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韓非走后,姚遠已經一個多星期沒露面了,必修課上也不見人影,但凡宿舍里的電話響起,不用問,肯定是某個女生打來詢問他的下落。有時一天能接到四五個,接到后來我便不耐煩地告訴對方姚遠死了。
“不可能,昨天晚上還跟他在一起的。”有些可愛的女生會一下戳穿我的鬼話。
“死了?怎么死的?手機還是通的,打過去就被按掉了。”有些女生似乎并不能太確定我說的是真是假。
當然,還有一些女生更加直白。
“去你大爺的,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過去三年,除去非典時期被關在蘇苑賓館的那段時間,姚遠似乎一直忙于跟各種類型的女生打交道。大學頭一年,西山的枇杷樹還沒開花,十全街一帶的酒吧就被他泡了個遍。
第一次進酒吧純屬偶然,那天晚上原本是韓非去藍色書屋踐行文藝路線,結果回來的路上,三個人卻被兩個穿著妖艷的女人拽進了鵲橋弄里的一間小酒吧里。
“帥哥,請我喝兩杯吧。”一個鞋跟比裙子還長的女人將姚遠的一只胳膊整個地挽入懷中,春風化雨般地柔聲說道。于是三個人在酒吧幽暗的光線中傻坐了近兩個小時,喝了六瓶小青島。期間路上遇見的那兩個女人也坐過來閑聊了兩句,一人點了一杯叫不出名字的酒,喝完就沒了蹤影。
最后結賬時一算要一千多,韓非當時就急了,滿嘴盡是什么消費者權益、誠信經營、投訴舉報之類的內容。原本沒幾個人的酒吧不知從哪里冒出五六個壯漢,將三人圍在中間,韓非的音量頓時降至靜音狀態。這時,姚遠不緊不慢地掏出錢包付了錢,然后推著另外二人走出了酒吧。
“這不是在搶劫嗎?”一出門,韓非再次開了口。
“我打電話叫人,把錢要回來,抵得上我兩個月的生活費了。”韓非掏出手機。
“得了,裝什么。”姚遠懶洋洋地說道,“宰得也沒多狠,就當花錢買教訓了。”故意頓了頓,姚遠摟住另外二人的脖頸輕聲說道,“再說了,剛才手滑,都伸到人家的裙子里面了。”
于是接下來的話題又從維權轉移到了那兩個女人的身上。
自那以后,姚遠便一發不可收拾。先是當晚趁熱打鐵地搞定了外語學院的那個女生,然后便沒日沒夜地混跡于酒吧和網絡。最夸張的一次是坐了一天一夜的普快到成都見網友,完事后也不知發生了什么,一路被女孩追到學校,在宿舍里躲了半個月沒敢冒頭。
之后姚遠開始在各種可能的場所搜尋自己的目標,并屢屢得手,當然,失敗的經歷也絕不在少數。“大約十二分之一吧。”姚遠說,“每十二個人里,大約有一個可以進一步地發展下去。”
在我看來姚遠顯然有所保留,但十二分之一的概率仍舊讓韓非感到可望而不可及。
“相較而言,酒吧和網絡上的概率要大得多,也許是因為那里認識的女孩大多本身就懷有這樣的需求。”姚遠化身講臺前的老師般語重心長地說道,“或者說那樣的需求就浮在意識的淺層,費不了多大功夫,一來二去地滾到床上,跟自慰沒多大差別,沒勁得很,是吧,韓非?”
韓非漲紅了臉,但聽得依然聚精會神。
“比之于這種純粹的一拍即合,我更喜歡將人內心深處隱藏的東西一點點地拉扯出來,就是說看起來是一種人,但通過耐心地引導,實際上卻變成了另外一種人。”
“哪一種人才是真實的呢?”韓非問。
“誰也說不準。”姚遠答道,“不過后來我發現這樣的想法多少還是一廂情愿了些,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相處過的女生在某種程度上多多少少跟自己還是一類人,并不存在我所期待的那種轉變。我想觸及嶄新的世界,結果卻無論如何也突破不了這道無形的屏障。”
“什么樣的屏障?”韓非問。
“概率,像齒輪一樣機械轉動的無趣的概率。這個概率大約是十二分之一,單調,乏味,沒有色彩,不能改變,就是這么一回事。”
盡管嘴上故弄玄虛,但行動上姚遠依舊樂此不疲。大三下學期,姚遠考了個導游證,繼酒吧、網絡、游泳館、自習教室、圖書館、公交車、臺球房等等之后,他又將自己的戰火燒進了當地的古典園林之中。
零零碎碎地說了這么多別人的事情,我想也應該簡單地介紹一下我自己了。
但是到底該從何說起呢?要知道并不總是有合適的場合讓我充分地表達自己。所以當機會突然間降臨,且近得都無需伸手去抓住的時候,我還真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這感覺就像身處一個陌生的房間,房間里漆黑一片,黑得近在咫尺,黑得遙不可及,黑得讓耳朵失去了聽覺鼻子失去了嗅覺眼睛失去了視覺。如若不是四肢還能在神經的本能驅使下緩慢地挪動,那殘留的觸覺怕是也會被這片黑暗吞噬得片甲不留。
總之,這片黑暗黑得叫人勇氣全無。
那么我該怎么辦呢?我能做些什么呢?我又需要什么來對付這片黑暗呢?需要什么……對付黑暗呢……當然是光,但是……又到哪里去找光呢?
開關?開關!對,是開關!既然是在房間里,那么就一定有開關,有開關就會有電燈。只要找到開關,撥動開關,啪的一聲,電燈亮起,黑暗散開,一切問題迎刃而解!由此延伸開來,假若這樣的開關亦存在于迷惘的人生中,那也必定是件叫人感到茅塞頓開的事情!
正確!我需要找到開關!
我探出雙手輕輕地摸索開來,或者說我認為自己正探出雙手展開搜尋。黑暗中,我摸到一片冰涼的絲線,絲線中似乎有液體在汩汩地流淌。我摸到一個軟綿綿的球狀物體,正富有節奏地砰砰跳動。
我摸到一棵樹,沒有葉子,只有光禿禿、滑溜溜的枝杈。房間里怎么會出現一棵光禿禿的樹呢?天吶!別說開關了,誰能先告訴我那該死的墻壁在哪里嗎?
這是什么?若即若離的希望摻雜在似曾相識的觸感中,從這無從確定的空間深處緩緩地爬上雙手。一張桌子?好歹找到一個存在得較為合理的物品。桌子上會有什么發現嗎?我悉悉索索地繼續摸索。
一個停止的時鐘?一疊散落的信紙?一臺老式電話?一張賀年卡或者是一張照片?等等,還有一根……細細長長、光滑圓潤,一頭平整,一頭尖尖且帶有玉米穗一樣的絨線……
蠟燭!幸運女神忽然間眷顧起我來,在確認這只手里是根蠟燭的同時,另外一只手緊跟著摸到了火柴。一盒像是被人故意放在這里只等著被我點燃的火柴。我忙不迭地抽出一根挨到火柴盒的摩擦面上,輕輕一劃,伴隨著“呲的”一聲,老天保佑,光很微弱,但好歹平安無事地升騰起來,就像一只麻雀的心臟撲撲跳動一樣。
我把蠟燭點上,一圈溫暖異常的光暈將我籠罩其中。雖然黑暗猶在,但搖曳的燭光中,原先失去的種種感覺開始一點點地聚攏回來。我默默地回了回神,然后看見桌子上有面鏡子,不銹鋼的外框上銹跡斑斑,鏡面上也布滿了細細的灰塵。我伸手在鏡子上抹了抹,灰塵下面,露出擎著蠟燭的我,以及我身后依舊深沉的黑暗……
好了,總算有點頭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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