界和他在一起。可最終,我低低的說了聲“對不起”,狠狠推開他,倉皇而逃。
身后寧遠(yuǎn)吼得歇斯底里:“葉尋歡,難道你真的要我這一生都和自己不喜歡的人一起過嗎?”
來到廣場時,已經(jīng)七點半了,距離燃放煙花還有半個小時,我挽著蘇江的胳膊走進(jìn)了一家主題精品店。
店里打出廣告說,當(dāng)一對深愛的情侶背對背將對對方最想說的話寫在特制的許愿燈上時,對方一定能看得到。
我莫名的心動,買了兩個。在和蘇江背對背時,我猶豫了很久,終于鼓足勇氣寫下了不能說出口的話──寧遠(yuǎn),謝謝你讓我感受過這世間最溫暖的愛情,可我的一生,注定要為沉重的過往買單。
當(dāng)我拿起許愿燈,看到桌子上顯示屏里蘇江的許愿燈時,愣住了,那些對尋言的愛與愧疚,表達(dá)的那么明顯。
而蘇江也在那一刻愣住了。原來許愿燈下面的桌面是隱形的智能顯示屏,當(dāng)對方寫完愿望時,就會自動打開。
很快,我兩轉(zhuǎn)過身來,望著對方笑起來,笑的直不起腰,笑出了眼淚。
店里的人都很奇怪的看著我兩,明明寫的內(nèi)容有關(guān)分離,卻在我兩臉上捕捉不到絲毫悲傷。即使臉上有眼淚,但那笑容卻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
當(dāng)廣場上人山人海,煙花璀璨時,我和蘇江正在快遞公司。我們將剛才的許愿燈拍了照,在照片背面寫下了最深情的道歉與表白。
當(dāng)加急快遞寄出去的瞬間,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抱著蘇江哭了。蘇江拍著我的腦袋,呵呵的笑:“傻丫頭,哭什么呀?我們會一直是最親的兄妹,你一定要幸福哦!”
我歡天喜地的回家,打開客廳的燈時才看到葉尋白正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面若冰霜,寒氣逼人。
“他不是出差了嗎,怎么會……?”
在葉尋白的注視下,我不由的哆嗦了一下,笑容僵硬在了嘴角。
我看著一桌子的照片的照片,面如死灰。那些照片有幾個月前的,也有剛剛在精品店的。桌子一角,放著不久前寄出去的兩份快遞。
我以為我足夠小心,我以為只要我堅持元旦,就可以按照葉叔叔遺囑中所交待,可以跟葉家脫離關(guān)系,去留自如。但我沒有想到,從在咖啡店遇到蘇江開始,我所有的小心翼翼都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想怎樣?”說這話時,我的聲音是顫抖的。那一刻,我真的怕了,腦子里不停地閃現(xiàn)著八年前的某個畫面。
“我要你永遠(yuǎn)留在葉家并且回公司做我的助理,還有,這快遞里的照片永遠(yuǎn)別讓尋言知道!”三個條件,每一條都那么殘忍,三條正好斷了四個人的所有念想,到最后,獲益的只有葉尋白一人。我心里暗笑:葉尋白,你可真會做生意。
葉尋白注視著我,隱忍著憤怒。我的大腦里一團(tuán)糟,呼吸凝滯起來仿佛跌入了了無邊際的黑暗,明知走不出去,卻還是不甘心。明明我所渴望的東西觸手可得,明明明天早晨一切都會重新開始,我和寧遠(yuǎn),蘇江和尋言。可我們一路奔波到天堂門口時,上帝卻關(guān)上了門,他告訴我們“遲到了一秒”
一秒而已。
我做不出決定,只能將頭埋在臂彎里沉默不語,任時間一點一滴走過。如果能這樣僵持到元旦就好了,我自嘲的想。
最后是尋言帶著哭腔的乞求:“哥,你放姐姐走,蘇江已經(jīng)沒有了一條胳膊,他不能再失去姐姐了!”
“哥,姐姐的命運夠悲慘的了,不要再去傷害她了!”
“哥,你原來不是這樣的,你愛姐姐,可為什么給她的全是傷害?你怎么變得連我都覺得陌生了……”
我抬起頭,看到葉尋白狠狠地甩開了尋言的手,走到落地窗前,拳頭握的咔咔響,玻璃上倒映出他如野獸般猙獰的眼神,像要噴出火來,整張臉都扭曲了。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瘋狂的笑起來,一拳狠狠地砸在玻璃上。下一秒,卻變得頹廢起來。
他快速走到我面前,捏著我的下巴逼我直視他,然后一字一頓跟我說:“再有兩年,你就可以得到公司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了,你舍得嗎?”
我鄙視的看著他,內(nèi)心一陣厭惡。若不是當(dāng)初答應(yīng)了葉叔叔在這個家多呆幾年,在考上大學(xué)的那年我早就遠(yuǎn)走高飛了。葉家的金錢,我向來不稀罕。
葉尋白大概從我的眼神中明白了什么,他慢慢地松開了手,收拾起桌子上的照片來。我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將所有東西裝進(jìn)袋子里,心里感到悲哀。
我悲哀的是,原來那個疼我甚至超過尋言的少年,在長大后,變成了我最討厭的那種人。我想,如果現(xiàn)實沒有在十六歲那年給所有人一個急轉(zhuǎn)彎,或許結(jié)局會好得多。或許,我會因葉阿姨的舍命相救,葉叔叔的收留,而對葉尋白一直心存感激。
葉尋白收拾好東西留下一句“最好在我回來前滾出葉家”后,摔門而去。
我諷刺的笑了,葉叔叔遺囑中留給我的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竟然可以換回我的自由。
從地上站起來時,我心疼的看了一眼淚流滿面的尋言,好幾次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當(dāng)我拎著自己不多的東西走出葉家大門時,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瞬間有種沖脫禁錮的輕松感,緊繃著的神經(jīng)也放松下來。八年來,從未有過的輕松。
尋言匆匆追出來時,我已走出好長一段距離。她執(zhí)拗的張開雙臂擋在我前面,不讓我離開,終于在我的沉默下?lián)溥M(jìn)我的懷里大聲哭泣起來。我抱著她將我跟蘇江的關(guān)系向她說清楚,叮囑她一定要去找他,然后使勁推開她,決絕的離開。
曾經(jīng)給過我溫暖,后來帶給我噩夢的葉家,永別了。我永遠(yuǎn)不會忘記我原來姓蘇,我叫蘇歡。
在轉(zhuǎn)角處,看到路燈下一直目送我離開,不愿進(jìn)屋的尋言,我只能在心里祝福她和蘇江,希望她可以勇敢一些。我知道若她爭取,無論對方是誰,葉尋白都會答應(yīng)。
7
午夜一點,圣誕節(jié)的喧囂還未散盡,街上仍有不少年輕的情侶。我孤身一人拖著行李箱走在大街上顯得有點奇怪。有人盯著我看,我就沖他們咧開嘴巴燦爛的笑。
來到寧遠(yuǎn)的公寓樓下時,我手里拿著重新打印的照片,那些話,我又重新認(rèn)認(rèn)真真的寫了一遍。想到終于可以無所顧忌的去愛寧遠(yuǎn),我嘴角的弧度更深了,迫不及待的去敲門。
門被打開的一剎那,所有想說的話哽在了喉嚨里,說不出,咽不下。開門的是個女孩,化精致的妝,穿潔白的婚紗,臉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切腋!?/p>
我的手在空中胡亂比劃著,卻說不出一句話來。我看見屋內(nèi)餐桌上擺著蠟燭、紅酒,陣陣誘人的香味飄出來,是我所渴望的家的味道,與突兀到來的我顯得格格不入。
女孩溫婉的笑:“是來找阿遠(yuǎn)的吧?他在做飯呢,先進(jìn)屋吧!”說著便伸手拉我進(jìn)屋。我在看到她右手無名指上璀璨得刺眼的鉆戒時,觸電般閃開。想起幾個小時之前寧遠(yuǎn)問我的那句話——葉尋歡,難道你真的要我這一生都和自己不喜歡的人一起過嗎?一瞬間內(nèi)心一片荒蕪。在她喊“阿遠(yuǎn)”時,落荒而逃,連照片掉了都不知道。
聽到后面追出來的腳步聲,我躲進(jìn)黑暗的角落里。我看的匆匆忙忙追出來的寧遠(yuǎn),還系著圍裙的他,歇斯底里的喊我的名字,喊到聲音沙啞,喊到失望,喊到絕望。我明明離他不過十幾米,卻不能夠走出去,只能使勁兒的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怎么可以走出去,幾個小時前才拒絕了他。就算站在他面前又有什么用?另一個女孩已經(jīng)戴上了他的戒指。不食人間煙火的他,親自給她做飯。我記得他說過,將來只給我一個人做飯的。
我終究,還是遲到了幾個小時。
后面跟出來的女孩拉起了呆滯的坐在地上的寧遠(yuǎn)。終于,他和她,并肩消失在我的視線內(nèi)。
我知道,那一刻我的心死了。
哀莫大于心死
我的滿心歡喜,最終變成了圣誕夜漫天飛舞的雪花,浪漫了全世界,寒冷了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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