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陌生人的來電

　　午飯過后寧森拿著手機走到我房里說是找我的，看著寧森眼角的笑，我接過手機。由于不知道誰會特意打電話來找我，所以只是將手機靠近耳畔并不作聲，電話也那頭也沒有一點聲音，如同夢境里沉入深海般靜謐。尷尬的氣氛隨著時間流逝變得怪異起來，我看著手機屏幕，顯示正在通話中，時間也一秒一秒的正常增加，我再次把手機靠近耳畔想要確認是否真的沒有聲音，電話那頭卻傳來了嘟嘟的掛斷聲。

　　“哥，你手機是不是壞了？”我拿著手機走到客廳，把手機遞給寧森。寧森正在看電視，見我出來后關掉電視端坐在沙發上，一邊搗鼓著手機一邊說：“沒問題吧，我上個月才買的，再說了，剛才我還在講電話……”

　　“電視旁邊的電話可以用，聽說你們要回來我已經跟營業廳的老板說好了。”楊媽媽的聲音從廚房里傳來，她正在洗碗，洗潔精的生姜香氣在臥室門口都能聞見。

　　“謝謝楊媽媽，”寧森上好電池，翻看了聯通電話的號碼，用手機撥出去，完全沒有問題，“估計是那頭的電話出了問題吧。”寧森說著，電話又響了，他看了看屏幕顯示的號碼說：“是剛才那個人，你接吧。”

　　我接過電話：“你好……”

　　電話那頭只說出一個“你”字便又陷入了沉默，我看著寧森，寧森也看著我。

　　“你好，有人嗎？不說話我就掛電話了啊。”

　　“別掛，有……有人……”是個男孩的聲音，有點熟悉，卻怎么也想不起來是在哪里聽見過，不確定對方是誰，我也知道說什么，只好等著對方開口。

　　電話那頭傳來絲絲的聲音，像是在深呼吸，“你知道你被哪所高中錄取了嗎？”

　　“這我倒是不知道，可能沒有高中會錄取我吧……”我并沒有開玩笑，畢業考試前爸爸去世，我也緊接著做了眼角膜移植手術，最后一個半月基本沒有去過學校，寧森拿出他當年的筆記給我制定了復習計劃，在他的監督下我花了一周時間就去參加了畢業考試，我當然希望有好的高中會錄取我，最好是和寧森在同一所高中，但是那種狀態下……

　　“怎么會沒有高中錄取你，和我一樣，在A高，高中我們還是同學。”

　　“A高？！沒騙我吧，A高怎么可能錄取我？”

　　“反正就是A高，信不信由你，我掛了。”明明是他打過來的，卻又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掛斷電話，

　　“等等……”我話沒說完，他已經掛斷了。我縮到沙發上靠著寧森，“哥，他說我被A高錄取了。”

　　寧森不以為然，“怎么不是S高，我滿以為我的復習計劃可以讓你進S高，”寧森說著，手里轉動著手機，似乎在思考什么問題。看著他略微縮小的瞳孔，我把頭枕在他腿上躺下也不再說話。

　　“你要不要進S高，在同一所高中我也方便照顧你。”

　　“S高的校長又不是你，再說了，我覺得能被A高錄取已經不錯了。”

　　“太沒追求了。”寧森抱怨著，向后靠在沙發上，“對了，以前怎么沒聽你說過羅高這個人，突然打電話來嚇了我一跳。”

　　“羅高是誰？”我翻個身看著寧森揚起的下巴，以及上下滑動的喉結。記得剛發現寧森長吐出的喉結后，我就每天對著鏡子看自己的脖子，希望也長出那么一個會隨著說話上下滑動的東西，和寧森一樣。我總是什么都想和寧森一樣，以往的人生似乎都在追著寧森的腳步，他在那里，我也要在哪里。所以當知道女孩子不會長喉結后，我巴巴看著寧森的喉結失望了好久，那種失望，似乎讓我覺得我和寧森之間，已經開始出現差距。雖然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已經接受了男女性別之間帶來的差異，但是當初那種已經開始出現的距離感卻沒有消失，在身體的某個部位暗自蟄伏，伺機而動。

　　“你不知道嗎？”雖然是問句，寧森語氣里卻沒有一絲疑問的味道，似乎他知道我不知道羅高是誰一樣，“就是剛才給你打電話的那個人。”

　　“我真不知道，”我琢磨著羅高這兩個字，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一張可以和這兩個字對應的一張臉，“雖然名字有點熟，聲音也似曾相識，但想不起來臉，從他說的話來看估計是我同學吧。女生朋友倒是有很多，男生的話……嗯……除了給我寫過情書的秦良，其他人似乎沒什么印象。”

　　“我要是你那同學肯定傷心死了，”寧森舉著手機似乎在發短信，“專門打電話告訴你錄取的消息，結果你連別人是誰都不知道。啊……太傷心啦……”寧森說完傷心二字就開心地笑了。

　　“你笑什么？”

　　“小嶼，如果我是S高的校長，你要不要到S高來讀書？”

　　看著寧森神秘兮兮的表情，我遲疑地說道：“就算你是S高的校長，我也覺得以我的狀況進入高手云集的S高可能應付不了，相比S高較弱的A高的話，倒是沒問題。”

　　寧森癟癟嘴，“就說你沒追求，A高雖然也不錯，但是能和S高比嗎？你知道起點的重要性嗎？你知道環境的重要性嗎？你知道我想和你念同一所高中的愿望嗎？”

　　“沖著你最后這句話，我倒是可以考慮在S高忍辱負重，任重道遠。”

　　寧森見我面無表情的說完這句話，白了我一眼不再說話。我并不是一個喜怒不言于表的人，甚至什么情緒都掛在臉上。寧森經常用手機拍下我不同的表情，說是留作紀念，就像他即將要遠行一樣。倒是我并未察覺到自己表情有多豐富，只是開心的時候就笑，傷心的時候就哭，憤怒的時候就皺眉頭，委屈的時候就撅嘴巴，等我開始在意自己表情時，往往是對爸爸懷著怨恨并表現出來的時候，我對著鏡子，看著里面的映像，不自覺地想原來怨恨可以讓一個人露出這么丑陋的表情。

　　從那以后我便開始收斂自己的表情，讓自己在所有的情緒下都帶著淡淡微笑的樣子，我是照著寧森的樣子學的，不管發生什么事，他總是一副從容不迫的表情。寧森發現后依然拿著手機拍下來，并說：“你沒學像呀，怎么說呢，爸的表情更自然，他一笑就春暖花開，是大自然真實存在的春暖花開，而你這表情，怎么說呢，是照相機拍下來的，“你看”，他把手機遞給我，我看著照片上自己的微笑，并不覺得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

　　倒是寧森口中爸爸那春暖花開的微笑，到底是什么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