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的意思是月亮用我的QQ號假扮我跟你聊天,而且還編造出那么沒品的瞎話騙你?”
大魚在電話那頭沒完沒了地咆哮,我真后悔剛才接了她的電話,要不是看在她第五次打來的份上,雖然我還在上著課,但我還是不該心軟的時候心軟了,于是就出現(xiàn)了現(xiàn)在大魚沒完沒了的局面。
“大姐,我真沒騙你,但我再次提醒你,我上課呢,能不能先掛了啊,我已經(jīng)快憋死了。”此刻我正窩在桌子底下跟在電話那頭不知好歹的大姐抗衡。
“唉,小子,我可告訴你啊,你要是現(xiàn)在敢掛了我的電話,我分分鐘就沖到你學校去,說你不負責任。”
“行,大姐,你狠,算我求你還不行嗎,我下課就沖到你學校去好嗎?”我在桌子地下實在是缺氧。
就在這時,我的視線里突然出現(xiàn)了一雙紅色高跟鞋,我特地目測了一下,這個跟大概三厘米吧,但我卻目測不出這雙紅色高跟鞋的主人是誰。可我有預感,有一場危難即將降臨。電話那頭的大魚還不停地“喂喂喂。”我竭盡全力地回應她說:“我掛了,是真的掛了。”
“這位同學,請問桌子底下空氣新鮮嗎?”一個帶有輕巧又頗為嚴肅的聲音從我頭頂上劈來,我本能地猜到那是我敬愛的老師。我略帶微笑地抬起頭,像望著高高在上的圣人一樣,悠悠地回答道:“有點缺氧。”
“那趁你還能喘氣,可否站起來。”老師對我微微一笑,眼角的皺紋道出了她的大概年齡,她應該是那種幽默的人吧,我想,心里祈禱著她別是一個笑面虎,其實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
我想站起來,卻有點遲疑,老師似乎看出我的遲疑,然后低頭問了我一句:“怎么了?”
我不好意思地說:“腳,麻了。”
之后我聽到的是全班的哄堂大笑,但距離我最近而且最肆無忌憚的笑聲是從我手中握著的手機里傳出來的,這時我才發(fā)覺我忘了掛電話,而那頭的大魚更是看熱鬧的不嫌事大那伙的。與我同時發(fā)覺的是笑得很善良的老師,她的視線鎖定我緊握的右手,然后說了句:“是交出來還是我搶出來呢?”
我一聽,覺得這陣頭隊伍有點不利,便很痛快地說了聲:“給你。”
但我還是忘了掛電話,大魚幾乎笑得岔氣,我能想象出她現(xiàn)在張牙舞爪的樣子,平時看起來是很文靜的一姑娘,但事實卻是令人如此無語。
老師好像很詫異我如此痛快的舉動,她有點遲疑地接過我的電話,在那一刻,我想起了光子總對我苦口婆心的勸說:“你那破手機什么時候能扔掉?”我看著老師徹底把手機拿到手的時候,我突然想問問光子,這算不算了了他的心愿了。
但似乎事情并沒有就此結(jié)束,由于大魚的笑聲吸引了老師,她故意按了公放鍵,就在那一刻,大魚的笑聲灌滿了原本溫暖的教室。隨之而來的是我們滿教室的人對她禮貌的回應,回應的是不約而同的哄笑,那邊的大魚終于發(fā)覺了我這邊的不對勁,她很神經(jīng)似的斷了笑聲,然后又很一本正經(jīng)地對我或是對全班的人說了句有失儒雅的話:“程翔,你大爺?shù)模 ?/p>
那天上午我親眼看到陪伴了我三年的小三星被老師順手扔出了窗外,我不知道它會砸在誰的頭上,可它卻重重地砸在了我的心里。
“不瞞你說,那里還存有一張楊倩的照片,我始終都沒舍得刪。”我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而光子正用鄙夷的眼神瞅著我。
“小子,真看不出來,你還是挺念舊的一人啊。在我看來,你那手機沒了可真是可喜可賀啊。來,干一杯!”光子說著舉起了酒杯。
我沒搭理他,自己喝了起來。
“說到底,還是黑子他女朋友惹的禍。”我雖是個爺們,但我還是覺得這事應該得提一下。
“你說月亮?其實我早就看出那姑娘不是什么好貨,好歹哥們我闖蕩江湖這么多年,什么妖魔鬼怪我沒見過啊,就那小妖精,道行淺著呢,可對黑子來說那可就未必了。”
“你以為你是唐僧呢,還什么妖魔鬼怪沒見過,我懶得去懷疑你的風流史,你只把眼前這妖精降服就行。不,是鏟除,畢竟我們黑還是個好孩子。”
“那成,我想想吧。”光子又干了一杯。
我?guī)е拺盐业男∪堑某林匦那榛亓藢W校,想著哪個龜孫動作這么快,僅半節(jié)課的功夫就把我手機撿走了。我覺得我那手機已經(jīng)夠寒磣的了,難道有人比我還窮。想到我不覺笑了,因為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出我那有錢的一身西裝革履的老爸,如果讓人知道我是個有錢人的兒子,他們會不會以為我很虛偽,我一直都在裝窮。可我天生就很低調(diào),我活的簡單,也是一種錯嗎?
傍晚的校園陷入昏沉,因為秋天的襲來,讓白天短了許多,空氣的渾濁漸漸看不清迎面而來的臉,但校園的路燈就是遲遲不肯明亮。我不想去晚自習,也不想回到悶熱的宿舍,可能因為酒精的作用,渾身有點發(fā)熱,腦子也不十分清醒,突然想借此機會逛逛校園,從開學到現(xiàn)在,我好像都沒認真了解過這座偌大的校園。
話說這座學校建在一座山上,山叫小黑龍山,位在這座城市的邊緣,由于地勢較高的緣故,所以學校最大的特點是樓梯很多且高,如果要從大門口直接進入教學樓,就必須爬上二百多層的臺階,至于我怎么知道那臺階有二百多層,那就是后話了。如果不想走臺階的話,就走從它兩旁開出來的車道,雖是車道,但也是方便行人的,一是可以避免臺階之苦,二是因為地勢較高,沿著車道的邊緣,可以俯瞰這座城市。當然此時的我很沒耐心去爬那座令人心寒的臺階,所以就溜上了車道,那是條柏油馬路,順著它,能繞這學校一圈,是傍晚情侶散步的最佳路線。可惜的是我現(xiàn)在孤身一人,只好雙手插兜,這路的邊緣,越走越高,我停下來扶著路旁的欄桿眺望,這城市縮成了谷歌地圖,如果現(xiàn)在有人問我我的家在哪里,我肯定能準確指出。
“你的家在哪邊?”
這話傳到我耳邊的同時伴著一股涼風,頓時覺得半邊臉都涼颼颼的,我心里罵道,這什么情況,老子沒這么幸運吧,第一次來這邊就碰見鬼了,還是酒精的作用,讓我產(chǎn)生了幻覺。
我小心地轉(zhuǎn)過頭尋著發(fā)聲者,然后我就著實地被嚇了一跳。天,怎么會是她?就算天已經(jīng)暗下來了,我依舊能準確地辨認出她來,上午因為手機的事,我沒關(guān)注她有沒有來上課,或者她坐在了哪里,而現(xiàn)在她的出現(xiàn),就仿佛我們好久沒見,但明明她的頭發(fā)依舊很短,她的背包依舊很大,只是這個夜晚模糊了它的顏色,讓它變得有些深沉。而她正偏著頭距離我一步的位置看著我,她雖然長得高,但她還是要稍微仰著頭,我隱約看到她的表情,是沒有表情,我覺得她既奇怪又好笑,但我還是帶著很認真的驚異回應著她。
我轉(zhuǎn)過頭,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指出了她問的方向,那并不是這座城市的中心,卻是這座城市最高級的住宅區(qū),盡管在夜晚里,似乎也發(fā)著耀眼的光,我并沒有帶著炫耀的心情把手指向那里,反而我更是有點小心翼翼的,我怕她笑話我是在裝逼。
“彩虹區(qū)?”她疑問地望向我。
“啊?彩虹區(qū),是哪里?”我覺得該疑問的人是我。
“你家那個地方啊,對,你一定不知道,這是我起的名字,我把高級住宅區(qū)和它周圍的住宅劃分開,你家不正挨著高級住宅區(qū)嗎?那個區(qū)域就叫彩虹區(qū)”
原來她以為我指的地方是高級住宅區(qū)的附近,不過這樣也好,反而讓我松了一口氣。
“沒錯,我家就在那附近,不過為什么叫彩虹區(qū)呢?我可是第一次聽說這種說法。”
“因為這也是我第一次跟別人說,其實也沒什么的,就是因為那個區(qū)域挨著這座城市最有錢的地方,所以才叫彩虹區(qū)。”
“這解釋有點牽強吧,那里最具財富的地方叫什么?”
“風雨區(qū)。”
“這又是為什么?”
“穿過風雨才能見到彩虹啊!”
我覺得這有點像冷笑話,我還真有點不敢茍同,倒是挺有趣的。
“給你看我的家在哪。”
說著,她便把指向了與指的相反的地方,那里是成片的普通住宅樓,但那面的小吃還是很不錯的,我經(jīng)常跟光子他們?nèi)ツ浅钥敬菜闶鞘煜つ抢铩?/p>
“哦,我知道那里,你很幸運嘛,住在一堆小吃鋪里面。”
“你去過?”
我點點頭:“吃串。”
我隱約覺得她笑了,但光線太暗,我找不到她僅有的一個酒窩。
“我叫我家那邊為白云區(qū),干干凈凈,透透亮亮。”
“你還真是挺有意思的,你不會把這座城市都分好了區(qū)域并取了名字吧?”
“恩,算是吧,不過卻沒機會跟別人說。想必也不會有人愿意聽的,這么無聊。”
“不會啊,我聽著就挺有意思的。”
“那你愿意聽我說?”
我看著她模糊的臉,眼睛里發(fā)出極其渴求的光,我覺得我沒有猶豫的余地吧,于是狠狠地點點頭說:“愿意啊。”
那是我給她的第一個承諾,卻也是我一直未完成的承諾,因為這本是她禮貌的邀請,而我卻把它當成了我青春中的必經(jīng)之路。
“那我以后再畫給你看。”她說著就要轉(zhuǎn)身。
我連忙問:“你干嘛去?為什么不現(xiàn)在就指給我看呢?”
她擺擺手說:“因為你喝了酒啊,我說那么多怕你記不住。”我這時才反應過來,下意識地聞聞自己的衣袖,確實還有些許沒散盡的酒味。
“哦,你一定覺得狠狠難聞了吧,不過是你先跟我搭的話,倒是你先要走啊,呵呵。”我說這話時也挺尷尬的,但如果不說的話,她可能都不會再回頭。
“那又怎樣,要不是我轉(zhuǎn)移了你的注意力的話,倒是你早就從這跳下去了吧。”
“什么意思?你難道以為我要自殺?”
“難道不是嗎?”我隱約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原來都是我的自以為是,說真的,我從開始到現(xiàn)在都一直以為是她在想法跟我搭訕,實質(zhì)上這部戲從頭到尾上演的主題是“好心姑娘以智慧攔下了將要跳崖自殺的醉酒青年“。
一陣說不出的苦衷伴著酒精的氣味從鼻孔散發(fā),有一種無奈的挫敗感,我點點頭說:“姑娘,謝謝你。”
但接下來卻聽到一句令我喜極而泣甚至是夢寐以求的話,她說:“別叫我姑娘,我叫孟湘。孟子的孟,湘江的湘。”
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校園的路燈同時亮了,于是整個世界便都亮了,那光亮帶著耀眼的溫柔籠罩著我和她,我們距離看起來那么近又那么遠,她高挑的影子覆蓋在我的影子上,路燈下的飛蛾拍著亂了節(jié)奏的翅膀,偶爾點綴我倆的影子上,她那根一跳一跳的頭發(fā),在影子里像一根正青春的小草想往上飛翔。之所以注意到的都是影子,是因為我突然不敢看她,這像是跟蹤者被人發(fā)現(xiàn)落網(wǎng)了一樣,心虛,不安,糾結(jié)在身體一一翻滾著,可明明我們倆都不是罪人或受害者,但我們似乎都在找一條能解脫的路。
最終還是她先找到了那條路,她安靜地帶著她的背包轉(zhuǎn)過了身,路燈下,她的背影忽明忽暗地走遠了。
酒精,夜晚,彩虹區(qū),路燈影子和孟湘。
那是2011年1月28日的關(guān)鍵詞,說起來我都有點興奮和膽顫心驚,那天是我得知她的名字的第一天,在那之前我還沒有做好準備,我曾經(jīng)想過很多種我們能正式認識彼此的場景,可能是在一節(jié)司法課上,可能在某個空曠的食堂里的午后,也可能在下著雨的籃球場上,這些我覺得很清新又很青春的場景最終都在事實里崩塌。
事實上,我卻在她以為我要自殺的晚上知道了她的名字,而且是在充滿酒味的空氣中,飛蛾漫天,冷風鉆心。她的微笑讓路燈漂成了古黃色,像是一張動態(tài)的老照片,我想保存下來,卻無能為力,我回想著她之前告訴過的名字,卻忘了告訴她我的名字。那個恰似沒有遺憾的夜晚讓我異常興奮,我很清楚那不是戀愛的感覺,只是一種被完成了的期待加快了心跳,帶動全身。
“我叫孟湘,孟子的孟,湘江的湘。”
“我叫程翔,方程的程,飛翔的翔。”我在夢里小聲地叨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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