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冥江畔,一座小竹屋內――
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切,突然之間,心下生出了一種很舍不得的感覺。
輕輕嘆了一口氣,我拂手拿起了桌上的一盞燈。
或許,這便是凡人所說的眷戀罷。
正恍惚間,肩膀忽然一沉,轉頭看過去,是九世湊近放大的臉。
微微皺眉,揮手隔開了九世靠近的臉。
“走吧!”九世倒也不介意,溫潤一笑。
“嗯。”語罷,我便轉身,丟下手里的那盞燈,朝著滄冥江畔走去。
身后,九世勾著唇,靜靜地看著漸漸遠去的身影。心下微微自嘲,卻又微微心疼一片――
撫生,九百年了啊,你還是放不下他嗎?
良久之后,九世才幡然醒悟,丟下了滿腹繁瑣的心事,忙追了上去。
“等等我!”
…………………………………………………………
鬼域,黑水宮――
偌大的長生殿內,觸目均是清一色的暗黑。黑色的王座,黑色的幕簾,黑色的雕花柱。
而,長生殿中央,黑色的王座上,一位身穿寫黑色長紗裙的女子正倚在上面閉目養神。
女子烏黑的兩鬢旁各插著三支長長的黑色發簪,串著一條黑色鏈子,徑直搭在她光潔的額頭上,額間處還搭了一朵暗黑色曼陀羅的墜子。眉目修長,一張薄薄的黑色面紗將眼睛以下的臉遮了起來,但微微模糊的微彎起來的唇帶著魅惑的絳紫,更襯托得女子神秘妖嬈。
一條修身黑色長紗裙將她的身體緊緊裹了起來,勾勒出女子完美性感的曲線。紫得深邃沉重的抹胸微微露出雪白的前頸和鎖骨。一只戴著暗色碎石手鏈的右手悠閑地支著頭,閉著的眉目間透著淡淡的慵懶和魅惑。
長長的裙擺處,一雙如玉雪足展露無疑。腳踝處一串紫得發亮的珠子在座旁架子上夜明珠的照耀下泛著細碎的微光。
“鬼母,長荇殿下回來了。……還……還帶著一個男子。”突然,一個滿身黑色的男子單膝跪在殿中央。
忽然,女子閉著的眉目微微動了動,但卻并沒有睜開。
“嗯,知道了。下去吧!”許久,鬼母慵懶的聲音才緩緩響起。
“是。”
荇兒,你終于回來了。
整整一千多年了啊!
恍惚間,鬼母仿佛又看見了一千多年前,黑水河畔那個一臉倔強的女子。
風吹動她血紅色的衣袂,劃過些許細碎的聲響。
她就那樣,站在微風中,一臉的倔強無畏:“師父,我要去找他!……”
那時候,那樣的她,是多么的像記憶深處的那個人啊!一樣的決絕,一樣的倔強,一樣認定了便不再輕易改變的固執,都快讓她都要產生一種那個人沒有死的錯覺了。
不一會兒,長生殿外便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一前一后,一個遲緩,一個沉穩。鬼母遠去的思緒此刻也被拉了回來。
來者一步一步地,帶著些許緊張和猶豫,終于走到了殿門外,可,等了許久,卻仍然沒有聽見大門被推開的聲音。
良久,倚在王座上的女子方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
“怎么不推開?”
幾欲推開長生殿的門,可伸出去的手卻幾次都使不上力氣。一只手一直在門把處徘徊不定。
看來,我終究沒有那個勇氣啊。
“我……”
話還未說完,九世便按著我的手強行推開了這長生殿的門。
“吱呀”地一聲,長生殿的大門便被推開了。
刺耳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著實吃了一嚇。宛若游龍的一聲嘶啞低吟,卻也無時無刻不提醒著我眼前我已經推開了門的事實。
“還不快進去?”九世一邊淺笑著,一邊伸手推著呆愣的我進了大殿。
我就這樣,整個進入長生殿的過程,都被身邊這位叫“九世”的魅鬼推著進行。
偌大的長生殿內,依舊是不變絲毫的裝飾,入目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黑。
那個人,就那樣,慵懶地倚在黑色王座上,仍是不變分毫的姿勢。仿佛,這一千多年的時間從未在她身上留下過任何痕跡。
“師父……荇……荇兒回來了……”良久,我才開口說了這第一句話,聲音卻沙啞異常。
而,身旁的九世卻不知在什么時候已經退了出去。
所以,這偌大的長生殿,空空蕩蕩的,只剩下一身白衣如雪的我和倚在座上慵懶假寐的鬼母兩個人。
曾經在人間瞧過了不少的戲本子,在講到親人久別重逢的,少不得要說你抱我,我抱你,完了之后再共訴別離苦殤一類的橋段子。這倒是讓我這個不懂人間世故的長生鬼頗為感動。
于是,便常常攛掇了末桀,帶我去那些個茶館和梨園聽這些戲本子。每每聽到高潮處,我便抓著末桀的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由是這樣,我便沒少被末桀鄙夷,好好的長生鬼愣是因此被說成單純地連戲和現實都分不清的傻丫頭。
而今,親人久別再聚的橋段確確實實地發生在了我的身上,不過著實沒有戲本子里說的那般催人淚下,相反,倒多了些許苦澀心酸。看來,便是歷經浮世喜悲的人,對著這些個感情琢磨地也不盡然。
“回來了就坐過來陪我說會子話罷!”鬼母突然說道,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顯然是一副才醒的模樣。
座上一直支頭假寐的鬼母這才睜開了一直閉著的雙目,水色漣漣的眸子里透著點點的深紫,還有一絲欣慰。
聽了這話,不得為何,我本來還緊張的心霎時就安靜下來了,便提起裙擺走了上去,在鬼母倚著的王座旁拾了個座位坐下。
“這些年,過的可是還好?”忽爾,鬼母伸出一只手,拂著我的臉頰,一臉慈愛地問。
“有勞師父掛念,這些年,阿荇過的都還好。”我微微一笑,看著眼前的人,心下一片溫暖。
“唉,時間過得真快啊。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過了九百多年的年華了。荇兒可是找到了他?”鬼母嘆了口氣,美地絕世的一張臉上此刻寫滿了憂傷。
“……”我一時間語句一頓,心下一片難過。
“唉,罷了罷了。不提這些傷心事了。”鬼母見我一臉悲戚,心下了然,便轉了話題,“同師父說說剛才那只魅鬼是怎么回事罷?”
“他叫九世,是這一千多年來陪我的人。這漫長的九百年有他作陪,倒也不寂寞。”鬼母的苦心我又何嘗不知,便順著臺階下了。
鬼母欣慰一笑,露出了一絲疲憊。
“對了,神族那位不知從哪兒尋了個法子終于把他那新婚不久便寂滅的鮫人妻子救活了,剛剛才下了帖子,說是一月后宴請各方。到時候你陪我走一遭罷!,”忽爾,鬼母收回了手,繼續支起了頭假寐。
而她口中的“神族那位”就是現下神族的神主――顓舜。
顓舜其人癡情不已,在他還是太子時便同當時艷絕一方的鮫族公主――扶棠相戀。一時間,這對神仙眷侶的風月情事便成了八域的茶余飯后的談資。
更有甚者,直接找人將兩人整個相戀的過程全部白紙黑字地記了下來,還取了個頗有情趣的名字,叫作《紅紗紏》,以供那些個無聊地緊的人翻閱。
本鬼不才,正是那些個無聊地緊的人中的一個。
后來,這事兒傳到他老爹,也就是前任神主――觛曷(danhe)耳朵里,誰知他心下不怒反喜,索性讓兒子娶了扶棠公主。
于是乎,鮫族艷絕一方的扶棠公主便和神族驍勇過人的顓舜太子便尋了個黃道吉日喜結連理了。
婚宴的繁華熱鬧,自消不必我多說。只是恍惚記得,那日,八域人人都欲拿著一本《紅紗紏》送給這對眷侶作新婚禮物。后來還是鬼母開頭拾掇了一堆稀罕物什送給那對情人作賀禮,其它人才紛紛打消了這個念頭,揀了些昂貴的東西送去來著。
后來,鬼母才同我說,后來她悔地腸子都青了。要是她當初也送的是那本《紅紗紏》,其它人就不會作罷了。
想想那對新人看著一摞摞各種樣式的《紅紗紏》的表情,其實也倒還是一件趣事。聽她說時,我只記得我嘴角直抽個不停。
可,好景不長,新婚不久的扶棠公主卻不知因何緣故,早早丟下了一個才出生的兒子和丈夫便寂滅了。
遙想當初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正悠閑地喝著茶,捧著那本傳說中記著顓舜太子風流韻事的《紅紗紏》讀得個津津有味。一時間,驚地我手中的書驀地就滑了,茶杯也掉下去摔了個粉碎。
想來這都有九百多年的光景了,而那位顓舜神主倒也癡情得緊,這些個年來竟從未再立過一位妃子。
“看來這顓舜倒也頗有幾份本事。”我懶洋洋地用手支起下巴,一臉的玩味。
“不然他那個觛曷老爹怎地放心將神域交給他管?”鬼母一臉譏俏,又接著說道。
“罷了罷了,這些個勞什子事兒與我們又何干,到底是閑的無聊,徒增笑耳罷了。”語罷,鬼母這廂又擺了擺手,示意我退下。
唉,我這個師父,什么都好,就是貪睡,一日十二個時辰總得有那么六七個時辰在睡覺。想到如此,我便莞爾一笑,邁開了步子走了出去。
身后,鬼母一雙微紫的眼眸泛著細碎的流光。
九世么?――原來是成了魅鬼。
如此想著,鬼母便勾唇邪魅一笑,歪著頭便睡了過去。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