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從梔子花的葉子上悄悄溜走,轉眼又是幾個春夏。轉眼,迎來十一歲的初夏。
我的身體開始變得頎長,還經常聽見大姨大嬸們的夸贊:小文槿長子弟了!
夏小梔也變得更加美麗嫻靜,她的長發已經過肩,胸部開始微微突出,如剛剛探出枝頭的梔子花骨朵。
午后,我和村里的十幾個男孩沿著小河溝摸魚,一直摸到金沙江邊。身后幾個流著鼻涕的小男孩為我們提著摸到的魚、青蛙和烏龜。還有偷來的木瓜、荔枝、草莓。
在江里玩累了,一大群男孩子赤裸著身子睡在沙灘上曬太陽,除了我外,他們個個皮膚黝黑。
突然一個男孩問:“兄弟們,你們喜歡哪個姑娘啊?”
一男孩答道:“那還用說,當然是夏小梔了!”
一男孩不好意思地說:“哈哈,我也是。”
又一男孩說:“怎么你們都是啊,我也是,而且我還聽說六年級的江華也喜歡她······”
“文哥,那你喜歡誰啊?”
我沒有回答,只是像一根木頭一樣橫在沙灘上,因為從他們嘴里說出的喜歡讓我很生氣。
“今天,還是和以前一樣,老師手里有十顆大白兔,將獎勵最先演唱的五位同學,誰會是第一位呢?”小楊老師用她甜美而具有穿透力的聲音問道。
小楊老師是我們的語文老師,同時也是我們的音樂老師,是一個剛從師范學院畢業的女生。她很喜歡我們這群孩子。她用她的青春熱情和我們們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她上的音樂課,前面一節課是她教我們唱,后面一節課是讓我們表演自己喜歡的歌舞,第二節課也是我們最活躍的一節課。
男生們爭先恐后地舉手,“老師,我唱!我唱!······”
聲音最洪亮的何熊坐上了第一把交椅,他唱了我們最喜歡的《我有一頭小毛驢》,他在同學們的掌聲中贏得了兩顆大白兔。
然后是阿卓志隆,他唱了一首曲調優美的彝文歌,但是我們都不知道歌詞的意思。
第四個是丁劍,他唱了一首很經典但是很不適合他的歌——《大花轎》,他奶聲奶氣而且五音不全,惹得全班哈哈大笑,老師阻止了幾次才讓大家停下來。
“你們男生很活躍,值得表揚,不過呢,還得回家多練練,我現在要叫一個女生為我們唱一首歌,夏--小--梔”
班里響起雷鳴般的掌聲,男生們都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她。
夏小梔羞澀地站了起來,由于突如其來和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該怎么辦,只好把頭沉沉的低著。
“小梔,不用緊張,就唱一首你平時喜歡的。”老師鼓勵著她。而夏小梔的頭卻更低了。
我看著夏小梔,我想起了自己編的一首歌,我想起身為夏小梔唱,可是,心里有一只小鹿在到處亂撞。
小鹿撞得最激勵的時候,我站了起來。
“老師,我為她唱吧!”
老師吃驚地看著我,小小的教室一下子就沸騰了。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愛上了你,你梔子花般的美······”
我唱起了自己編的然后哼了無數遍的歌,當我看著同學們沖我哈哈大笑的時候,發現老師正用別樣的眼神看著我,她的眼睛流溢著獨特的味道。
我從老師手里接過兩顆大白兔,教室里又響起了尖叫聲和雷鳴般的掌聲,我朝夏小梔坐的角落望去,她白皙的臉上泛起一抹彩霞。
放學后,我把一顆大白兔塞到夏小梔的手心后,依舊和往日一樣,跟在她身后和一群好朋友一路打打鬧鬧,我喜歡在一定距離之后看著她,從不讓她消失出我的視線。
在一個轉角的路口,我看見一個男孩攔住了夏小梔,還硬往她的手里硬塞著什么東西,夏小梔不愿意,她的手和身體都使勁向后退,直到被逼到墻角。欺負她的男生叫江華,上六年級,他高高瘦瘦,留著一撮小黃毛,說話尖聲尖氣,因此我們給他起了一個綽號——江太監。他自稱是我們學校的老大,只是我的好兄弟們都不那樣認為,因為他們說我才是我們學校的老大。
我沖上前去,我的一群好兄弟緊跟在我身后。
“你干什么!”我沖上去把夏小梔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夏小梔躲在我的背后后攥著我的衣服,像一只受了驚嚇的小鳥。同時,她連連拽了拽我的衣服,示意我不要打架。
“小混蛋,關你屁事,你最好給老子小心點!”江華用娘娘腔恐嚇道。然后來推攘我的頭,充滿了挑釁。
對于我來說,就算是天王老子欺負了夏小梔我都會沖上去和他你死我活,我不由分說提起拳頭就向江華砸去,正正打在他的鼻梁上,鼻血從他的鼻孔里像泉涌一樣流了出來。江華后退一步,用手去摸了摸鼻子,他看著他滿手的血,怒發沖冠。說時遲,那時快,沒等我反應過來,他一拳狠狠地砸在我的臉上,我的左臉霎時間就成了西紅柿。我毫不遲疑,一腳踹在他的肚子上,這樣一來,兩人你一拳我一腳的打得不可開交,打著打著又抱在一起,我夾著江華的頭左右搖晃像下扳,而江華則抱著我的腰。我們倆都使出渾身解數想把對方摔倒在地。由于我扭著江華的頭左右搖晃,江華什么也看不見,我咬緊牙關一使勁,江華就被我摔倒在地,我騎在他身上,朝他左右開弓,灰塵被我們鼓搗得漫天飛,由于江華個頭和年齡都被我大,力氣也比我大,一會兒,他翻過身把我騎在了身下,我的好兄弟們見見狀,一哄而上,有的用腳使勁踢江華,有的動手翻滾江華的身體,經他們一幫助,我重新又騎到了江華身上,我和他糾纏扭打之時,小伙伴們就對他拳打腳踢。江華被打得嗷嗷直叫,狼狽不堪。正在無可奈何之際,他的手在地上不小心觸摸到一個石頭,在我還在一個勁地對他進攻,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他撿起石頭,猛地朝著我的后腦勺砸去,我感覺一陣刺痛,有一條小蛇從我的腦里緩緩爬出,又順著我的脖頸不斷地往下爬。
嗡嗡作響的耳朵里響起夏小梔嗚嗚的哭泣聲。模糊的視線里,小伙伴們更加憤怒,他們從江華的手里奪過石頭。遠遠地扔了出去,又繼續對他拳打腳踢,江華在地上哇哇大叫。
我感覺腦袋像木頭一樣,有幾只小蜜蜂圍著我的頭嗡嗡直叫,我向脖子摸去,手上沾滿了鮮血。
夏小梔走到我跟前一邊嗚嗚地哭一邊叫喚著:“阿文,阿文,阿文,你別打了······”她越哭越傷心,剛用衣袖擦干的眼淚又劃過臉頰。
我放開江華,他灰不溜秋的爬起來一顛一跛地跑開了。我看著夏小梔流淚的臉,忘記了頭上傷口的痛。
夏小梔從路邊找來一些草,用手把它揉碎,敷在我的頭上。和著草藥的,還有她大滴大滴的眼淚。
我回到家里,奶奶和媽媽見我頭上,脖頸,袖口都是血。吃了一驚。她們一邊幫我處理傷口一邊問我是怎么回事。
我不說話,只是很安靜地躺在我母親的大腿上讓母親給自己上藥。
正在書房里看書的父親聞聲出來,當看見我血跡斑斑的腦袋時,他火冒三丈,臉被氣得通紅。
“說!又和誰打架了?你這個小兔崽子,不好好學習,一天就給我惹是生非·····”
我看著父親嚴厲的目光,心頭閃過一絲寒意。
“和江華,是他先欺負小梔梔。”我低嚅道。
我父親聽著我的話,火不打一處來,我來不及躲閃,一巴掌就重重地落在了我的臉上。他還要繼續教訓我,被我奶奶和母親攔住了,奶奶用手握住父親粗大的手臂,媽媽把我護在懷里。
“他爹,就先別打他吧,你看他的頭還在流著血呢!”
我父親聽了母親的話,又看了看我血跡斑斑的頭,手臂緩緩地從我奶奶的手中抽出。
我的眼淚簌簌地溢出眼眶,不是因為身體的疼痛,而是一向疼愛我的父親第一次打了自己。
“混賬東西,你三天兩頭的給我惹事就算了,今天居然為一個女孩兒去打得頭破血流,你不看看你幾歲!你是誰啊?”
我聽著父親的訓導,說不出一句話,只是任憑眼淚很安靜地流。
“哭,誰叫你哭了!做錯了事還知道哭,老子的兒子從來不允許哭,男子漢,天塌下來都不能哭,把眼淚給老子擦干凈了,腰板挺直了,在祖宗面前跪著好好反省,天黑之前別想起來!”
父親點上一支煙在坐在竹椅上,煙圈在他的指縫間繚繞。
我母親用手抹去我臉上的淚水,放開了我。我一個人來到了另外一間小房子里面,那兒供著祖先的靈位。我挺直了腰跪在那里,強忍住眼淚不讓它再流下來。
夜幕降臨后,父親叫我出來吃晚飯,我吃了幾口就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躺在臥室里,我用枕頭捂著臉,感覺腿有千斤重,仿佛要把自己的小床給壓垮一樣,腦袋也木木的。在尚不是很清醒的意識里,夏小梔帶淚的臉又出現在了我的腦海里,我感到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我耳邊又響起夏小梔的后媽和父親說過的類似的一句話“你是誰啊?你是她的誰啊?”,它們像鋼琴中的復指和顫音一樣,在我的腦里相互纏繞交織著。
走過路口的轉角 我變了一個人 只為 我最深愛的梔子花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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